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慢点儿。”
咚咚咚的脚步声在清雅斋通向二楼阁台的楼梯间响起,透着欢脱的节奏,一路向上,直到一个小女孩出现在二楼的食客们面前才告作罢。
“茶茶,你快点儿~”
小女孩在前面跑,女子在后面追;前者像是大户人家的调皮小姐,后者像是带着妹妹出门的官家千金;一个活泼的可爱,一个恬静的可人。
“两分桂花糕。”姐姐模样的女子约莫二十来岁,面容清秀却不乏贵相,长发盘在脑后,只留下几缕发丝护着双耳,淡青色的褙子穿在宽松的襦裙外,飘飘若仙。看到自家小姐终是安分的找了个朝窗的位子坐下,她这才唤来小二点了两分糕点。
“主...咳,小姐,我们在这里吃东西还需要付钱嘛?”
“当然要付,做戏做全套嘛。”赫连曦看着装得有模有样的下属差点破功,不忍发笑。“茶茶,你平日里的形象和现在也差不了太多,做本来的样子就好。”她对自己作为压力源头的事实没有丝毫自觉。
“您快别取笑我了。”东陵卫神机司指挥使顾茶茶,赫连曦的亲军指挥使,位列东陵卫三司之首,掌管着东陵卫善用火器的两支劲旅,同时也是赫连曦日常胡闹的最直接受害者。
在赫连曦身边坐下,茶茶双手一叠,很自然的放在腿上。“小姐,您盘下这清雅斋的事情早就传得满城皆知,以后咱们还要把这里当做陵卫们在京城的接台,会不会不太好?”
“这有什么关系?我听说长陵卫的据点在东市的乾德堂...”她做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冲着天花板瞟了个白眼,不住地摇头。“...我们这里可好过他们家万倍。而且茶茶你看...”伸手轻轻指了指楼下;清雅斋内人头攒动,各色宾客络绎不绝。“...虽说不上大隐于市但好在能接触京城的三教九流,这对不曾插足长安事务的东陵卫来说未尝会是件坏事。”
“属下愚钝,还以为小姐仅仅是因为看上了他们家的甜点。”
“自然不是。”
“几分自然?”
“十分自然。”
“真的?”
“自是真的。”
顾茶茶眉目半弯,巧笑嫣然。“这般说来,我们今日不是为了来品桂花糕?”
“桂花糕自是要品。正事我们也不能耽误。”赫连曦望着窗外安化街的争闹,别过脸去撑起了下巴。这里南临安化门西面延平门与城东的安竺寺隔街相望,她会选择这里还有着其他诸多理由。譬如这里是北上出入京城的必经之路。
“小姐在等人?”茶茶柔声问道。
“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茶茶就是聪明~”水汪汪的大眼睛瞅向女子,女孩似乎笑得很天真。
您那想在人群里找到金子一样的眼神早就不知把您出卖到哪里去了好嘛。茶茶这般想着,脸上却泛起被夸奖后的红晕,即使知道那只是赫连曦的玩笑。话说,就不能用个可爱点的比喻嘛...
“小姐您今天见到二小姐了嘛?”但茶茶没有看漏女孩笑容里隐藏的黯淡,如今这世间恐怕只有万万人之上的那一位才能让自家主人流露出这般不如常的表情。
这轻轻一问,竟是在女孩玲珑小巧的脸蛋上催生出了一个不开心的元素。润唇微启,她像是要抱怨,又很快放弃,换了一句。
“见是见到了...”隐去笑容,一抹怅然浮上眉间。“早上在御书房的时候堇儿当着我的面和文老头说了一堆没用的东西,要是我不在,指不准她就直接把川阳郡的事情和文居之明说了...
仅仅是我们的一个小旗官,在川阳郡境内呆了两天,就连续碰到了长陵卫七司和九司两拨人马,还在去往川阳城的路上屡遭阻拦,如果说堇儿和北镇都没有在搞事情,我是不信的...
早知道还不如躲在房梁上偷听呢...”她越说越气愤,“身在高位了不起啊,也不想想是谁把她扶上皇位的!我就算再不济但好歹也是当今唯一的亲王呢,朝廷的事物我怎么就不能插手了...?”
一连串的抱怨像是憋了许久一般一股脑的跳了出来,茶茶扮演着忠实的听众,却也忍不住插嘴一问。
“小姐,您为什么不等事后再从文大人那里打听呢?”
女孩一愣,眼中的气愤开始像泄了气的皮球消退下去,露出被隐藏的失落。
“堇儿并不喜欢我与朝臣为伍,我也不过是想听听他们究竟要说什么,毕竟川阳郡的情况堇儿比谁都清楚...
...我本以为那是个机会。”
她目光游离眺向远处巍峨的皇城,含元殿的鸱吻依稀可见。
“小姐...”茶茶追着女孩的视线,却只能看到一片空洞。“...小姐,您说过自旧历之后就不再过问政事,一切交由二小姐一人独断...此番可是食言...”
茶茶犹豫着,说了不该说的话。
“怎么?”赫连曦眉眼微眦,有些不悦“满朝的文武阁臣都问得说得,偏偏然就我,连听都听不得嘛?”
“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茶茶心下一紧,犹豫着要不要一错再错。“二小姐的路还很长,无论是先帝还是小姐都...都没法陪她走到最后,小姐您又何苦要为难自己...”
“这条路最后怎么走,堇儿自会有自己的想法,但九边和北镇这条岔路是我们留下的,没有理由让她来替我们走错...
...只是我哪里知道,我还在当她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却好像已经不把我当做她的姐姐了...”
也许最后这一句才是您的真心话吧。茶茶看着女孩的样子不免心痛,看来陛下是伤了主人的心了。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嘛?她很为难的左顾右盼起来,眨眼间的犹豫她还是伸出了双手。
“可是啊...”赫连曦还想说什么,只是忽然觉得肩头一歪,脸颊和脖颈传来隔着轻纱的温软触感,一阵薰衣草的清香氤氲扑面,耳边是生命的悦动和另一个温柔的仿佛能化开的声音。
“小姐,茶茶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也说不出什么能安慰您的话,但既然小姐想要陪着二小姐继续走下去,那后面的路茶茶也会陪着您一并同行...”哪怕此去艰辛,终是末路。
这一句茶茶没有说,她知道那是种僭越,但她不介意把这种僭越藏在心底,藏在一个只要有自己知道就好的地方。
有些难为情的从茶茶怀中挣脱,赫连曦并没有表现的很抗拒,只是像妹妹拨开姐姐抱着自己的手臂那般从女子的胸前挪了出来。
“茶茶你是不是忘了,我比你年长诶...”
“可是做戏做全套是小姐您说的呀,安慰不开心的妹妹难道不是做姐姐的职责嘛?”茶茶的笑温润如水,她看不到女孩藏在刘海下面的眼眸,但听声音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果然。
猛地收回目光,女孩伸出小手把茶茶的脸也掰了回来。四目相对,她看懂了女子眼底藏着的那抹私意。
“与其担心我,不如想想你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诶?”
“我要你这种薰衣草味的香皂,买给我!”女孩的撒娇来得猝不及防。“还有今天的糕点,茶茶你出钱~”
茶茶几乎被逗笑了,“可是小姐,您的俸禄可比茶茶我要高多了呀...”
“全被堇儿罚光了。”
您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情才那么失落的吧?看着那个气鼓鼓,突然发自己的鬓发变得一长一短故而更加气鼓鼓的女孩,茶茶偷偷在桌底下掰着手指算了起来。
有些小沮丧的娇叹一声,现在轮到她有点心痛自己的荷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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