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婚约的由来

静待拥挤的人流通过后，少女悠然自若地步行前往入口大厅。

站在高过头顶的学生用鞋柜前，她将白皙细嫩的手指伸向柜门。看似脆弱得随时会折断的尖端指节缓缓用力，眼前打开的鞋柜中，室外用的黑色低跟皮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色的信封。

原以为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人所递来的情书，可在取出信封准备随手丢进垃圾篓的同时便明白了，这是自己的误会。

信件背后红色的封蜡为燃烧着的骑士剑图案。那是少女熟知的，与阿尔伯格家世代交好的尤法斯家的家纹。信封的正面又则是以特有的漂亮字体清晰地刻上了魔法痕迹。

敬启。致阿尔伯格。

短短几个字便已足够表明投信人的态度，这是魔力印字——生活魔法中的第二阶魔法。虽说是消耗少量玛纳的略微初级的魔法，但却因个人魔力的操控水平不同，会显现出截然不同的效果。

那是以精湛的魔力控制而刻下的字迹，光这一点就能够确认并非伪造品，而封蜡所描绘出的家纹更是有力地加以了证明。在这个特里希尔王国中，家族纹章有着特别的意义。不仅仅可以行使代行权，更代表着家族荣耀的光辉。在法律上他人肆意伪造滥用是莫大的禁忌，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会染指这一罪名的笨蛋吧。

然而，刻字不只整齐划一，更是带着金灿色的荧光，让人联想到那同样美丽的金发。火剑状的家纹则表现出“那位”认真的秉性，这代表着是以尤法斯族人的立场，带着整个家族的荣耀而投出的信件。这样的存在感及形式作风很轻易地就使少女得出结论。对，来信者是幼时便与自己订下婚约的青梅竹马——尤里·尤法斯。

说起当代阿尔伯格公爵与尤法斯侯爵的渊源，要追溯至“那一天”的到来。

若干个世代以前，艾克里亚尚未被称作学院都市的曾经，是一片穷困之地。数个农村及一个小渔村组成，以互助形式交往的集体便是它的前身。特里希尔王国刚建国，以武勋受爵的首代阿尔伯格公主动请缨治理的，便是作为他故乡的这片土地。从此，互助集体作为阿尔伯格领地开始重建计划。正当因资源的贫乏计划处处受阻之时，伸出援手的即是拥有肥沃土地作为领地的首代尤法斯侯爵。出身姣好的他当年也以随军参谋的身份参与了开国前的“亚人战争”。可惜的是，无论武技还是魔法都不是他的强项，唯有智谋，提供了足以支撑长期战争补给线的方案作为功绩被记录了下来。对于尤法斯来说勇武的阿尔伯格是他所羡慕的对象，但也是和自己有着无法跨越鸿沟的存在。嫉妒这样负面的情感并未在理智如尤法斯的心中萌发，他选择的是虚心求教。正如燃烧的骑士剑这样有象征意义的家纹那般，尤法斯向往的是熊熊火焰般激荡人心的武威。于是，阿尔伯格与尤法斯家第一次正面性质上地接触了。

摆在豪华的会客桌上的文件是让人看了目瞪口呆的精妙方案。如果按照这个方案来发展，资源的供给将源源不断。方案几乎可以说是从尤法斯领单方面向阿尔伯格领提供援助，自己这边需要出的单单只是劳力而已。而就这一点，也是用在了阿尔伯格领的建设上，可以说尤法斯侯爵这样做是得不到一点好处的。虽说尤法斯良好的秉性众人皆知，但再怎么看这个方案也太可疑了。即使是不懂行商之道的阿尔伯格，也明白交易是在互利互赢的情况下进行的。那么，这究竟是……

「方案无可挑剔。但是，尤法斯阁下，光这样话题可没法进行下去呐……」

如同他刚强的性格一般，阿尔伯格可说是直言要求尤法斯打开天窗说亮话。

「同为特里希尔的重臣，以物资助贫瘠之地建设是吾之本分。虽想这么回答，但果然还是有一项不情之请。」

「嚯？但说无妨。」

「在此之前，希望能向阿尔伯格阁下讨教一下，何为国之本。」

「说是讨教……关于这一点尤法斯阁下再清楚不过了吧？民众即为国本。」

阿尔伯格没有丝毫犹豫便给出了这理所当然的答复。

「正是如此。那么，何为富裕？」

当第二个问题出现时，阿尔伯格稍微停顿了几秒，在内心中打了一个小小的问号。他并不是被这道题给难倒了，而是在思考着尤法斯的意图，为什么要提这样的问题。

「富裕即民众安居乐业，不为衣食住行所困。作为领主自然要保护领民的财产，给予他们更加舒适的生活。等等，财产？唔……吾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请问您明白什么了呢？」

尤法斯故意装出不解的神情，心里却在暗暗佩服，果然阿尔伯格公是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人物。

「财产是民众生活的资本，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即为民众们的生命财产。若是失去了生命，一切就到此为止了。所以呐，尤法斯阁下，贵方想得到的，是力量，保护民众生命财产不受侵害的力量。所以才找到吾，拿出了如雪中送炭般的方案，不是吗？」

「库呼呼，真不愧是阿尔伯格阁下，都被您给看穿了。那么，意下如何呢？」

「哼，为了民众的家园若是在此刻吝啬，吾就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了。」

「看来达成一致了呢。不过只有一点希望您知道，即使您拒绝，这个方案也会实行。吾是因为仰慕阁下并真心想要提供协助，才会出现在您面前。」

「哦呀？那么，若此言不虚。希望能有一项附加条件。」

「承您的意，吾也愿尽绵薄之力，相授毕生所学。」

「“睿智的尤法斯”看来并非浪得虚名呐，从今往后就拜托了。」

阿尔伯格深深地低下了头。虽在爵位上优于对方，但这次的确是受到了莫大的帮助，他不顾及自身面子，给予了最大的诚意。

「请您抬起头来。这边才是，不肖之材还望您多多鞭挞。」

尤法斯也同样低下头回应。

从这一天开始，尤法斯作为援助者开始向阿尔伯格领提供大量的资源。而两者本人之间，既是教师又是学生。阿尔伯格向尤法斯亲授卓越的武技及魔法知识，而尤法斯则相传治理领土的技巧及运营方针。

时光静悄悄地流逝着，阿尔伯格领已发展成了计划中的大都市。而两家的后人——布兰特·阿尔伯格与萨尔·尤法斯则进行了私下会见。

时间是在距今11年前，被称为“世界的变革”后的不久。刚出席完紧急宫廷会议的当代尤法斯当家收到了来自阿尔伯格之主的约见要求。

地点是皇城中的某间客室。偌大的房间里挂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画像，精彩绝伦的作画方式以及强力的魔法封装无疑显示出皇家深不见底的财力。坐在能让人陷下去的柔软沙发椅上，阿尔伯格在往常严肃的面目上增加了些许忧愁。隔着铺有白净细布的圆桌，正对而坐的尤法斯也同样脸色并不好看。甜美的茶香弥漫在室内却不见双方有想品尝芬芳的念头。

「看来就连你都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态呢……」

「请别强人所难了，虽然通过试炼已确实继承“睿智”之名，但这是并非人力所及之事。」

「也是呐…接下来时代将会变化，我们也该做些什么才是。」

「没错。如是我多虑便好，但若是如我所料的话……」

「时隔三百年，又将迎来动荡的世代是吗……」

「正是，该为此做好打算了。」

在刚才只有侯爵以上的爵位拥有者才允许出席的宫廷会议上，议题是特里希尔史上前所未有的“贵族罢免”。两人原本是反对的，可是在某人强烈的要求下，才迫于无奈选择了赞成票。其结果是克里斯汀男爵被贬为庶人，剥夺一切贵族权利并且其本人往后禁止与任何贵族人士交往。虽说是最低阶级的贵族，但这样的处置也过于严苛了。然而考虑到他的所作所为，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做出这样的处理方式。

数周前，“世界”产生了变化，影响的不仅仅是气候，曾经的一切都将被改写。别的种族暂且不论，至少人类过去的习惯需要转变，然而更重要的却是“心灵”。认知到过往都是在“虚伪”中度过，面对着世界的“谎言”。人们的内心将会有多么大的激荡呢，这无从可想。经过激烈的讨论，最终决定了对原克里斯汀男爵的处分。作为事件的始作俑者，他作为主谋接下了应付的责任。以如同断其手脚的形式向上位贵族们了告知了此事的严重性，而对外只是宣称了作为结果的一系列世界的变化。这样做也许就能将平民们蒙混过去吧，毕竟民众是接受度很高的群体，只要作为领导者的各领主们给出与之相应的应对措施，不安与混乱迟早都会平复。然而打击重大的克里斯汀一家就并非如此了，想必从此往后只能过着类似隐居的生活吧……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那位”年仅6岁的独子尚未涉世，从而可以说并未受到过大的牵连。

「克里斯汀那家伙，还是老样子自我主义呢。不过这次真是难为他了。」

「不得不说的是，比起我们或许他才是正确的一方。」

「但从保护民众的角度来说果然还是无法认同那种事呐。」

「别这样，他也做到了他能够做到的一切了。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友人？或许并不能算是，但无疑两者对失去了再次与他接触的机会而感到惋惜。然而那个人所带来的难题，也的确不会因此而消失。

「那么，我想听一听你的想法，阿尔伯格。」

「唔嗯。应对的措施我已经有头绪了，等整理成方案会再次与你联络。这次约见你想要讨论的是别的事情。」

「嚯，真意外呐。有优先级更高的事项吗？说实话我很感兴趣。」

从两人的措辞就能够看出，比起首代他们更为亲近了，对话的方式也如普通人那样平易近人。

「哼，“睿智”装傻可让人笑不出来。从未停止过思索对策的吧，作为“尤法斯”来说。」

布兰特·阿尔伯格此刻提到的尤法斯指的是尤法斯一族，在两家悠久的交往当中，有着一件让他们一族总是耿耿于怀的事。当然两人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哎呀，暴露了吗？那么我族窥探已久的“奥之手”终于愿意拿出来了？」

「阿尔伯格从未做出过违背约定的事吧，这种说法稍微有些过分喔。」

萨尔·尤法斯心里明白，即使是作为阿尔伯格家王牌的“奥之手”也并非不愿教授给曾经订下誓约的尤法斯家。然而这份力量的根源却需要阿尔伯格家的血统，所以即使相传也无济于事，仅仅如此而已。

「那么你是什么打算，那项秘传我族没有办法使用吧。…等等，喂。你该不会是想……」

「正如你所想，为了应对接下来即将动荡的世代，该踏出这一步了。或许先代们早就认真考虑过这种事了，说实话到现在都还没实行才比较奇怪吧。」

「你是认真的？真的要这么做吗？」

「不必多言，我已经考虑的足够久了。下定决心吧尤法斯，我们两家的交炽究竟会孕育出怎样的火苗呢……不觉得挺让人振奋心情的嘛。」

「败给你了…对我族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提议，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就是了。」

「唔嗯，如此便好。那么，人选的话……年龄正合适呢，那两个孩子。」

「尤里和爱丽丝吗？的确拜访之时也在一起玩耍，关系不错呢。」

「没错的话尤里刚满七岁吧，比起六岁的爱丽丝要年长一岁，若是能引导那调皮的小家伙就更好了。」

「哈哈哈，这可难倒我了。和我不同，尤里更像欧丽雅一些，如水一般文静。说起来那孩子总是被年幼一岁的爱丽丝欺负呢…」

「是这样吗？」阿尔伯格好像真的很意外，瞳孔都不自觉放大了。

「不要紧的，或许会意外的合适也说不定。」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相信你的判断。那么就此订下婚约吧，时限就到两人18岁成年之时。当从学院毕业以后就举办婚礼，然后他们所诞生下的种子，将以阿尔伯格的血统继承“奥之手”，并作为尤法斯家的孩子传承下去。」

「喂喂，不顾及孩子们的想法了吗？」

「看现在的关系应该不用担心吧。嘛，以防万一。爱丽丝那小家伙若是有我也认可的作为对象的男孩子的话，取消婚约也未尝不可。除此之外的情景，就以我们两家的大义为优先。即使两人间没有真正的爱萌芽，尤里也不会亏待我家的姑娘吧？」

「这是自然的，即使是我也不会允许他做出那样的事来。」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十二年呐，十二年后我们会成为亲家吗？」

「所谓世事难料，虽不强求，但我会尽量让这事办成的。」

「如此便好。」

就这样，在两个孩童的懵懂期，双方为了两族的大义便被擅自订下了婚约。当时的两个孩子以为就如扮家家酒一般，带着天真的笑容满口答应下来。而在之后的交往中，曾经埋下的隐患却又以另一个形式爆发，使两人间的关系变得更为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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