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现在回想起来，所有反乌托邦作品都可能在起反作用，警示牌成为了圣经。

——马川鹿

刘梓滢是在一间甜甜的、充满糖果和童话味道的房间里醒来的。

房间的墙壁都粉刷成了淡淡的粉色。透过薄如蝉翼的蚊帐就能看到天花板上乳白色的灯罩，上面镂空着各种小动物的图案。一到晚上开灯的时候，灯罩就会自己转动，把整间屋子照的和旋转木马一样。当然，现在正是早上八点，不用开这个灯。梓滢起身下了床，把窗帘拉开——窗帘上绣着一个金色的萨克斯。梓滢看着这金黄的窗帘也有点奇怪，因为它有种和这房间的甜美风格完全不搭的违和感。不过她也没多想，接受了早晨阳光的洗礼后，扭头就冲出了房间去洗漱了。

“宝宝啊，今天起这么早？周六你可以多睡一会的。”正坐在餐厅桌前吃着早点的妈妈说到。

“不啦，今天不是跟同学约着去公园玩呢嘛。”穿着睡衣在卫生间刷牙的梓滢回答妈妈。

“这么着急的，男朋友啊？”

梓滢倒是没回答，洗漱完毕后就来到餐桌前，坐在妈妈对面。妈妈今天穿着一件樱粉色的线衣，看着倒是蛮显年轻的。

不过也就在这时她发现妈妈的脸好像有些模糊。也不是打上马萨克那样的模糊，而是直视的时候，就有一种奇怪的，明明很熟悉但又陌生，甚至有点不安的感觉。梓滢甩了甩脑袋，想甩开这种不安感，顺便和妈妈搭话。

“我爸呢？”

“他一早就跟他那几个朋友钓鱼去了，说是连午饭也别给他准备了。诶，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知道啊。应该不回来吧。”

“那中午就我一个啊。”

“妈妈，等会吃完了帮我挑一下裙子吧，我不知道哪条穿出去能更好看一点。”

梓滢的父母在电网工作，因此家境也很宽裕。这片别墅区位于市西郊，空气质量很好，交通也非常方便。尤其是绿化工作做的非常棒。绿地面积充足，经常能见到修剪草坪的园丁和运送新苗木的车子在小区内进进出出。他们常常开玩笑说，这片居民区过上几年就可以变成一个植物园了。

今天的天气特别晴朗。梓滢朝餐厅的窗户外面看去，一堆麻雀从湖蓝色的天空下飞过，停在了不远处的草坪上。离草坪地十几米旁的路边种着一些她也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当然，现在也无暇去关心那些花花草草究竟是什么，她只是望着窗外，任凭脑中正在一遍遍幻想着等会儿约会的种种细节。

可也就是在这时，梓滢透过餐厅的窗户看到外面的草坪上出现了一个本不应出现在那里的东西。先前窗帘上的萨克斯，以及妈妈的脸带给自己的诡异感在看到这个东西后被无限放大。那是一个台球桌，兀自地出现在空旷的草地正中央，完全不像是被人为搁置而遗弃在那里的。台球桌上散乱地放着各种颜色的球和一盒巧粉，桌子腿好像是从草坪的地上长出来的一般，一些扭曲而奇怪的根从地下破土而出，盘绕在桌腿上。那个位置正好对着梓滢视线的中间，仿佛是有人故意地将它摆在那里要让她看到一样。

“妈，那是什么？”梓滢眼睛望着窗外的台球桌吃惊地问道。

妈妈朝着她的目光向窗外看去，可是也仅仅是看去，丝毫没有回答梓滢的意思。

“妈妈？妈妈？”

“怎么啦，宝宝？”

“问你话呢，外面那个台球桌是怎么回事？”

妈妈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回答一句“不知道啊，可能是谁清理仓库丢出来的吧”或者“哪有什么台球桌啊，你看错了吧”。她的眼神在一提到台球桌之后便变得十分呆滞，这次依然是没有回答。

“妈？”

“诶，你怎么老叫我啊？吃完了快回屋里去，你不是让我帮你看裙子呢嘛。”

“妈妈，刚才我说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啊，你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你再看一眼窗户外面。”

按理来讲，妈妈现在坐的位置只要向外看是一定能看见那个奇怪的台球桌的。可是她的眼神又变得和刚才一样，那样子绝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梓滢觉得先前那种陌生感更强烈了，妈妈好像是灵魂被抽离走了身体。梓滢吓坏了，赶紧上前抱住了她。

“妈！妈你别吓我，妈！”

“啊啊啊啊啊！”刘志强从梦中惊醒。他一下子从胶囊中坐起，大口地喘着气，吓坏了坐在一旁的卢雷。

“你梦见什么了？”穿着白大褂、略微有些龅牙的卢雷问道。

缓过神来的刘志强看着他这副模样很想笑，因为像极了记忆深处的兔八哥，可出于礼貌他只是微微抿着嘴笑了一下。

“啊，也没什么。你不是说这种情况也是常有的事嘛。”刘志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站起来环顾了下四周，和进入“造梦机404号”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可是这是间封闭的房间，没有窗户，墙上也没有挂钟表，只有手术室刺眼的灯光，“现在几点了？”

“才过二十分钟。” 卢雷回答道，“你还是跟我说说梦里的情况比较好，刚才明显是噩梦吧。了解你的情况我才能采取措施换一些药剂和机器配件，包你做个好梦。”

“其实吧，真的没什么。就是梦见了自己回到了上高中的时候，而且还出生在一个条件很好的家庭。至于刚才为什么会惊醒……抱歉，我真想不起来了。” 刘志强说得有些吞吞吐吐，出于直觉的警告他不想把梦中诸如台球桌或者自己变成女孩子的种种细节都告诉这个面相不善的贩卖梦的人。

“你原生家庭不太和睦么？”

“这个就没必要追问了吧。”

“我建议你加一针同步剂1号再试试。”

“今天就算了，我不敢回去太晚，时间拖太久会出很多岔子。况且，你那同步剂不就是百忧解么？”

“说什么呢！别说是使用了，就是你私藏百忧解现在就可以判你三年以上有期徒刑！”

“你可真够会开玩笑的。你弄这玩意儿都不怕掉脑袋，还害怕判三年？”

“好吧，你什么时候再来都行。不过，钱当然也是另算的。免费加同步剂仅限一次消费，毕竟我这也是朝不保夕，你明天再来我这就有可能已经被条子端了。”

“你倒是会做生意啊，我是学不来这个。”

“哈哈，要跟你一样我他妈早饿死了。”

刘志强没再搭理他，转身就准备出门了。至少在除卢雷外的所有人面前，他都得伪装成一个遵纪守法甚至是积极先进的公民。

“回去别跟来的时候坐一班地铁，多倒几趟车。小心吊销你身份证。”卢雷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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