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野兽

“啊！噢噢噢噢——”

温璇听到楼下的喊叫声，胡乱地涂了些药，裹上纱布，套上袜鞋跑了下来。

楼底下，一只野猪追着饮和横冲直撞。撞在树上，一阵落叶如雨。碰到花坛，硬是把瓷砖撞出个豁口。

红色毫毛的野猪，嘴边的长毛泛白，喀斯勒山岭的独有品种。

野猪逮着饮和猛追，因为方圆百米只有他在外面，理所当然地将他视为敌人，拼命的驱赶他。

饮和一边安抚野猪，一边和它绕着花坛周旋。虽说山头离这儿不远，可野猪能安安稳稳跋涉到这个地方，很奇怪啊！不过饮和想到，既然屋子里能藏进松鼠，有野猪也见怪不怪。

一人一猪正势均力敌地时候，温璇从楼梯下来。

“去去去，哝哝哝，去——”

温璇听见饮和唤猪的声音，觉得很好笑。

“你还懂跟猪交流？”

饮和忙于应付，无暇同她闲话。

野猪哼哼地抽着鼻子，抬起前足爬上花坛，饮和赶紧退到温璇的一边。

温璇急切地喊：“你那边去啊，别引过来！”

野猪猛地调转方向冲来，饮和一跃而起。野猪便对温璇正脸相迎，

少女笑容凝固，退回公寓楼，猛地关进铁栅栏门。

“轰”的一声巨响。

野猪在经过坡道加速之后，几乎是腾空而起，像一枚视死如归的导弹，势如破竹地扎进去。顿时铁门凹陷，栅栏门的保险栓损坏，电火花飞溅。野猪被尖锐的铁丝网刺穿脖颈，重击让它昏死过去，血流如注，不一会儿门后汇成了条小溪。

“飞蛾扑火啊！”饮和很有雅兴地说道。

温璇退得远远的，站在楼梯口指着它还在动弹的鼻子。

“真的死了啊？”

温璇胆怯的声音，十分可爱。

“没呢，你要道别的话，赶紧！”

饮和轻轻踩了踩野猪屁股，它没有任何回应。

“你怎么惹这东西啊！”温璇用责备道。

“不是我啊，我一下楼它就在你门口拱花呢。”饮和辩解道。

“那现在怎么办？”

“反正在你楼下，归你了。”

“我不要，送你！”

“我没那福气，你——”话说一半，饮和惊叫，“哇——它拉脏东西了，哇草，臭气熏天！”

饮和退出二十米外，温璇则是退到二楼。

二人大喊着隔空对话。

“它拉了老大一坨！我的天呐！”

“你赶紧弄弄干净啊！”

“你说什么呢？凭什么啊，一地的屎尿，你怎么不来弄。”

“是你的错啊！你应该把它引出去！”

温璇感觉的臭味飘上来了，语速急促。

“什么嘛，我也没有时间去考虑，该往哪跑。”

“反正！你要是跑了，我绝不放过你！”

太阳升上了半空，饮和领着俩机器人过来。

温璇从六楼扔了两大瓶洗衣液，委托饮和都倒下去，然后用水袋从六楼往下扔。

机器人开始扫血洗地。

野猪近三百斤，机器人的金属钳根本夹不起来，两人商量之后，决定用滑板来把野猪运出去。

饮和拽猪尾巴挪动位置，打开大门接过滑板。

入手饮和才感觉到这滑板质地精工，材质顶尖，虽外观看起来是木质，但他能清楚地判断是合金所制，坚固轻便。市面上没有专门用合金做滑板的厂家，劣质合金承载比低，优质价格过于高昂。所以这块滑板，绝对是定制的。

饮和把三百斤的大家伙请上滑板后，已经累得站不稳了。

垃圾车在前面拖滑板，饮和坐在车顶上，而温璇站在滑板右边，一路血迹有另一辆清扫车打扫。

野猪时不时呼噜一声，蹬蹬腿。

“它还在动？”

“嗯，它在说，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呵，真为它感到高兴，还有你懂它的心意。”温璇淡淡低笑了笑。“我还没问你，你怎么会破译密码，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哦？”

得到称赞，饮和也不过谦：“我计算机学得还不错，所以不算难。”

“那只能等了吗？密码破译还能再快点儿吗？”

饮和稍微想了想，回答道：“可能，等我有空。”

他也不能确定，但心里更倾向于帮助温璇。

温璇又用亲切友好的语气问道：“你还没介绍你自己，毕竟我们以后也是邻居，可能你也会需要我帮忙。”

温璇这样问，意味着二人关系由陌生转变为相识。对饮和来说，这是载入史册的一天，凭借解密技能相识了一位谜一样的少女，真是母亲在天之灵护佑呢！

饮和的家庭构成，目前而言只有他一个人。他只知道母亲去世，父亲失踪。兄弟姐妹，亲朋好友，一个都没有。

“你不是读过大学？”温璇打断了他介绍。

饮和沉吟一阵说道：“如果我说，有个人读了好几年大学，结果大学同学一个都不认识，你会不会觉得那人是怪胎。”

“不会啊，那个人是你吗？”

饮和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温璇低头从下到上把他扫视一遍，好奇地问“那你是有什么生理隐疾吗？”

“你还说不会！”

“啊哈，抱歉抱歉。”温璇的笑颜，温暖得好像能融化坚冰。

“当然没有啦。”

饮和把迈过脸，这句话说的甚为违心。即便心里清楚，温璇只是随意问问而已，可他心里还是产生了不小的触动。他的大脑是残缺的，不健全的，病态的。只有简短模糊的数段记忆，感觉不到生命流逝的痕迹。

已经过了垃圾场，两人仍在前进。

温璇说，把死猪抛在垃圾场太残忍，也太没公德心了。因为野猪是死在她楼下，所以有义务好好安葬它。野猪是意外死去，人出了意外也会死。就这一点，它的生命和人类是平等的，所以要善待它。

温璇的理解，如果说野猪是她狩猎打死的，可以理所当然的上烤架、撒孜然，弃尸荒野，都没有问题。

但这只是打比方，她并不喜欢料理大型动物，总觉得它们太像人类。尤其是它们的生物构造，跟人类的一模一样。

“难道不该一样？”饮和问。

“也不是，就是它们会让我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温璇若有所思地说道。

“比如说呢？”

温璇转过头来看他。

“你想听？”

“对啊，会联想到什么啊。”

温璇很有兴致地讲起，在圣蕾时发生的事。

在圣蕾南部，有处约三千人口的小镇，名叫科尔沁。

那是一个充满原野、农田的自然之乡，污染这样的地方，是要遭天谴的。

有一天，来了一位科学家萨尼佛。虽然是外邦人的名字，可皮肤确确实实是黄色的，或许是因为混血的缘故吧。

科学家是研究生物科学的，凭借细胞相斥的理论，发明出一种高强度活化细胞，名叫纳灵细胞。没有任何一种细胞能与之对抗，将它植入后能快速消灭病原体。

他之所以到这里来，是为了寻找人体试验志愿者。

很快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位病毒细胞扩散的垂危老人。

当纳灵细胞第一次进入人体的时候，人体提供的养料太丰富，它立马疯长。直至遍布全身，将人类变成所谓的纳灵。

它遇生物便拼了命地传播。纳灵细胞强悍到无法进食的时候，细胞间互相吞噬太维持生机，即便只剩一截手指，任然能动弹，能增生。

毁灭纳灵的方式，肢解，焚化。

整整一夜，夜雨中都能嗅到血腥气。

第二天，田头鸡鸣的时候。

小镇上一个人都没有了。

饮和见她沉默，接过话：“所以，你会联想到什么？”

因为自然和谐的小镇，圣蕾政府不愿有所损毁，所以采取冷兵器歼灭的方式。

“你可以想象一下，一晚上屠杀近三千纳灵是什么样的场面。从血色黄昏，杀到血色黎明——一剑劈下来，五脏六腑，肠胃都甩出来，是什么样的场景。”

这一句极具画面冲击力，饮和顿觉心中蒙尘。原来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发生着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

变成纳灵很可怜，千人斩者也很可怜，甚至研究纳灵失败的萨尼佛也很可怜。每一幕灾难，都不是人们所向往的。萨尼佛想拯救世人，名垂青史；纳灵生前或许过着平淡的人生，又或者正对抗病魔；负责斩杀纳灵的人，抛弃对人类的怜悯，心里一定也留下了阴影。

没有人能先知先觉，岁月洪流，大家都在蹚水过河。

饮和暗自感慨了一阵，缓解气氛道：“你还说你怕野猪，你这哪里像怕的样子！

“我怕是因为没见过野猪嘛！”

“那——屠杀纳灵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就好像亲眼看见似的。”

温璇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再无它话。

温璇说的善待，只是想安葬它，饮和当然不会傻到去挖坑立碑。他想到用水葬的方式，既遂了温璇的愿，也很方便实施。

“水葬好，流水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适合安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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