苏涉跪在地牢里,头发散乱,面上青青紫紫,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肉。他被江澄和金子轩折磨的半死,又被魏无羡一脚踹碎了牙齿,此刻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疼痛,整个人都在发抖。
魏无羡抱着手臂,一脸不耐地等他回复。
约有半柱香的时间过去,苏涉终于用力甩甩头,张口吐了一口混着碎齿的血水,怒视着魏无羡,道:“……我想好了。我亲自碎玉。”
魏无羡笑道:“早说不就好了。你看你,婆婆妈妈。”
他回头看了一眼金子轩,后者冷哼一声,把玉佩从岁华上拽下来,扔到苏涉面前。
江澄抽出三毒,斩断了一根缚手的铁链。苏涉咳了两声,颤抖着去摸邪玉,面前突然银光一闪,他吓了一跳,动作一滞,又缓缓抬头看过去。
江澄握着三毒,剑尖直指他的胸口。
三毒圣手面露寒光:“你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招。”
苏涉闻言,一言不发地继续去摸邪玉,他颤颤巍巍地将玉佩握在手心里,带着血与灰的手青筋暴起,隐隐泛白。
他无言片刻,忽的嗤笑一声,进而身形颤抖,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三人俱是一惊,魏无羡厉声道:“你笑什么!”
苏涉一边笑,一边痛的眼角泛泪,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在汩汩地淌出鲜血,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闻声骂道:“我笑什么!夷陵老祖,你说我笑什么!你们高高在上,怎么可能懂我的心情!”
江澄把剑抵在他胸口,骂道:“你疯了吗?!”
苏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三毒,仿佛嘲讽一般地笑了两声,整个人忽的向前一倾,三毒便没过他的身躯,直直插入他的心脏。
这一下,几乎激的江澄忍不住后退,望向苏涉的目光里满是震惊。
苏涉哇的吐出一口血,嘶哑着嗓音说:“哈哈……江晚吟,你真以为我怕死吗?比起继续被你们折辱,死还教人爽快多了!”
他用力吸进一口气,握着邪玉的那只手抬起来,跟着握住了三毒的剑身:“更何况……能拖着你们一起死,我也值了!”
金子轩一惊:“你什么意思?!”
苏涉最后一次抬头,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字面意思!”
语罢,他握着三毒的剑身,用力地拔出体外!
鲜血几乎在瞬间便喷涌而出,苏涉把三毒甩开,淌着血的手握着邪玉,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快意,几乎是狂笑着把邪玉死死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受制玉者心血浇灌的邪玉在刹那间发出嗡嗡的鸣叫声,进而红光大亮,邪玉上浮起繁复的花纹,封印层层破除,数不尽的黑烟怨灵邪祟就在瞬间尖叫着冲出来,撞得魏无羡一阵眩晕。
江澄抽出紫电在周身狠狠一甩,止住了邪祟近身一瞬,魏无羡扶着墙边晃了一下,额头一突一突地疼痛。金子轩岁华出鞘,斩下了苏涉的一条手臂,邪玉落在地上,仍然闪烁着红光,却为时已晚了。
封印已经被彻底破除,救无可救。
魏无羡喘息片刻,勉强稳住心神驱开那些震耳欲聋的厉鬼的尖叫,突的闻到一阵焦糊的烟味。
他猛地抬头,看向地牢上方,守在门口的家仆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挣扎着向前爬行几步,拽住了金子轩的衣摆,连弄脏了宗主的衣服也不曾留意。
他恐惧万分,带着哭腔喊道:“宗主,不好了,金麟台失火了!”
“你说什么?!”
江澄几乎是瞬间便喊了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苏涉,手中紫电电光大亮,怒道:“是你捣的鬼?!”
苏涉此刻竟还能笑,他伏在地上,断臂处淌出的血已经漫过了小半个地牢,他嘶哑着说:“现在各大宗主该走的都走了吧……江晚吟,金子轩……你猜你们……能撑多久……”
难怪他一定要和他们兜兜转转绕这么久的弯子,原来是在等参加花宴的宗主都走干净,没人能帮他兰陵金氏才好!
“不好……阿离……阿凌……”金子轩身形颤抖,踉跄着冲出地牢,再也没给苏涉一个眼神。
江澄抬手给了他一鞭子,几乎愤怒到了极致,魏无羡抓住他的肩膀,快速道:“多说无益,金麟台失火,师姐和金凌还在里面,邪玉暴动,邪祟全往金麟台涌,当务之急是去救师姐他们!”
江澄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紫电重新变回银戒回到指间,转身冲出地牢,魏无羡抬腿正欲跟上去,却听到苏涉又咳了几声,艰难地抬头看向他。
“魏无羡……”
他几乎说不出更多的话了。鲜血堵住了他的喉咙,因而苏涉只是拼命的活动他仅剩的那只手,向他竖起三根手指。
他带着挑衅,审视般的看着魏无羡,似乎是嘲讽至极地笑了笑,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一口血吐出来,苏涉眼中阴毒又畅快的光终于暗了下来。
魏无羡看着他临死前最后竖起的三根手指,面上无悲无喜,只是站在原地停留片刻,俯下身去,捡起了那块闪着红光的邪玉。
魏无羡低头看着这块沾染了鲜血,又在一片泥土中翻滚过的,阴邪至极的玉石。
招邪,暴动,以血为引。
多像他的阴虎符啊,真是好笑极了。
夷陵老祖去世十几年,阴虎符本应由四大世家分别保管。偏偏有人一定要研究阴虎符的制法,还要仿着阴虎符,做出这样不伦不类的东西。
邪玉本就是半成品,而苏涉方才拼上生命与全部灵力的一次魂消魄散的献祭,才算是终于让它成了完全体。在它原本的灵气与被注入的灵力耗尽之前,它就是阴虎符。
魏无羡终于想明白了一切,却也已经太晚了。
他转身,在滚滚浓烟里冲上金麟台。
“你,去斗妍厅那边看看,叫大家不要再扑火了,快些逃走。”金光瑶的脸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汗水淌进眼睛里,也全然顾不上擦去。
“往莲池那边跑,不要停!”
“阿瑶!”
金光瑶转过身,微微喘了一口气,道:“子轩?!你怎么还在这儿,快撤走吧!”
金子轩不理:“阿离和阿凌呢?他们在哪?”
金光瑶面露难色:“嫂子在主殿里,阿凌应当是回房了,但是嫂子身边人手很足,应当无事。”
金子轩怒道:“他们还在里面,我怎么可能走?!
金光瑶道:“你此刻进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金子轩道:“不会!”
他拔出岁华,御剑而起,升到半空,又垂头道:“阿瑶,辛苦你了,趁火势还小,你也赶紧跑吧,不用再来管我了。”
“……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金子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就是下一任的仙督!”
语罢,金子轩如同箭一般飞驰而去,金光瑶在原地愣了片刻,悲哀又嘲讽地勾起了唇角。
金凌握着佩剑,虎口隐隐发抖。他原本已经洗漱完成,围猎半日,又陪坐半日,他累的要死,正欲休息,却被一阵走尸的嘶吼声生生搅了清梦。
他拿起佩剑冲出门,才发现金麟台已是一片火海。
走尸暴动,围着金麟台的禁制前仆后继地嘶吼,不知从何而来的邪祟穿梭在金麟台内,将他家的家仆生灵伤的一片哀嚎,蔓延的火焰似是有灵,扑不灭,汹涌无比,将今日午间还在被称赞国色天香的牡丹烧成灰烬,又咆哮着向他袭来。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金凌向后退了几步,“父亲!舅舅!爹!!”
“啊啊啊啊啊!!!!!!”
金凌一震,循声看过去,正看到一具走尸按着金家的一位侍女,张开大口要咬下去,金凌一咬牙,佩剑脱手而出,将那具走尸的头颅穿了个正着。
“喂!你没事吧!”他召回佩剑,站到侍女面前,背对她道。
那侍女愣神片刻,忽的认出了这是谁,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他的小腿哭叫:“少爷!少爷救命!夫人她……”
金凌一惊,立刻道:“我娘怎么了?你说清楚!”
那侍女浑身都在颤抖:“大火把夫人的府邸围了个遍!里面的人跑不出来,我姐姐拼死从火里冲出来,只来得及告诉我来求人,就活活烧死了啊!少爷您救救他们,求求您了,看在夫人的份儿上……那里面还有几十个活生生的人啊!”
金凌听得浑身发冷。自打金子轩出了邪玉一事,金光瑶便加强了江厌离和金子轩身边的防卫,故而此刻困在江厌离府邸的人,也比平时要多得多。
其中不乏有灵力傍身的侍卫,但如今这情形,哪怕是他在里面,也无法保证能全身而退。
他咬咬牙,刚张开口,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走!”
金凌惊喜地抬头:“爹!”
金子轩踩着岁华,从天而降,先是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上下打量一番,确认他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他拉上岁华,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侍女:“找个地方藏起来,小心点。”
那侍女哭的满脸是泪,拼命点头。金子轩不浪费一瞬,立刻御着岁华腾空而起,向江厌离的府邸冲去。
升到空中,金凌头皮发麻。在地上他尚且不知金麟台遭遇了什么,御剑起飞,才知整个金麟台,此刻都似一座孤岛。四边八方的邪祟向这里涌来,饿狼般地拍打着禁制,金麟台禁制抵御一时本不是问题,但为禁制提供灵力的中心,此刻却也沐浴在火海之中。
业火熊熊,像怪物一般张开大口,把整个金麟台都吞在腹中。
“这是怎么回事……父亲……爹!”金凌阵阵发抖,忍不住看向金子轩。
金子轩咬牙道:“被小人摆了一道。”
金凌道:“谁?是谁这么阴毒?!”
他看着底下在火海中挣扎的金氏门生,气到眼冒泪花:“我要把他千刀万剐!”
金子轩道:“他已经死了。”
金凌一愣,金子轩这一句话说的平静无比,古井无波,可他却觉出不对劲。金子轩握着他肩膀的那只手,此刻猛地收紧,如同压抑着涛涛愤怒一般用力到发白。
“真是便宜他了。”金子轩一字一字地说。
好像如果那人能死而复生,他定然会将他挫骨扒皮,碎尸万段一般。
江厌离所居的府邸,乃是金麟台的主殿。本是灵穴的中心,是最佳的风水宝地,此刻邪玉暴动,邪祟受灵力所引,也就自然而然地向着这里涌来。
江厌离身着纱衣,最外层草草披了一件斗篷,张开双臂,把一个少女死死护在了身后。
那少女一身侍女衣,约有十几岁的光景,缩在墙角怕的瑟瑟发抖,大殿内横尸一片,闯进殿内的走尸趴在一个侍卫身上吃得正欢。
“夫人……”那侍女抓着江厌离的衣袖,“你,你不要管我了,你快躲起来……你不能出事……宗主要怪罪的……”
江厌离摸下去,包住她的手背,就算这种时候,她的掌心仍然是温暖的,江厌离轻轻拍拍侍女的手背,安抚道:“你不要怕,我在。”
说完,她没有松手,转而抬起头,巡视四周。
大殿内哪有什么防身的武器,江厌离看了许久,也只得在地上捡起一把断剑。
那几具走尸把侍卫咬的七零八落,此刻满口的鲜血,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直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向她走来。
远处烟雾滚滚,是大火烧过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将少女守得更严了些。
那走尸发出一声低吼,张开四肢扑了过来,江厌离把断剑举在头顶,另一只手死死握住了少女的手,她多少还记得一些云梦江氏的剑法,此刻用力挥下去,走尸被她击退片刻,但却远远不够。
远远不够。三具走尸一同扑上来,江厌离勉力支撑片刻,张开身体,把少女死死压在身下,咬着牙闭紧了眼睛。
大殿的顶部一阵作响,接着是爆破般的声响,走尸发出尖利的嘶叫,有人落下来,喘息着紧张地将她扶了起来。
江厌离眼角落下泪水,含笑道:“你来了。”
她扔下断剑,颤抖的扑进他的怀里,后背已然被汗水打湿。
她怎么可能不怕,她怕的要命。
还好,金子轩来了。
“阿离,你没事吧?”金子轩紧张兮兮地仔细打量她,“那些东西有没有伤到你?”
江厌离摇摇头,道:“没事。你们有没有事?”
金凌凑在一侧,道:“没事,阿娘你放心。”
江厌离舒了一口气,轻声道:“好,那就好。”
下一刻,她又开口道:“其他人呢?大家都还好吗?阿羡和阿澄怎么样了?”
金子轩在她后背上一下下抚动:“好了,你也别瞎操心了,大家……都还好。”
他揽着江厌离的腰,带她上剑,金凌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少女,别过头,伸出了手。
“快走。”他道。
那少女一震,这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金凌的手。
四人御剑起飞,却被一阵热浪逼得一顿。烈火早就蔓延而上,此刻大殿内尚不明显,殿外却四处烈火熊熊,一直烧到了房顶,此刻若非主殿用材非同一般,恐怕他们早就被活埋在殿内。
这火并非普通的火,最开始烧起来时,不是没有人尝试灭火,但泼水无用,用沙也无效,人只要沾上,那便别想将它扑灭。
如同有生命一般,这火会追着染火之人,直到将他烧成面目全非。
大殿外的许多侍卫,就是这样死去的。
“真该死!”金子轩骂道,他抬头看着被火焰封住的屋顶,咬咬牙,重又降了下来。
岁华归鞘,金子轩把江厌离护在怀里,四人移动到大殿一角,金凌与金子轩一左一右站在前,将江厌离和那少女护在身后。
人出不去也进不来,但邪祟却不是。走尸不会痛,他们沐着业火而来,全身都带着骇人致命的邪火,教人连触碰也不得。
金凌咬牙挥剑,干脆利落的斩下一具走尸的头,那走尸即便死去身上也燃着火焰,缓慢的在大殿之内蔓延。
逃不走,而待在这里,定是死路一条。
是真正的穷途末路!
银铃仙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