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幻象的迷宫

萨米尔行走在医院里，自己能感觉到轻微的重力，这是自己熟悉的，冥王星的重力。

医院里的走廊里，空无一人，而且很长、很长，前后都看不见尽头。周围很安静，但萨米尔能略微地听到，有婴儿在哭的声音。

萨米尔向前走去，婴儿的哭声就越来越清晰，最终萨米尔来到了一间房间外，萨米尔知道这扇门内，就是那个声音的来源，于是萨米尔打开了门。

打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熟悉的家。自己站在阳台上，手里抓着天文望远镜，看着冥王星的星空。萨米尔能看到，自己旁边坐着一个人。这是一个孩子，穿着红色的毛衣，她好像在对着自己笑着……

通过望远镜，萨米尔来到了一间房间中，他能看到自己周围也有许多孩子。这些孩子都坐躺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在身体上盛开出了巨大的鲜红色的花朵。然后花朵凋谢了，红色的花瓣洒落在了地上，红色的花粉，飘散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萨米尔朝着门走了出去，他来到了自己最后上的高中。自己坐在教室里，伸在课桌抽屉里的手捧着一本书。自己面前的一个男孩转过身子，对着自己边笑边说着什么。

突然萨米尔看到，在教室的门外，走过去了一个黑色长发的少女，萨米尔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着教室的门走过去……

萨米尔走出教室，来到了基地中。在基地里，萨米尔看到自己周围，聚集了许多曾经熟悉的面孔，但都模糊而看不清他们的脸庞，萨米尔只知道自己认识他们，但想不起来他们的外貌和名字了……

萨米尔看到在这群人之中，那个长发的少女也在看着自己。虽然萨米尔看不到她的眼睛，但萨米尔能感觉到，这个女孩的眼神，是憧憬和仰慕。

在周围的人群中，那个少女好像格外地吸引自己的目光。她的行为，她的姿态，她的眼神，都让萨米尔感到一种独特，让她和别人很轻易地区分开，仿佛她自己本身，就是鸡群中站立的那只鹤。

自己是不是鸡群中的一只鸡，萨米尔不知道。但萨米尔知道，自己对那只鹤拥有追随的欲望，萨米尔觉得，只要跟着那只鹤，就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东西。

跟着少女的身影，萨米尔看到了火焰。那是燃烧大地的火焰，涂炭生灵的火焰。在这无边的大火中，少女的身影在摇晃着的橘红色的火焰中，显得飘忽而又纤细，仿佛周围随便吹来的热浪就能轻易地将她推倒。

但她没有倒下，一直没有。她甚至用她娇弱的身体，去迎接火海的巨浪和强烈的热风，如同一支标杆，在火焰的巨浪中飘动着，就像是旗帜一样，让萨米尔感到了希望。

虽然自己成为了队长，但一直支撑着自己的却是这个少女。因此萨米尔知道她对自己是多么重要，所以萨米尔会在她即将倒下的时候，竭尽全力去帮助她站起来。

但在这样残酷的火海中，萨米尔目睹了无数人死于烈火，人们的尸骸如同山丘一样堆叠起来，直到自己也被炮火淹没，最终跌落进了鲜血的海洋中。世界中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萨米尔在这血的海洋里不断下沉了下去。

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之前，萨米尔对那个少女伸出了手，萨米尔看到了自己的手指上，戴着和她誓约的证明。无比闪耀，如同繁星一般，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萨米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拼命地向上游，但自己的身体还在下沉、下沉，视野逐渐被黑暗吞噬了。在完全失去意识前，萨米尔看到了她的脸庞……

再次醒来时，萨米尔发现自己在医院的走廊里。医院里空无一人，走廊很长、很长，前后都看不到尽头。周围很安静，但萨米尔能略微的听到，有婴儿在哭的声音。

正当萨米尔想要走向哭声来源的时候，萨米尔突然看到在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位黑色长发的少女。

她是谁？萨米尔向前走去……

……

希令将萨米尔的身体用毛巾擦干后，将萨米尔的衣服穿上，然后背着他回到了宿舍中。

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希令就要出发了。

希令已经让路弥文准备好了一辆火车。火车从格罗兹尼出发，一直直通中国上海，预计需要5天时间。然后再从上海坐船，用一天前往日本神户。登陆日本之后就可以和别动队的人汇合了。

在出发前，希令给萨米尔仔细地洗了一遍澡。但在希令将萨米尔放在床上时，自己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自己会离开萨米尔，这不仅让自己感到内疚和惭愧，也感到十分痛苦。

曾经跟随萨米尔队长，进行的所有的作战行动，自己都是跟随者萨米尔的脚步。但现在如果要脱离了他的话，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恐慌，在自己的心中蔓延开了。

这样的不安和恐慌，让自己产生了冲动。希令脱掉外衣，钻进了萨米尔的被子里，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抱住了萨米尔的躯体，将自己的脸庞贴在了萨米尔消瘦的面颊上。希令将萨米尔像等身抱枕一样抱在怀里，轻轻啜泣起来。

萨米尔的体温比较低，再加上外面秋季的低气温，希令立刻感觉到了寒冷。但希令只是更加、更加抱紧了萨米尔，将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贴在萨米尔身上，让自己的体温传递给萨米尔，两人的体温就这样逐渐融合了起来……

……

无尽的轮回让萨米尔早已忘记，自己是多少次来到这条医院的走廊了。每一次，萨米尔都能看到，自己的面前，那个黑色长发的少女，与自己行走在同样的道路上。

萨米尔能感觉到，只要追上她，就能逃离这个无限轮回的迷宫。但不管自己怎么跑，不管自己如何拼命地跑，还是无法追上她的身影。

一次，又一次地轮回，从医院的走廊跑到家中，从家里跑到房间，再跑到学校，然后是基地，接着来到了火焰燃烧着的大地，最后自己跌入了血的海洋里，下沉、下沉……无数次的轮回，萨米尔感到越来越疲劳，越来越无法追上她的身影。

萨米尔行走在无边无际的火焰中，停下了他的脚步，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东西。这是一个细窄的黑色金属环，上面刻着一圈字，但萨米尔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字。萨米尔甚至已经在这无尽的轮回中，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佩戴着这枚戒指。

再一次沉入了大海，红色的海洋上燃烧着熊熊烈焰，火焰的光芒透过鲜红色的海水，投射进一道道橘红色的光波。但海水却是冷的，自己被冰冷的海水包裹住了，萨米尔感受到了刺骨的严寒。自己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萨米尔再次向海底沉下去……

但这一次，有点不一样。

萨米尔在视野被黑暗吞没之前，好像看到了在水面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那是金属的反射出的光芒，比周围的火焰的光芒还要耀眼得多，如同银河中最闪耀的一颗星星一般，抓住了萨米尔的视野。

萨米尔的直觉告诉自己，那是希望的光芒。

于是萨米尔将自己最后所剩的力量，灌注到了四肢上。拼尽最后的力气，向水面上游去。这一次，萨米尔没有继续下沉了，而是缓慢地，向水面接近了。

水面上的燃烧的火焰愈发猛烈起来，萨米尔感觉到了温度！周围，温度逐渐升高了起来，感觉原本冰冷的海水，突然温热了起来！萨米尔在这样温暖的海水中，感觉到了更多的力量，萨米尔更加卖力地向上游去。

纵使火焰燃烧得再剧烈，火焰的光芒仍然无法掩盖住那希望的光芒。萨米尔越是接近那束光芒，自己越感觉到温度在上升，自己就越是感到灌注了全身的力量。

快了……还有一点了……

萨米尔与水面的距离在逐渐减小着，那希望的光芒越来越耀眼。萨米尔的心中，生出了喜悦；萨米尔感受到了激动和快乐，就快要成功的情感，让自己无比兴奋。

但就在萨米尔即将接触水面时，突然从脚下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萨米尔低头看去，抓住自己的脚和小腿的，竟然是一座尸体的大山！这座山仿佛是从海底长出来的一样，越往下面积越大，而最下方已经淹没于了海底的黑暗中，无法看到尽头了。

抓住自己的尸体，让萨米尔感到了心肺炸裂一般的恐惧——这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能看到这具尸体不仅没有皮肤，而且手指和脚趾都被切断，面部大张着嘴巴，没有眼球和牙齿。整个尸体看起来就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鬼一般。

其他的尸体全都一个抓着一个，无限的向下堆叠下去，全部都在用力将萨米尔往海底扯下去。

萨米尔看向水面，看向那耀眼的光芒，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想要挣脱，但仍然不能继续向上游了。即使萨米尔拼尽了全部的力气，自己还是被这座大山向下拉了下去。

绝望感瞬间浸透了萨米尔，萨米尔徒劳地挣扎着，看着自己与水面上的那希望的光芒越来越远。

但是萨米尔，看到了那束光芒，更加耀眼了起来。那束光芒，在向自己靠近！

萨米尔对着光芒伸出了手。萨米尔能看到，那个黑色长发的少女在向自己游过来，并也对着自己伸出了手，而那束耀眼的光芒，就在她的手上！

萨米尔伸出的手，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的手上的那枚金属，也散发出同样的光芒来了……

随着少女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萨米尔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突然上升了。温度越来越高，已经到了“炽热”的程度！

他伸出的手，与少女的手相触碰的一瞬间，在这炽热的温度下，抓住自己腿部的尸体崩溃了。而这座来自地狱的大山，开始在这样高温的海水中，崩塌了下去……

萨米尔看清了，看清了这个少女的面庞；萨米尔也看清了，看清了少女的手上，戴着和自己一样的戒指。她虽然在对着自己微笑着，但她的笑容，却显得十分憔悴……这是自己熟悉的脸庞，这就是自己在无限的轮回中，想要追随的身影。

萨米尔看到了，少女的金属环上，镌刻着的字符，上面刻着的是“F.B.S.O.T No.5 Schilling”，而自己的金属环上刻着的是“F.B.S.O.T No.5 Samir”。

萨米尔想起来了，想起了她的名字，想起了她的一切，自己的一切，这个世界的一切。

她是与自己许下誓约的人，是自己最珍视的人。自己曾经与她约定，要一同到达战争的尽头。但是，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停下脚步呢……自己，为什么会违背了誓约的诺言呢……

萨米尔刚想要说什么，结果被希令抱住了身体，两人的嘴唇在这时相触了。萨米尔已经不用再说更多话语，他明白自己再次被希令拯救了。而自己能做的，只有继续前进下去。只有自己继续迈出前进的脚步，才能完成对希令最后的赎罪。

两人紧紧相拥的身体，漂浮在这炽热的红色的海洋中，他们拥抱彼此的手上的金属，在海面上燃烧着的火焰的照射下，反射出了最耀眼的光芒，将这个黑暗的海洋照亮了。

……

卡萨格里安迎来了黎明，高加索山脉的山峦中，照射进了清晨最初的阳光。

希令弯着腰，趴在萨米尔的床边，与萨米尔亲吻着，进行最后的告别。难以诀别的眼泪从希令紧闭的双眼中溢了出来，被黎明的光芒照射得晶莹剔透的泪水滴落在了萨米尔的眼睛里。

但时间不会停止，自己也必须前进。希令从萨米尔的床边站起来，背上背包，拿起自己的突击步枪，向宿舍的房门走去了。

“希……令……”

希令转动门把的手，停滞住了。她的心中，仿佛被触电了一般，不由得颤抖了一下。紧张和激动的心情，立刻让希令兴奋起来，但又不太确定刚刚的声音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希令……”

是萨米尔的声音！

真的、真的是萨米尔的声音！

喜悦立刻充满了希令的胸膛，她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萨米尔的声音！太高兴了，希令实在太开心了，那样激动的感情，已经无法简单地用言语表达出来。希令的眼泪再次满溢了出来，希令感动得啜泣起来，眼泪已经无法抑制了。

希令想再听一次，再让萨米尔叫自己的名字一次。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了，萨米尔呼唤自己的名字。现在，仅仅是听到了萨米尔呼喊了自己的名字，也已经让自己感动到了泪流满面。

“希令……我，回来……了……”萨米尔用虚弱的声音，对希令说道。

希令转过身来，看向萨米尔抽泣着说：“欢迎回来……萨米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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