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对阵

仿佛为了验证赫连曦说的话。一名小二模样的东陵卫小旗官端着两盘桂花糕来到了桌前。“两位客官，这是你们点的桂花糕。”

压低音量，他又补充。“两位小姐，楼下大堂来了名女武官，是宫里的人；她带了几个长安府的捕快，说是要找人，一会儿就该上来了。”

“小姐，这就是您要等的人？”茶茶问。

“不是。”女孩竖起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除了店内座市的喧嚷她什么都没听到。“我有不好的预感，虽然不是我等的人，但她们确应该是来找我的。”

楼梯间响起熟悉的咚咚声，比起先前却沉重嘈杂的多。一个身影率先闯进了两人的视线；与茶茶相仿的岁数面容清冷，一身黑色袄裙，两支银白色的发簪将发束尽收于后，左手按着腰间的横刀，右手则拿着一本亮黄色的纸折。

怎么是她？看到来人的那一刻赫连曦几乎惊叫出声，也顾不上自己的颜面，连忙缩到了茶茶身后。

“小姐？”被女孩拽了一下的茶茶差点从凳子上跌下去。目光在那女子身上打了个来回，女孩的动作反倒让对方注意到了自己。“那位姑娘过来了。”

在本朝，黑色制式的装束多为官服，到了承宣帝赫连堇时期，纯黑色便成了长陵卫的一种象征，只是赫连曦根本不用靠衣服认人，这个人她今早刚见过。

“见过二位小姐。”安末玖走到窗边，冲着依旧躲在茶茶身后的赫连曦轻声一礼。眼中更多映出的却是茶茶的身影。

‘她身边有一人，年纪与你相仿，武阶应是在你之上...’安末玖的脑海里回响起那个铅华未染的清透女声。‘去和她交个手。’

就是她吗？眼前看若恬淡随和的女子竟会是武阶在自己之上的高手？将自己的怀疑暂是放下，她不动声色的转移了目光。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先做。

“这位小小姐，我们早上见过的。”

“我不认识你，你谁啊？”赫连曦的声音从茶茶的背上传出，闷闷的，带着嫌弃和不耐烦的语气。

“在下安末玖，是二小姐身边的侍卫。”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两人的身份，但既是陛下识得的人自然非富即贵，故而把身段放的很低。“早上小小姐离开时忘记了一件事情，故而二小姐托我来给您带个话。”

那个不好的预感正在飞速应验，女孩不断的往茶茶背上贴去，就好像那样能让她逃避即将到来的事实。

“安末姑娘，你找我家小姐有什么事？”像是注意到赫连曦的反映，茶茶接过了话头。

“这位是？”安末玖还想和赫连曦搭话，不料茶茶身形一转，挡住了她的视线。

“妾身金陵顾氏茶茶，姑娘有事和妾身说便是，我家小姐怕生，姑娘要是吓着了她，怕是回去也不好交代吧？”茶茶的眼神变得有些冰冷，说话的语气也凌冽了几分。

“顾小姐，在下这一趟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你家小姐把今早允诺我家二小姐的银钱还清了。”

听到银钱两个字，赫连曦的小身子猛地抖动了一下，这让茶茶想起之前小姐和自己说过俸禄全被陛下罚光的那句话。

“敢问安末姑娘...”茶茶对上安末玖的视线“...所欠的银钱数额几何？”

“不多不少，一共白银九千两。”

九千两？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自家主人四个月的俸禄？殿下，您早上到底在宫里干了什么呀？

“我没钱！别说是九千两白银，我现在就连九两碎银都拿不出来！”女孩理直气壮的吼声响彻阁台。

赫连曦原本以为妹妹的那番话仅仅只是想让自己闭嘴的说辞，可万万没有料到对方竟然会来真的。这摆明了是在打击报复呀！方才才被茶茶抚平的心绪又变得愤懑起来。

“茶茶，帮我赶她走。”女孩略带稚嫩的童音咬住茶茶的耳朵。

“小小姐要是这样说，在下就只好...”安末玖正要把手上的东西递出去，余光中却见一道残影自下而上向她的手腕袭来。

“放肆！”

劲风忽起，茶茶出手了。

...

清雅斋的一楼面向生客，无论是想要尝鲜的白丁俗客还是慕名而来的官家小姐，宽敞的前厅和别致的雅间都能满足他们的需求。而清雅斋的二楼则有所不同，并不向一般的客人开放，能够上得去阁台都是店里的“熟客”。于是当茶茶和安末玖动起手来的时候，那些所谓的熟客仅是为之侧目，都没有要管闲事的意思，反倒是那几个安末玖带来的捕快，敬职的抽刀上前围了过来。

就在安末玖递上纸折的下一个瞬间，茶茶弹出左腿踢飞了她的手腕，毫无准备的安末玖中门大开，而另一记猫掌已经直冲面门。

没有料到对方会突然发难，她本能的右肩一偏一个侧身，茶茶的那一掌擦着她的鼻梁冲过，卷起的劲气将她的双眼压得生疼。

然而茶茶的动作还没有结束。早在出招之前就扣住桌角的左手借着挥掌上旋的力道骤然发劲，击出的右手尚在半空，她的躯体就已经凭借着积蓄的力量一个转身，倾注着周身力道的右腿挣开襦裙的下摆，朝着因为丧失重心而胸腹顿开的安末玖猛踢了过去。

硬物碰撞的钝响淹没在窗外街市的喧哗；安末玖左手背刀而出，在最后一刻用刀面挡住了茶茶的攻击，但她自己仍旧被飞起的这一脚击退了数步，好一番踉跄才得以站定。

“我家小姐已经说了，没钱就是没钱，姑娘若是还要纠缠不休，妾身就将你们撵出去！”

翩然落地，茶茶扫视着身后的捕快和面前的女子，脸上已没有了表情。只是纵然她生得好看，语气也足够正派坚定，但在旁人看来这不还是一个赖账不还还要护短的泼皮吗？

至少在那几个捕快眼里，茶茶就是这个形象，虽然他们也觉得九千两的数额太过巨大，但那可是府尹大人亲自接待的人说出的话，怎会有假？

“这位姑娘，万事好商量，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姑娘家既是欠了别家银钱，还与不还大家坐着说话莫要激动，若是姑娘执意要拳脚相向，我等就只好秉公执法把姑娘拷回去了！”

带头的中年捕快晃了晃手中的官刀，一副你若要打我便奉陪的架势，丝毫没有小看茶茶的意思。

转头冲着那捕快一笑，茶茶冷言“她说九千两你就信她？到头来倒成了秉公执法？这是我家小姐和她家二小姐的私事，奉劝几位还是不要插手，不然...

...妾身一介女流并非君子，倒是不介意揍你们个人仰马翻。”

“休要猖狂！”捕快们被茶茶一激，倒也不再跟她废话，两人在左一人在右就这么围了上来。

区区几个捕快又岂是茶茶的对手，她虚踏两步不退反进，眨眼间便欺身上前，三人中那名中年捕快还没看清女子的动作，就只觉胸前一震，一股磅礴的力道透体而过，像是要将胸腔中的空气挤压殆尽，他感觉自己的肋骨几乎撞上了脊背。

闷哼一声，茶茶一脚将那捕快踹飞了出去，末了也不忘撩过裙摆遮掩匀称的双腿。

“你敢打官差？！”看着撞倒一片桌椅的同伴已经晕死了过去，剩下的两名捕快显然是怒了；手腕一翻，原本只是刀背的方向转为了刀刃。“那就休要怪我等不怜香惜玉了！”

三人之只有刚才被茶茶撂倒的那一个才是武人，余下的这两个不过是会一点拳脚功夫的普通人，而那个已经不省人事的中年捕快武阶也不过从九品而已。

“妾身还没有柔弱到需要你们怜悯。”望着明晃晃的刀锋，茶茶不为所动。

知道对方不好对付，这次捕快们将刀锋横在胸前踏步逼近，这回他们面对的女子没再动作，而是等着他们挥刀过来。

两股刀锋近抵身前，分别袭向茶茶的左臂和右腿。到底只是捕快，他们的招式并不以致命为目的，这两处即便砍中也不会伤及性命，最多不过无法动弹。

但这样的好意茶茶并不领情。两声金属的碰撞声同时响起，茶茶双臂交错，用手掌将捕快们的官刀弹飞了出去，掌中像是握着什么，在冲击时蹦出火花。

两名捕快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手腕业已被震断，接着便是眼前一黑，被茶茶的两记猫掌双双封上了面门。

单方面的碾压仅仅在呼吸间便结束了。指着三个瘫软在地上的人形，茶茶右手一翻很随和的冲着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加入战局的安末玖问道“安末姑娘还要再试嘛？”

武阶四品，只高不低；这就是那几个长安府捕快的作用。安末玖握着横刀的手掌已经被冷汗浸透，武人之间的对决差出半品便已是难以逾越的鸿沟，更何况对方高出自己整整一个品阶，如果不是陛下的命令她一定不会妄图挑战眼前的这个女子。但是...

皇命难为，“这九千两在下今天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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