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血液将小片的土壤浸染,在周围浓密白雾的环绕下显得并不起眼,仿佛与周边生长的花草一样毫无违和,但在星羽的视野中却如一柄利刃般刺入脑海,带起阵阵钻心致命的剧痛。
“唏……”迷雾中的怪物发出一声怪异的声响,似乎只是平常呼吸声,又似有几分偷袭得手的愉悦在内。但下一秒,它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不远处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身上,当下便自白雾中隐去。再出现时,两者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丈许,而其面目也终是清晰地展现在少年面前。
“……”
星羽看着身前的魔物,却是一个字也没脱出口。这倒不是他有多冷静,在极度恐惧与悲痛的作用下,他根本无法开口。
眼前的魔物有着一身浓密的黑色毛发,外表看上去和猩猩极为相似,但部分特征却有些不太一样。尤其是面部的表情,看上去极为人性化,在星羽眼中,它仿佛正一脸戏谑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自己,好像它才是拥有智慧的高等生物一样。
身体,使不上劲。星羽尝试着活动一下正在剧烈颤抖的四肢,但却始终不听使唤一般,仿佛整个身体都不再属于自己一样。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做噩梦时被坏人拿刀追赶却提不上劲逃跑一样,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追上来将自己杀死。与现在的情况有所不同的是,梦终归是可以醒的,而在此处逝去,必将再无苏醒的可能。
这就是绝望吗。星羽呆呆地望着那双猩红的双眼,又扫了一下那只还在滴血的利爪,眼神终是逐渐涣散,原本颤抖的身体反而渐渐放松了下来。在近在眼前的死亡压迫下,他已经放弃了思考,不再思索任何事情,大脑之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咿咿咿……”或许是发现星羽的实力十分弱小,那猩猩注意到星羽的表现,脸上的肌肉扭曲得更加嚣张起来,嘴中也发出了诡异的声音,似乎在肆意取笑着身下这个无能的弱者。
“嗤!”然而下一秒,伴随着一声有些熟悉的喷溅声响,它的笑声也随之戛然而止,在它的胸膛处,一只沾满鲜血的手臂从中贯穿而出,一只尚在跳动的心脏呈现在星羽面前,在那快赶上自己头颅大小的心脏对照下,那手臂手腕显得那么纤细,似乎不值一提。但那同样显得不大的手掌此刻却堪堪又紧紧地将那只心脏握住。伴随着心脏的跳动,一股股鲜血正从那一处处粗大的断裂血管中喷薄而出。
“钢爪巨猿,还未到成年期么,难怪体型这么小,只有锻骨期的实力,居然能藏得这么严实。”少女平淡的声音响起,却是将星羽早已浑噩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将自身气息锁定他的瞬间却趁机对我发动突袭,看样子智力倒还不低,只可惜,我就算一时大意被你得手,那又怎样?”说罢,少女紧握着的手掌猛然发力,硕大的心脏便如脆弱的皮球一般爆裂开来,飞溅的鲜血溅了星羽一身,还有少许迷住了他的双眼,这才让他下意识地不再保持呆滞的样子,抬起手抹去眼间的血迹与不适。
“切,虽然有些脏,算了。”随着魔猿轰然倒地,星羽也是再度抬起头看向眼前。视野中,满身鲜血的少女正趴在魔猿的尸体上,口中的尖牙深深刺入其中,正飞速地汲取着那还未流失的血液。
“……”星羽伸出手,下意识要说些什么,但他张了张嘴,却依旧一个字都没能吐出。也许是还未从方才的恐惧中回过神来,这才说不出话吧?
他看向雪零落,原本被贯穿的腹部裸露处除去残留的血迹外已是白皙完好的皮肤,若不是衣物破损的大洞在那摆着,星羽甚至会怀疑刚刚那一幕到底有没有真实发生过。
也许这就是吸血鬼吧。看到雪零落平安无事,星羽的心底却并没有预想中的高兴或是放松,反而变得空荡荡的,似乎多出了一个空洞,就像那破裂的衣物一样。
“呼。”吸食足够的血液后,雪零落的脸色也是逐渐红润起来,看了一眼身下干瘪了一圈的尸体,她看向目光呆滞的星羽,略微迟疑一下后,兴许是没有组织好语言,也许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些什么,没有责备,没有问候,而是转身朝着不远处的那株血灵参走去。伴随着四溅的血液渗入大地,这株灵草似乎也吸收了不少血气,通体血红的光芒愈发耀眼起来。
什么都没说么。
看着少女的背影,星羽的头也渐渐垂了下去,若是有人凑近去看的话一定会发现,他的眼神比进入涧谷前明显要黯淡不少。
自己来这里是本该为了什么呢?星羽心中突然多了这个疑问,但他却有些懒得去想这个问题。刚刚少女一言不发转身走去的样子已经占满了他的整个脑海。自己应该是希望她说些什么吧?哪怕是责怪自己出声也好,哪怕是骂自己害她分神大意也好,说什么都好,都比什么都不说要好些吧?不过,算了,不说就不说吧。可是……什么都不说的话,自己到这里又是来干什么呢?果然还是得自己先说些什么吗,可自己又该说些什么呢?伴随着反复矛盾的疑问,星羽的思绪再度陷入了混乱之中,而他整个人也再度变得呆滞起来。
“起。”弯下腰,随着手臂轻轻一拉,那株血灵参便是被完整地从土地中轻易地拔了出来。“就这么到手了么,都说血灵参排斥未死的人类血肉,无法徒手将之取得,看来吸血鬼果然不算人类么,亏我还带了些玉石。”低声自语罢,雪零落便走至一旁,从带来的包袱中随手拿出一个木盒将血灵参放了进去。
“总之算是告一段落了……嗯?不好!”正要把包袱背在身上,雪零落的眉毛却是微微一皱,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大了眼睛,将包袱一松便转过身向星羽边跑边大声喊道:“别在那呆着!往我这跑,快!”伴随她话音落下,星羽身后的白雾却是骤然消散,一个接近五米如小山般高大的身躯也随之显现出来。
变异种?见到那庞大身躯通体白色的毛发,雪零落微微一愣,眼神也是变得更加慌乱起来。钢爪巨猿,成年期可长至三五米有余,爪可裂石,力可开山。眼前这只巨猿显然是成年期无误,而那因变异而发白的毛发在这浓郁的白雾中反而成了绝佳的保护色,这才让她一时没能注意到它的存在。
刚才那只,是它的孩子?看到巨猿庞大面目上极度扭曲的表情,雪零落这才意识到,击杀了那只幼年期的巨猿后便懈怠下来的自己到底犯了怎样致命的错误。
“快跑啊!”雪零落吼道,由于太过用力,嗓子喊得有些破了腔显得有些嘶哑。虽然她与星羽的距离并不远,平常情况下眨眼间便可抵达,但由于她刚刚取到血灵参,精神稍稍松驰了一下,这个时间便被稍稍延长了些。而对于星羽身边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来说,这点时间已然足够。
“诶?”满脸茫然地看着冲过来的雪零落,星羽尚未作出任何反应,便感到自己仿佛撞在了一堵厚厚的墙上。下一刻,当他回过神来时,自己整个人已经飘在了半空中,视野之中,旋转的天地、白雾峭壁、花草流水来回变换个不停。
“砰!”伴随一声巨响,一道人影自涧谷入口飞出,重重地砸在了积雪并不算厚的地面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沟壑。
天地,还在旋转,好晕。看着视野中乱成一团的景物,星羽心想。先前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没有随着视线的变换消失,而是化作一道道残影,不停地在视野中滑来滑去,滑来滑去。
好晕啊……星羽闭上了眼睛。果然,不去看的话就好多了,虽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自己现在感觉比刚刚好受多了,说来也怪,自己明明是躺在雪地里,为何会感到如此温暖呢?
感觉像是躺在宿舍的大床上一样,屋里开着暖气,要多舒服有多舒服,睡一觉的话肯定也能睡得很香吧?不对,雪零落还在这呢,自己还没和她说一句话,就这么睡了不太好吧?
和她说一声再睡吧。
他尝试着动一下,似是想要从床上爬起来。但身体却似乎特别的懒,连动都懒得动一下,这样一来让星羽本就不怎么强烈的一点念头也随之消散了。
既然懒得动了,果然还是先睡吧?这样想着,星羽正想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脑海里蒙蒙之中却突然响起了些许杂音,似乎有人在一直喊着什么。原本还打算无视,但这杂音越来越响,吵得人根本没法好好睡觉。
这是谁啊,不让人好好睡觉,好烦人啊,好想打他。算了,也许过一会儿就不吵了吧?这样想着,星羽打算不去理会,但那声音却没有一点停歇的样子,反而越来越响,到最后简直要把耳朵刺破一般,让他感到头痛欲裂。
草,好烦,好烦……好烦!
“啊!”随着一声大叫,星羽猛地坐起身来,正要握紧拳头打向那个吵他睡觉的人时,在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后,他却猛地愣住了。
这是……涧谷外。
原本应该在头顶的太阳此刻却已在天边散发出了昏黄的色彩,涧谷内的白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散了,而随着一阵风吹过,星羽的身体猛地一颤,这才再度感到了彻骨的严寒。
“雪……零落?”星羽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一低头,这才发现满身血迹的少女正扑在自己怀中哭泣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抚摸了下少女的脑袋,但后者的哭声却变得更大了。
“原来如此啊……”短暂的愣神后,星羽终是理解了眼前的一切,之前发生的事也在脑海中重新浮现出来。
我之前应该是被狠狠拍飞了才对,但现在为什么……星羽活动了下手脚,稍稍感受了下自身的情况,却发现自己竟是毫发未损。体内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各处经脉也没有发现任何损伤,丹田好像也没什么异常……硬要说有哪里不一样的话,就是丹田内那团白色的内力好像比之前又大了一圈。
被那种体型的巨猿狠狠拍中,加上它的实力似乎远高于自己,他本应五脏震裂十死无生才对,是雪零落把自己救下来的么?
“血……对了,血灵参,血灵参呢?”思索了下,星羽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连忙抓住雪零落的肩膀问道。
“唔……”雪零落的哭声渐止,但面对星羽的问题,她却迟迟没有回答,而是神色黯淡地将头扭向一边。而看到她这个反应,星羽的内心也是猛地一沉,沿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被打开的木盒子正放在那,盖子歪在一边,似乎是被随手扔开一样。木盒子中还放着几片极为眼熟的叶子,但下方原本连接着的血红参体此刻却是化作一片虚无,偌大的空间里几片叶子空荡荡地摆在那里,似乎在无言地诠释着一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两行泪水逐渐顺着星羽的脸颊滑落,雪零落转回头看到他的样子,无声地抱住他,过了许久才轻轻松开,正当她要开口安慰时却是一下子呆住了,眼前这个男孩,虽然泪痕已经干涸,但表情却一如方才一样呆滞,黯淡无神的双眼仿佛死掉了一样,看不到任何生机。
“果然,错的人一直……”星羽缓缓开口,却在没说完时止住了,他缓缓起身,甚至没有再看雪零落一眼,便转身朝着小镇的方向走去,只留下少女一人坐在雪中无言发呆。不远处的涧谷内,一座如小山般无首的躯体上,原本白色的毛发早已被全数浸染,渐渐化作了凝固的黑色。
“踏……踏……”踩雪的声音随着步伐响起,不知过了多久,当星羽沿着小河走到小镇外时,天上早已被深沉的黑暗覆盖。看样子是阴天,满满的乌云,一颗星星也看不到。
小镇的居民此刻显然还都在梦乡之中,街道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不过这样最好,要是有人看到星羽现在浑身是血的模样,肯定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星羽继续走着,过了一会儿,他的脚步却是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将手伸进上衣的口袋中,把什么东西拿了出来。他记得,自己本来是打算把这串珍珠送给雪零落来着。
可此刻他看向手心,那里只有一堆粉末和一根串着几个碎片的细细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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