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害羞的“小裁缝”

“请下一位证人，爱乃小姐？”

审判长报出另一个名字。

“艾耶奈？？？是洋岛的人吗？”

“哈，那里的人名字都这样怪怪的，魔女嘛。”

“证人怎么还不进来啊？”

莱伯特见半天没有动静，于是面向侧门：“爱乃小姐，别担心，贝利亚也在这里呢。”

言罢，从侧门走出一位黑发少女，她的身高不高，身形倒是给人修长的错觉。这和她身上奇怪的穿戴有关。紧凑的上衣配上一直延伸到手腕的袖子，短短的裙角只勉强够到膝盖位置，更怪异的是少女的双腿穿着紧贴着皮肤的黑色半透明“裤子”，作为袜子太长，作为裤子又太薄。

这一身黑色风格打扮让这位身材本就苗条的证人看上去更是瘦小，简直弱不禁风。

“打、打扰了……”

这位名叫爱乃的证人一边用很符合她外貌的微小声音打招呼，一边慢慢往莱伯特指着的证人席位走去。

“这是什么鬼打扮，喂，把头抬起来点嘛！”

“莱特，这魔女还挺靓的耶。”

“什么嘛，你喜欢这样弱不禁风的小朋友？”

“她腿上穿的是袜子还是裤子，这么薄的都不怕磨破吗？”

“魔女品味我们是揣测不了的。”

突然这位“小魔女”面向审判长，弯腰鞠躬，像是谢罪的样子。

“莉、莉露姆刚才、刚才在这里无理取闹……对不起！她不懂事，还请审判长大人不要责罚她！”

“没事，一时的任性可以理解，本庭现在考虑的是尽快查清事实，才能……公正的做出判决，还请证人小姐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审判长试图用比较缓和的说法，让这位可怜巴巴的小女孩安下心。还好这孩子看上去很老实，不过他可不敢怠慢，在他印象里的东洋人都是和他们卖到那提亚的商品一样，精巧奇妙又神秘莫测的。

“是！我会老老实实回答的，审判长大人，请你放了贝利亚大哥。”

“……唔，方便回答一下你是怎么被……怎么来到那提亚的呢？”

“打、打仗了，大家都想要杀人，我……我只能和叔叔出海避难，没想到叔叔的手下里有坏人……船沉了，我和叔叔都掉到海里面。然后……我被、被海盗给抓住，卖到这里我……我以为都完了……没想到好心的大姐，收留我。我很、很感激他。”

从证人支支吾吾的话里大致可以拼凑出简略的故事。

爱乃是莉塔大姐带回红旅的一位女孩，她告诉过我在奴隶市场买下这位东洋少女时的场景。

当时这位黑发少女被奴隶贩子丢在墙角，双目无神，一言不发，眼角挂着脏兮兮的泪痕，不时瑟瑟发抖。

人贩子显然早就放弃了“推销”这样的劣等品，大概只是本着或许会有傻瓜来买下她这样的想法才把爱乃“摆”出来。来往黑市的购奴者也对一副被玩坏了的表情的商品不屑一顾。莉塔大姐没花多少钱就把她买回了红旅。

从此以后，去奴隶市场就成了我的任务之一。

爱乃在“红旅”的时间是最久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几乎都不会跟莉塔大姐之外的人说一句话。后来的孩子们都称爱乃为姐姐，但她腼腆怕生的性格一点也没变，平日里沉默寡言，人一多就会六神无主。

“我知道了。”审判长点点头，从支支吾吾的话语里他大概能对这位少女的情况猜个大概，作为滨海城市，无论是南洋的群岛还是东洋的大陆都是重要的贸易对象，但横行的海盗始终让商人头疼不已，这帮亡命之徒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也不奇怪，这位少女的遭遇怕是无比悲惨，自己就别在细节上过多追究了。

“那这位被告平日里对你怎样？你在红旅平时都做些什么事呢？”

“很好！非常好！我、我帮不上什么忙，平时就只能在地窖里做点针线活，贝利亚和莉塔大姐一点都不嫌弃我……”

“莉塔大姐？”审判长想起什么，赶紧闭上嘴。“哦~~~原来如此，我已经明白了，也就是说被告贝利亚平时对你没有任何冒犯？”

“冒犯是指……哦！是是是是是的！！！贝利亚哥从来没对我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法官大人，请你千万不要冤枉贝利亚大哥！”

“孩子，我要提醒你一下，如果被告胁迫你做伪证，现在告诉我，我一定会保障你的安全。”

审判长看爱乃神情紧张，六神无主的样子，心有疑虑。

“诶？”黑发少女总算抬起头，审判长看到一双焦急到几乎要哭出来的黑色大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不不不！！！我绝没有撒谎，绝对！求求你相信我呀——”

“好的，我知道了。你是个诚实的孩子。”审判长尽量使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慈祥。

“审判长，这位爱乃小姐对我说她平日在红旅的密室里帮着做一些针线活，被告还会把赚来的钱都交到她手里，并询问是不是需要为她买些什么……跟街坊求证的证言已经写在案卷里了。她身上现在穿的衣服就是她自己做针线活赚来的钱买布匹缝纫的。这身黑色短裙长袜打扮明显是东洋的风格，如果不是东洋人应该是裁剪不出来的。这应该可以佐证她的说法。”莱伯特在一旁补充到。

莱伯特其实应该不知道东洋人的穿衣风格，但这家伙自小就对很多细微之事留意有加，一定也注意到爱乃这身打扮的特殊之处。

无论是袖子长到手腕的上衣，还是完全覆盖双腿的长袜，作用都是为了把本应裸露在外的皮肤遮住。

从前经历的灾祸在爱乃身体留下的外伤早就愈合，然而她的身体上始终还是留下了好几处难以抚平的伤疤。在她被带到红旅后的几年里，我和莉塔尝试为爱乃敷过各种草药，始终没办法完全消除掉。

虽然现在只要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些伤疤，然而平时文静的爱乃唯独对别人看见自己身体上的伤疤非常在意。那提亚的气候不算凉快，买给爱乃的新衣会因为暴露太多身体令爱乃感到极不适应。今天这身长袖短裙薄袜的奇怪打扮都是出自她自己的裁缝技巧，为的就是不让别人看到身上的伤痕。

莉塔大姐得知这位东洋少女心灵手巧后，平日里会帮爱乃在街坊揽一些针线活。

既然莱伯特注意到了爱乃这身打扮的“目的”，聪明的他一定马上就想明白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

话说间莱伯特转向不断揪着自己裙角的爱乃：“爱乃小姐，那提亚人热情好客。我倒是觉得你今天穿的这身衣服虽和我们的风格不太一致，也能看出裁剪的功底很是细致，不如以后你就留在我们那提亚当个裁缝如何？没准这样的打扮以后会是新的流行风向呢？”

“你、你在说……什么呢……我、我不行的吧……”

爱乃的脸涨得通红，低下头把眼睛藏进刘海。

“东洋的裁缝，挺有趣的……”

“得了吧，要我穿那样的袜子下地干活一天就烂了吧。”

“仔细看的话她这身打扮挺显身材的，尤其是腿……”

“会做我们这边的衣服吗？到时候给我女儿也做几套。”

“……我……我……我会尽力，尽力……”

“好啦！这位证人很内向，你们再这样大大咧咧她该钻进地缝里去咯。”莱伯特笑着对议论纷纷的人群说。“如果她回东洋的话，到时候咱们那提亚城就少了位裁缝呐。大家以后可一定要对爱乃小姐好一点，谁敢欺负她，别怪我手下的兄弟们不留情面。”

“哈哈哈哈哈……不敢不敢。”

相比雷斯亚动不动就抓人的异端审查团，威廉的轻钢铁卫团大多数本就是那提亚附近的居民，这些卫兵值班时是警卫，收工就是和大伙一起在酒馆吹嘘的熟人。有他们接管治安，曾经横行市井的贼人明显少了很多。

“小姐姐你不要怕，我们这里没有海盗！”

“小裁缝，欢迎你留在我们那提亚。”

“下次帮我衣服打个补丁吧。”

检察官走过我身边来到证人席，拍拍爱乃的肩膀，黑发女孩立刻本能般的畏缩。

“爱乃小姐，在那提亚的大家都是和贝利亚一样心地善良的市民，你尽管放心好了。”

莱伯特没有明说该放心的是什么，他又尝试摸了摸女孩的头，这次爱乃没有抵触，而是对这位和蔼的检察官无声点点头。

“谢、谢谢……”

少女说出一句小到几乎听不见的感谢，只有离她很近的我和莱伯特能听见。

“多谢爱乃小姐能出庭作证，你的证词我记住了……以后你住在那提亚你不要担心，城邦内的百姓都是好人。”审判长终于领会到莱伯特不要揭人伤疤的暗示，边说边示意卫兵把女孩带下去休息，继续对我说：“被告，看来你当初真的是为了救她才买下她，不是真的购买奴隶为自己敛财。”

我点点头对审判长的话表示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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