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风

野猪终于被拖运到尔澜湖畔。

南风吹拂，柳叶拂动。

饮和把机器人叫离，亲自拖上堤坝边，直接从斜坡把野猪推了下去。

猪身沉底，滑板在湖边飘着。

“你说，我们要是把野猪推到餐厅，能不能卖点钱？”饮和冷不丁地发问，红毛野猪，让他感觉肉质很可口。

温璇为难地笑了笑，这家伙忘了野猪有多臭了吗？

“你还真敢说呢，都说了它跟人平等了，你难道要吃人吗？”

“嘿嘿，只有你会这么想。滑板还要吗？”收破烂的本能出现了。一般别人收破烂是，你这易拉罐还要吗？

温璇想到死猪排泄的恶心，滑板兴许黏上了些粪便，顿时一阵反胃。

“不要，不要。”

“那我要！送给我吧。”

“你干嘛要啊！”

“我转手卖掉！嘻嘻！”

饮和撇下一根柳条，下去把捞滑板，蹲在水边搓洗。

远方山边的杨树林惊起一大片鸟儿。

温璇抬头朝那边望去，心里隐隐想到了什么。

“童饮和，你知道这地方，有几只超物种吗？”

饮和想起早上，在她屋里看见的海报。上面是各种各样巨兽的资料，以及厮杀的场面。

“你对巨兽感兴趣？”饮和已经洗完滑板，拿在手里甩水渍。

“感兴趣算不上，了解一下。”

饮和一边爬上岸，一边说道：“好像去年吧，有两只巨兽在山里被发现的。不过，那两只巨兽吧，很弱。你见过七八米高的巨兽，被人吓跑的吗？它们就在栖息地那片园林，你要想去看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

“你说的山，是那座山吗？”温璇指了指前方的山麓。

“嗯，要再深入点，那片山头很多，就那一片。”

温璇点了点头，早餐只吃了一根面卷，开始觉得肚子饿了。

“洗干净之后，猪血根本就看不见了。”饮和捧起滑板，展示成果。

“话是这么说，可它载过一只撞死的野猪，我反正是不会再用了。”

地面传来隐隐的颤动，澜茵湖对岸的喀斯勒山脉里好像发生了什么。

温璇的猜想果然没错，野生动物都有领地意识，不会轻易跑出栖息地。野猪跑进城市，一定是有原因的。

尔澜湖上横跨着一座大桥，名叫泰云桥。这座桥连接着喀斯勒山脉的子峰与莱尔塔的内城。

温璇目不转睛地盯着山边，对饮和说道：“我觉得，最好快点儿离开。野猪之所以跑出来，后面——”

看见少女表现出违和的恐惧感，饮和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你昨天袭击我的，那枪是？”

温璇笑着摇了摇头：“那是对付色狼用的，麻痹电流，算不上枪。”

饮和回想起那天被电得口吐白沫。

“对付色狼，用得着这么狠吗？而且，我怎么是色狼？！”

“哈哈，我又没说你是。”温璇笑容突然收敛。

远处，两只山羊忽然从杨树林中冲了出来，它们身后跟着狼群。

山羊如果沿着尔澜湖对岸，山麓跑动，那么即便门葬生狼群，也影响不了城中的居民。

然而，山羊选择过桥。

有一则笑话，说兄弟俩被一只老虎追，弟弟说：“别跑了，我们跑不过它！”

哥哥说：“我不用跑得过它，我只要跑得过你就行了。”

多么让人汗毛倒竖的笑话。

饮和和温璇面对的危机是，他们跑不过羊的话，就等着被狼群包围吧。

几公里外的山羊，眨眼已经跑上了桥。

温璇脚受伤，跑几步便痛得开始放慢步子。

饮和不合时宜地笑问：“你脚怎么了？有什么生理隐疾吗？好像一直看你腿瘸瘸的。”

“还不是因为你！不然，我怎么会被扎到脚。”

“欸？又怪我。”

“那你要不赎罪，去把狼群收拾掉？”温璇倒不惧狼群，只是试探。

“开什么玩笑？”

说完，饮和把滑板拿给他，幸好刚才没让滑板随水飘走，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虽然载过猪，但眼下也顾不了太多，温璇踩着滑板痛感缓解很多。

“那树林里怎么回事？”温璇踩滑板，便能轻松自如地超过狂奔中的饮和。

饮和为保持平稳地呼吸，大步奔跑，实在不想搭话。

“不知道！”

“会不会是——”

温璇好像想到了什么，滑得速度更快了些。

山羊和狼群过桥之后往两边跑开，并未追向城区。而在喀斯勒山中，大片的树木倒下，庞然大物正往山脉深处前进。

温璇回到公寓楼，甩开滑板，一个人跑回楼上。

饮和跑得岔气，扶着腰踱回来，捡起滑板回了住处。

回家之后，饮和打开电脑查了查翻新的垃圾，除了家用电器还没卖出去，淘来的衣服，新奇玩意儿全都卖完了。

他放下电脑，拿出相机吹了吹，开始给滑板拍照。本想放网上卖，又拿在手里端详一番觉得挺好看。于是，在屋里到处比划一番，最后斜靠在角落，作为屋中摆件。

看见滑板便能想到温璇的柔美的身姿。

温璇在介绍自己的时候，隐瞒了许多内容，饮和这会儿回想起来，觉得很蹊跷。

譬如说，芯片里是什么？她为什么要费劲心思去取？她是做什么的？

在温璇的客厅，看见墙上贴着许多剪下来的关于巨兽报纸，出现频率比较高的有——蜂刺！

他随即打开电脑，搜索蜂刺。

巨兽史上唯一一只无败绩的天外之物，魔鬼的化身，等诸如此类的介绍毫无意义。他直接跳到详细介绍，身高体重是直接衡量巨兽的标准。

饮和从前不是很关心这些，不管巨兽如何，对他而言毫无帮助，无根无本的人生，活得十分麻木。

温璇关心这些倒让他很惊讶，文静的女孩子不该喜欢暴力的东西，虽然她只是看起来文静。

现在想起早上踢穿鱼缸的一脚还觉得后怕，那股力道不像是那苗条的腿该有的。

饮和的焦点突然被一个词汇吸引过去——杀**。

在蜂刺的履历中，唯一的污点是杀害驯兽师，温殷。

温殷？都姓温？

搜索词条后发现，果然温璇是温殷的女儿。

这就不奇怪了，她关注巨兽的事。正是被爱的年纪的少女失去父亲，倒让饮和替她难过了好一会，失去亲人的无助，他很清楚。

很多人觉得巨兽非地球生物，它们和地球生物差别太大，保不齐是地狱或天堂的居民。人类奴役它们厮杀犯了大忌，是要受惩罚的。温殷是为人类赎罪而死。

已经十多年了啊，温璇还是不能忘怀吗？

饮和的余光瞥见有名三十多岁的男人，在楼下张望了一阵，进了温璇的公寓楼。

靠近莱尔塔的边界城区，公寓的住户其实很少，对面那栋楼除了温璇之外，饮和从来没看见过其他人。

他很好奇那中年男人难道是新搬来的吗？

“你到底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男人一边喊，一边被温璇拉着走出楼道。

“泙桥哥哥，求求你不要管我了！我长大了！”

被温璇称作泙桥的男人，个子比温璇高一点点，白衬衫灰西裤很正式的样子。戴着黑框眼镜，面貌和善，小脑袋看起来很精明。

饮和的窗边伸出折射镜的一头，他正躲在后面观察这一幕。

“你说你长大了，那回来跟我结婚。”男人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天经地义，吃饭刷牙那么自然。

饮和大惊失色。“结结结——结婚？”

“你怎么找到我的？”温璇沉静地问。

男人一边抚着温璇的头发，一边宠爱地说道：“你怎么还那么天真啊，你在什么地方刷的卡，我会查不到吗？”

躲在墙后的饮和，像被六月的日轮熏烤一天的茄子似的，蔫了。

“泙桥哥哥，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让我怎么跟你结婚啊！”温璇苦苦哀求。

“你做的事，是没有意义的，明明应该有很好的人生，非要去抓住过去不撒手干什么？”

泙桥语速很快，好像很急似的。而温璇倒是很镇静，说话不疾不徐。

温璇抱起小臂转过头去，说教她听得太多太多。

“你今晚，有事吗？”

“应该没有。”

“晚上来一起陪我吃饭，把衣服带上。”他的话说得很明白。

温璇见泙桥不再提结婚的事，只是让她去陪他过夜，等于是默认了她所做的，心情大好。

“嗯嗯——”

泙桥也笑了，又捏了捏她的脸，匆匆离去。

听到这儿，饮和火热的心，陡然凉了个通透。

他心中无比纯洁的山樱，早在多年前就被夜里的山风摧残了吗？他信奉的孤独哲学又开始激荡。认识别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不仅要因为他们的情绪变化而变化，还要花精力顾忌他们的过去和未来。影响了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也让生命多了许多碌碌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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