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无处倾诉的情感

带着春意的道路上到处是内心开了花的年轻男女，他们谈笑着沉醉在二人世界中。人群中也零散着几个独身人物，不过从表情上便能判断，只是在等待对象的到来罢了。

在这之中，有着一名即使把微微的无奈挂在脸上，却也会因为其巧夺天工般的面孔而被误认为美男子忧愁的特别之人。

要说特别，为什么呢？明明大家都身着差不多的学院制服。理由在于那些等待着男性同伴的女生，都摆出了一副可爱的姿态，一边等待着，一边悄悄把视线向他送去。他们的美貌想要展现给谁看呢？是自己的交往对象，还是平静站在一棵普通大树下的那位金发男生。虽然这一点只有本人才会知道，但如果因此指责她们花心那就错了。因为大家的视线中都没有过分的想法，只是本能性地，从心底里涌现出想要帮到那个人，化解他忧郁的心情。

对，无论她们中的谁，都察觉到了对方的身份。飘逸的中长发扎成短马尾，能比过女性般的散发着光辉，让人忍俊不禁想要多关注几眼。眼瞳如蓝宝石，不光是高贵，更是遥不可及的感觉。将金发碧眼在无限褒义的意义上完美展现出来的，在这所学院中只有一个人。尤里·尤法斯，那位是任职学生会副会长的男性，是众多女生憧憬的对象，不是自己这样的人能够捧到手心里的存在。

和学院里其他几位高人气拥有者同样，曾经他的追求者也可谓能够排起长龙，但无论哪个都被温柔而细腻得像不愿碰碎的玻璃般小心翼翼着拒绝了。其理由为“对不起，我已经有婚约对象了，无法回应你的期待。”被拒绝的人即使心里觉得这只是社交辞令般的答复，但仍旧内心的痛苦被治愈，带着笑容接受了这个说词。

对于仍不放弃的那些女生，如晴天霹雳般的打击出现在他升上二年级的时候。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身边经常出现一位如果拿来和自己比的话，会让人想要钻到地底下去的女性。那是不同次元的，绝不是自己努力就能够取而代之的上位者。认真性格的她只有在金发男生身边才会偶尔露出开朗的笑容，这显得更为杀伤力。同为女性的她们明白，这种反差才是男孩子最想要的可爱。该放弃了，挫败感在短时间内就蔓延开来，此后追求者们便渐渐隐退了。

随着日子更新，远远观望的女生们才开始理解。原来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两人之间仅仅有着单纯而深厚的友谊。话虽如此，身边有那样级别的女性在，状况非常恶劣这点仍未改变。而让这种情况变得更糟的，是一位新入学的一年级生。张扬如火般的性格与同水那样柔静的他完全相反，却有着让人心服口服的外貌及家世。本地领主家的千金——爱丽丝·阿尔伯格，不止以上两点，就连学院指定的科目及魔法也以常人无法触及的天赋快速地逼近甚至超越众多二年级学员。

作为传闻中婚约者的她，将女生们原本尚存的一丝希望，连同自尊心一起击碎得破烂不堪。

对手太过强大了，当这样说服自己后，不再有人发起攻势。其结果是他终于能够过上如他所愿的平静生活。

情感从爱慕变成了单单的憧憬，即使如今他也是女生茶会中偶尔会提起的话题。是的，就像现在。沉浸于幸福的一对校园情侣中的女生也在向男友倾诉过往那段羞涩而既甜又苦的往事。男方的他微笑着接受，不约而同地对话题人物投以注目礼，并以之为目标，燃起了昂扬的想要变得更优秀的正能量。

那么本人呢？似乎这一切都不是他所在乎的，单只是笔直挺拔地站立着，等待属于他自己的约见对象。

（也不知道那孩子今天是否已经有约了。）

心中小小的担心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显露于表，让正适合他的深沉感如花朵般绽放。

是不是不该那么着急，而是约在明天或后天会更好。忍不住浮现出这样的疑问，但即便如此，他也有把握对方会如约而至。

虽然被拜托了不适合自己的工作，但当机立断开始行动才是他的作风。父亲曾经教导过自己祖先的用兵之道里也有所提到，“兵贵神速”，想要达成效果就不能犹豫，而是一鼓作气地展开计划。

就这样，思考中渐渐出现了她清晰的脸庞，随之覆盖住忧郁的，却是苦笑。

（说起来，是我不擅长应付的类型呢，从以前开始就是。）

也许是作为保护婚约对象的职责，尤里也时常在暗中注视着爱丽丝。她比起那时候真是没有一点变化。这样可能失礼的说法实际上却是真心的称赞，当然无论是身材还是技能从各种意义上都有着飞跃性的成长，但唯独那纯粹的心灵还和小时候一样。

眼中容不得一点沙子，会尽自己全力来阻止认为是错误的事。对于自己的信念没有丝毫怀疑，从本质上拥有强韧灵魂的人，在这之上也从未懈怠过努力。尤里就是对她有着那么高的评价。

一想起孩童时期强迫自己成为她正义的伙伴这码事，苦笑里像沾了糖，渗出一抹甘甜。可是不一会儿，笑容便再次被收了起来。她到底是怎么看待这场婚约的呢？当这个困扰尤里十年的难题出现之时，万能的他也只是变回一个无助的少年罢了。

「这样的表情可不适合你，比起做个爱哭鬼，得有自信的吧。毕竟还有继承“睿智”的职责呢。」

尤里顿时像受到刺激般的睁大了眼。不知何时，那一抹鲜红已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知是怎么的，内心激荡久久环绕无法逝去，刚才的话语同十一年前初次相遇的情景重合了。

当时的自己被严厉的教育与极难的课题压得喘不过气，虽然这是历代尤法斯的必经之路，但或许只有自己是最弱的。不经产生这样的错觉，少年在庭院的角落躲着佣人独自偷偷啜泣着。而像是为了拯救自己鼓励自己出现在面前的，是说着同样话语的比起现在更为年幼的少女。

「还是嘴上不饶人呢，上一次对话是在入学时吧。对于久别的青梅竹马也太严苛了。」

像是驱散了雾霾一般，回敬了爽快的斗嘴。

「因为我知道尤里是需要鼓励才会成长的类型。」

（过去了那么久，果然还是敌不过她呢。）

简单地看破，对于自己的内心，这位少女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是吗？所以，大好的课后休息时间，不和谁相约去放松一下身心吗？」

「说什么呢，“许久未问候实属抱歉，有想要商谈的事，我放学后在湖泊公园前等你。”发出这样请求的是你吧？」

「的确这是事实，但我认为这样突然的约见即使拒绝也未尝不可。如果事先有约的话，应该优先于那边吧。」

其实这话是尤里不成熟的挖苦，因为在自己目光下的爱丽丝虽然在学院里拥有着高知名度，但从未有过放学后和别人约好出行的记录，这也是尤里会这么做，且有自信对方会赴约的理由。

「啊啦，真是过分。你明知道我没有那种关系的朋友还说出那种话。这也是拜你所赐哦，大家都知道我们是订婚对象。」

（果然是在意着的吗， 看来真的如我所想她对婚约……）

「是嘛…对于给你造成困扰这件事我很抱歉。」

虽然尤里在这件事上是绝对不会主动提及的，但既然对方谈到了，就不可视若无睹，是必须要严肃考虑的问题。

「别误会了，我对父亲大人和萨尔伯父的指婚没有不满，这也是为了久远的两家誓约。艾克里亚能发展成如此棒的形态，我们能像这样享受学院生活也是尤法斯的功劳。作为阿尔伯格的一员我有义务履行职责。」

「是你才误会了，我指的不是那些大人的事，而是你自己的想法。」

说出来了，竟然说出来了。刚把话从嘴里挤出来便已后悔，可是尤里在听到爱丽丝刚才言论的同时，心底浮出的焦躁感却驱动着这具身体，这是与一向冷静的他不同的，冲动的言辞。

「呃…怎么了？这有点不像你啊……」

爱丽丝听后也愣住了。同样的，这也是少女心中不愿去思考的圣域。一直想着履行阿尔伯格家的职责是理所当然的，用这样的念头来麻痹自己不去多想。但是自己真正的心又是怎样的呢？

当然的，她并给不出个像样的回答。小心保护着的领域突然被触碰，无论是谁也只会茫然失措。

「是我失言了，忘了吧。」

「唔，嗯。」

短暂的沉默出现。

「所以呢，正题是什么？」

一转眼少女便恢复了心情，这样强大的心灵一直都是她最大的优点。

「是呢，该优先讨论这件事的。是关于克蕾雅，不仅如此，和你也有着一点关系。」

这次轮到爱丽丝吃惊了，没想到商谈的会是关于克蕾雅前辈的事。一向游刃有余，万事都能迎刃而解的她需要轮到自己来给予帮助吗？

不对，有一项。而且是自己也知道的事。瞬间便明白了，只有那件事是从未受过挫的克蕾雅无法处理的吧。

带着不禁浮起的坏笑，爱丽丝意外地开始装作不知情。

「嗯？是什么事呢。」

想必从尤里的口述中能得知那个女人现在是什么心情以及状态吧，只是如此便有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至于从何而来，少女却搞不清楚。

「夏尔·克里斯汀。」

「没想到你会提起他的名字，所以他和克蕾雅前辈，以及我有着什么联系？」

尤里稍作犹豫，露出有些难以启齿的表情，而且爱丽丝的反应与自己想象的不一样，有点在意。便想着试探一下。

「有着你和那个男生关系不好的传言，没想到听到有关他的事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呢…」

在听闻她出手帮助夏尔·克里斯汀那时，就想着会不会这样，也许爱丽丝不是讨厌他，反而是抱有好感吧。不过今天早晨的事与此行无关，在这里没有必要被提及。

「只是经常给我造成困扰而已，时间久了就会习以为常。」

（果然没错，她并没有真的讨厌对方。那么至少，这次交涉的成功率提高了。）

金发少年吸了一口气，决定付诸实情。

「既然如此，请你听一下这边的请求。实话说，克蕾雅昨天放学时有邀请克里斯汀同学谈话，然而……被拒绝了。」

「呐，虽然对象是克蕾雅前辈有些让人意外，但是以那家伙来说，这是很正常的事吧？」

夏尔·克里斯汀是怪人，这些传闻自然尤里也知道。若是认为对象是克蕾雅就能顺利，的确太欠缺思考了。或者说因为无法想象克蕾雅被人拒绝的情形没有事先思考对策这点上就已经是自己的失态了。

「你说的对，所以在此基础上想要提出的请求是……」

「不会吧，想要由我搭线…我和那家伙的关系才——」

「今天早晨你向他伸出了援手吧，至少在他看来，你有恩于他。」

打断了爱丽丝的观点，尤里认为能用的手牌还是要毫不犹豫地用上才好。

「你果然知道呢，不过即便如此，那家伙可不是用常理就能够得出结论的对象。」

「这点我明白，但即便如此也希望你能够进行尝试。因为是对克蕾雅和他来说非常重要的谈话内容，就我个人而言也是知情者……」

爱丽丝眼中的是明显处于“懦弱”这样糟糕状态的尤里。即使偶尔会将忧愁显露于表，但尤里绝不是会示弱的人，这点她再明白不过。然而在自己，这个深知尤里内心的青梅竹马面前，他却不由自主表现出了真实的情感，这让爱丽丝了解到，只有在自己身边，这个男人才会真正拥有安全感。想必即使在克蕾雅前辈面前，也一次都没有露出那样的表情吧…

（看来是有着什么连我都不知道的内情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得不进行援助了，就算因为曾经的“那件事”和尤里疏远了，但他是自己最珍贵的同伴本身，是无论怎样都不会改变的。

「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拒绝。具体是要做什么？」

「你愿意帮忙吗？太好了。希望能够解开误会。」

「误会？」

「是的。克蕾雅想要交谈的，是和夏尔·克里斯汀、暗元素适应者进行的关于稀有元素的控制话题，并不是如他所想的男女幽会。当然，如果地点对于克蕾雅的个人寝室有所不满的话，只要是能够两个人单独谈话的安静场所，无论哪里都可以，希望你能够这样向他传达。」

「诶？诶诶诶!？等等，男女幽会是怎么回事？地点是克蕾雅前辈的个人寝室又是哪出？克蕾雅前辈和那家伙说了什么啊!!!多亏他居然能够拒绝……」

少女红着脸吃惊地抱怨，几乎可说是手舞足蹈的状态，看来是真的非常动摇。只是本人不知道，这样的她其实十分可爱。

「……多少有些脱线我能明白，但是请冷静下来。」

「嗯……嗯。是呢。情况我明白了，所以说希望由我来向那家伙解开误会，并进行邀约吧？」

「为什么我非得做那种事不可……」

最后的一句嘟哝声，小的只有爱丽丝自己才能听到。

「是的，拜托你了。我认为这是爱丽丝才能办到的事，而且只有你才能成功。」

「呼哼，就算夸奖我也没有任何好处给你喔。」

虽然这样说着，但爱丽丝明显心情变好，脸上的红晕不知是尚未褪去，还是洋洋得意。

「话说回来，你该不会觉得本小姐会白白替你们做事吧！」

听到她的这句话，尤里像是早就等待着对方开口一样，不自觉露出了既满足，又在意料之中的得意笑容。

（连这一点都没变，本质上还是那样天真又可爱的人呢。）

随后，从手提包中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小包装，递了出去。

「这是订金的份，事成以后我会使出全力来认真答谢。」

在对方自信绝对能够让人满意的表情下，爱丽丝接了过来，拉开袋口的细绳，便有着浓郁的奶香飘了出来。

「呜哇！这个是！」

眼睛变成星星状的爱丽丝忠于自己的本能用纤细的手指现场便夹起一块烘制而成的饼干，随后送入了嘴里。

「这个！就是这个！记忆中的味道呐！尤里，没想到你那神一般的手艺居然还能够长进，太可怕了！你真是一个令人畏惧的人！」

仅仅如此，少女便被简单的俘获了。本是留作备用王牌的交涉手段，既然已经顺利完成，自然没有吝啬的必要。更何况看着少女夸张而有点蠢蠢的吃相，尤里这几天所有的劳累仿佛都被吹散了。

（在这个时机，应该能够问的出口吧。）

尤里到最后也没有忘记被拜托的附加请求。不光是这样，其实对于这个请求他自己也确实想要得知实情。那就是……

自己婚约对象的爱丽丝·阿尔伯格到底是怎样看待夏尔·克里斯汀的。

「爱丽丝…」

尤里此刻的表情十分认真。他的眼瞳仿佛拥有将一切背景虚化的能力，只映出了眼前少女的存在。

「有件事无论如何也想要问你。」

或许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因为此刻爱丽丝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尤里”身上，而是尤里所制作的饼干。当然也没有察觉他心中的觉悟。

「嗯，怎么了？无论什么都可以问喔~」

只有心情却是依然高扬。

「唔嗯，那么…对于夏尔·克里斯汀，你究竟是怎样看待他这个人的？」

爱丽丝一时间没有回答，而是呆鄂地渐渐将意识拉回眼前的男人身上，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会被提起。

「怎么会，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究竟她自己有没有认真想过呢，答案应该是没有吧。她是怎样看待夏尔·克里斯汀的，或许就连她自己也无法认真地去思考吧。虽然是这样脑袋无意识回避的问题，却在此时此刻要作为答复来告知眼前的幼时玩伴。因为“无论什么都可以问”也代表了“无论什么都会回答”这样的含义，是自己说出口的话，反悔是她的自尊心所不允许的事。

苦闷略微显现在少女姣好的面容之上，但是这不值得一提，因为比起少女，有一个人的表情变化更大。此处没有别人，正是在对面等待着回复的尤里·尤法斯。

这是足以使见者也感到悲伤的事，作为对象的她会怎样回复已经无所谓了。是的，对于现在的尤里来说，已经无所谓了。距离继承“睿智”之荣耀越来越近的他，已经推测出对自己来说比谁都要重要的女孩，连她自己都尚未察觉的内心真实情感。

因为少女自幼时便最爱的自己所制作的甜点，刚才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即使自己想要认真传达情感也并不舍得停止进食的牛奶饼干。在提出话题的同时，少女的手便僵住了动作。而那块本应送进小巧的嘴细细品尝的，灌注着潜藏于心中情感的饼干，却因少女纤细臂腕一时的颤抖而掉在了地面上。

对于这样的情景金发的少年又怎能去责怪她呢？只是那双无神的眼睛仍注视着那块坠落至地的饼干，低下头平静而没有任何表情的，单单的凝视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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