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彻底沐在业火中的大殿。
“金子轩真的进去了?”
匍匐在他脚边的家仆连连点头:“是,已,已经进去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江澄烦躁的啧一声,如今大火已经完全封住了大殿,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这都是无可穿越的屏障。
“我真是操了!”江澄骂,拔出三毒,几乎要强行冲进火焰里去,却被人扣住了肩膀。
他回头看过去,魏无羡站在他伸手,一边擦着下颌的汗,一边对他摇摇头。
“你怎么才来?!”江澄道,“现在可好,我们进不去,阿姐他们也出不来,活活一个死局!”
“当初就该直接把那苏涉一刀斩了才好。”江澄咬牙切齿。
魏无羡却道:“谁说我们进不去?”
江澄道:“你什么意思?”
魏无羡从怀里掏出一颗银铃,塞到江澄手里,周身蔓延起白色的雾气,喊道:“找个缝隙,把我扔进去!我来想办法!”
“就算你进去了,你要怎么出来?!”
魏无羡骂道:“你管我呢?我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江澄一咬牙,三毒出鞘,江澄翻身上剑,越过熊熊烈火,低吼一声,将银铃送入了烈火之间,房梁的缝隙之中。
他在空中翻滚几圈,狠狠地摔到地上,顾不得撞出的伤口,江澄恶狠狠地抬起头,皱眉骂道:“魏无羡!你要是再敢食言,我就打断你的腿!”
魏无羡缩在银铃里,此刻早就听不见江澄的吼声了。感应到周身热浪滚滚,他整个人都在飞速下沉,穿过浓浓黑烟,银铃声阵阵作响,他在一片白雾中再次化形,凌空翻滚一圈,稳稳落在了地面之上。
大殿里全是沐着烈火的走尸,江厌离被高温烤的近乎脱力,金子轩扶着右臂,颤抖着用岁华支起身体。金凌喘着粗气,此刻却是眼前一亮。
好像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魏无羡对他们点点头,继而扭转过头,眼神冰冷,威严无比,道:“滚!”
满殿的走尸动作一滞。
这些走尸被邪玉催化,暴动非常,但邪玉毕竟并非阴虎符,他仍保有对这些邪祟的控制权。
魏无羡顿了顿,厉声道:“没听懂吗?我说,滚!”
走尸发出呜呜的声响,转过头,缓缓向殿外走去。
解决了走尸邪祟,却并非关键之处。
走尸并不骇人,真正棘手的,是这愈发猖狂的邪火。
魏无羡转身向江厌离奔去,大殿内空气已经很稀薄了,江厌离整个人都漫起不正常的红,呼吸急促,浑身都在发烫,已经失去了意识。
背后是步步紧逼的业火,面前是退无可退的,重要之人。
“大舅舅,怎么办?”金凌扶着江厌离的后背,无措地看向魏无羡。
他该怎么办?
魏无羡抿抿唇,扭头问道:“你还好吗?”
金子轩喘着粗气:“旧疾复发,你不必管我。”
魏无羡垂下眸,沉默片刻。
“‘魏无羡……’”
苏涉带着审视与挑衅的眼神又一次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眼前,还有他满口鲜血,挣扎着对他比出的,第三根手指。
他怎么会不明白苏涉的意思。
邪玉可比阴虎符。解除邪玉的暴动,也就因此而多了第三种方法。
苏涉是在挑衅他,魏无羡,你敢吗?
你手里有第三种解决方法,你敢吗?
你愿意吗?
魏无羡嗤笑一声,猛地站起身来。
他深吸一口气,道:“对不起。阿凌,我可能要食言了。”
金凌愣道:“……什么?”
金子轩也道:“魏无羡,你什么意思?”
魏无羡转过身,周身银光大现,寒风滚滚,银铃之声疯狂作响,他从怀中掏出那块邪玉,死死地握在了手心。
金凌忽的忆起,那个夜晚,魏无羡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你就别担心了。”魏无羡笑,“有你舅舅在呢,江澄不行,不是还有我吗?我可是最擅长这种事的。”
魏无羡拍拍金凌的肩膀,“别怕,有我在呢。”
“如果这玉真的难搞到这种地步,什么东西才能镇的住它?”
“自然是极品法宝,或者阴邪毒物。”
“这银铃什么来历?”
“自然是,极品法宝!”
金凌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道:“你要干什么??”
魏无羡回头对他笑了笑,手中猛地发力,方才被他震到体外的灵气一股脑全都涌到邪玉之中,声嘶力竭的邪祟的尖叫就在瞬间充斥了整个殿堂,金凌几乎肉眼可见的观察到邪火的气焰寸寸弱下去,却也真切地看到魏无羡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可他却仍然是笑着的。
“……停下,停下!”金凌哭着吼道,“魏无羡!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的!”
魏无羡像是被逗笑一般轻笑两声,摇头道:“没大没小。”
下一刻,金凌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埋藏在厉鬼的尖叫之中,几乎微不可闻了。
白光大现,闪得他睁不开双眼,待到光芒退去,金凌跌跌撞撞地冲出去,近乎祈祷般地睁开双眼。
没有了,那个黑衣人已经不在了。
烈火退去,整间大殿都是焦黑的一片,墙壁被烧尽,露进星点的晨光。
可地面上,原本站着他的亲人的地方,只剩了玉石的碎片,还有些许银色的残骸。
那是银铃仙活过的痕迹。
魏无羡的最后一句话悠悠地传下来,仍然是带着笑意的,他道:“别怕。”
邪玉与阴虎符类似,他知如何毁符,自然也知如何碎玉。
苏涉问他,魏无羡,你敢赌上你自己,去换他们的生命吗?
他以为这会难住魏无羡,以为这会将他折磨到崩溃。
却不知道,对于他来说,这根本无需选择。
他敢。
钟敲十二下,辰时至,太阳升,仙人死。
万物复苏,唯他逝去。
三月后,是金凌的生辰。
金麟台大火,所幸持续时间并不长,因而经过几月的重建,总算是恢复了些许往日的荣光。
作为劫难后的第一次大典,金凌的生辰礼办的极度铺张,来宾众多,奢侈之至。
可几月前高调回归的夷陵老祖,却并没有出现在宴席上。
金凌依旧绷着那张骄矜又不耐的脸,游走在各大世家之间敬酒迎宾,走到姑苏蓝氏面前时,他放下手中的酒,自侍者的托盘中端起白玉的茶杯,对蓝曦臣与蓝忘机欠身示意。
蓝曦臣笑着回礼,饮茶贺礼,蓝忘机放下茶杯,罕见地开口道:“金公子,可有魏婴的消息?”
魏无羡身上发生了什么,金光瑶早就告知了蓝曦臣。泽芜君斟酌许久,才婉转地告知蓝忘机。
彼时,蓝忘机只是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哑着嗓音道:“……不会。”
他看起来并不如何绝望。只是紧紧地蜷起了一只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在掌心留下极深极深的红痕。
现今,金凌身形一颤,满不在乎道:“谁管他!不知道!”
说完,把茶杯往托盘里一扔,甩着衣袖扭头便走。
蓝忘机沉默着,攥紧了手中的茶杯。
“祝金公子生辰快乐啊。”聂怀桑仰头喝下杯中的酒,笑道。
金凌回礼:“多谢聂宗主。”
聂怀桑笑了两声,忽的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制的小盒子,塞到金凌的手中。
他低声道:“你的生辰礼先前已经给你父亲了,这是我单独给你的一份,难得的好东西,可得收好了啊。”
他扇着扇子,笑着说:“这次弄丢了,可就没有下一次了。”
金凌一头雾水,聂怀桑却已经满意地点点头,摇着扇子走开了。
他放下酒杯,解开木盒上缠绕的红线,打开盒盖,顿时僵在了原地。
木盒里躺着一颗做工精美,缀着紫色流苏的银铃。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聂怀桑的背影。
几月后,金凌被舞天女掐住喉咙,死死地按在了树上。
缺氧带来的意识模糊以及喉间的疼痛引的他阵阵发晕,耳畔却传来熟悉的声响。
是风在吹动他的银铃。
金凌艰难的转过头去,只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自远方缓缓而来。
那人手里握着一杆粗糙的竹笛,吹出来的调子难听的要命。
可他脑后飞扬的红色的发带,却真真切切地教人安心。
舞天女的手臂被横冲直撞的邪祟撞飞,金凌软在树边咳得撕心裂肺,却听见那人轻笑一声,开口道:
“真巧,又见面了。”
风起,银铃声似寒泉,却是大地回春,故人归来。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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