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凝结的祈愿

心情沉重的萨米尔来到了自己的宿舍门前。自己刚刚发布了小队会议通知，而就在自己发出通知仅仅3秒后，下方的回复栏就显示了一条消息。

“我已经在宿舍了，鸭华和俄国父子也在这里。”ID显示是希令。

萨米尔回想起自己前往队长办公室前，希令对自己说的话。当然自己也思考过希令为什么会说那样奇怪的话——希令一直跟自己在一起，没有与其他人过多接触过，但不排除有线上联系的可能。而如果不是巧合，那希令到底……嘛，马上当面问问她就知道了。

萨米尔推开门，走进了宿舍，发现第五小队的队员们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与其说是都在宿舍里，不如说全都聚集在一个人周围，他们在自己的床铺前簇拥着，因为被人群遮挡，萨米尔看不到是谁在人群中央。

萨米尔走进后，才仔细观察了队员们——站在最外面的是罗宾、吉尔吉斯和乔尔，虽然这三人不像里面的人那样紧凑在一起，但也都向里面靠拢着，并注视着内部。更里面的是玛丽塔、凯尔希和诺菲亚他们紧挨着向里面窥视着，互相之间发出愉快的笑声。最里面的是南卡、谢尔敏、鸭华和西子卡洛夫，他们几乎是拥挤在一起，团团围住了最中心的两人。

萨米尔几乎是踮着脚，仰着头向里面看去，但已经无法看到更里面的人了。

“哟，来了啊。”罗宾注意到了萨米尔，看着萨米尔拼命向看到里面的样子不禁失声笑了出来：“行了行了，他们正在看埃德蒙相机里的相册。”罗宾撇了撇嘴：“别看埃德蒙平时闷着不吭声，鬼知道他无时不刻地在偷拍。”

萨米尔听了立刻警觉起来：“哦喂哦喂，让一让，让一下！我也要看一看！”

“啊？萨米尔队长！”凯尔希猛地回头，把萨米尔给吓着了。但凯尔希只是注视着萨米尔几秒，随即继续投入到了人群中。至于其他人……理都没理一下萨米尔。

“怎么回事！”萨米尔顿时感到了不爽：“啊！在队长面前一个个都翅膀硬了！”萨米尔掏出手机，找到了希令的ID，给她发送了通讯信：“希令，你在最里面对吧。让埃德蒙把相机里的照片全都发布到小队云端里，然后让他们离埃德蒙远点。”

十几秒后萨米尔的手机收到了希令的回信：“有什么关系嘛，大家就这样聚在一起看，比各自看自己的手机有意思多了。别担心，待会我会让埃德蒙把照片上传到云端上的，萨米尔现在看不到的话，待会看云端就行了。”

萨米尔看了气得直跺脚：“真就把我一个人排除在外啊！”

时间逐渐接近原定的会议开始时间了，聚集在埃德蒙周围的队员们也逐渐散开了。此时的队员们三五成群，仍然聚在一起看着手机云端中的照片。萨米尔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看。

打开云端后，首先出现的是最近的照片——这是一张在克莱斯顿市机场停车场拍摄的，照片上的竟然是萨米尔和希令带着戴着手铐的罗薇走上突击艇的景象。第二张是小队成员在前往克莱斯顿市国际空港的途中拍摄的，队员们在混乱的街道内边跑边射击的样子，能清楚地看见空中划过的金色弹道，甚至有火箭弹飞过后残留的白烟。

几乎小队参与的所有行动都有照片的记录——第五小队在布雷德监狱与战俘们的合唱的景象、在风雪市被困敌区时的景象、圣诞晚会的景象、木卫七办事处停车场内那些成堆的尸体、薇薇安山脉中等待救援的景象，还有绿洲市国家银行营救行动的景象……最早的照片是大家刚来到基地时，每个人都初次相识的景象。

在最后有一个专门整理的相册，相册的名字是“第五小队的队员们”，里面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时拍摄于钓鱼计划的小队会议时，在宿舍内所有队员的合照；还有一张是在绿洲市木星酒店的圣诞晚会上，队员们在晚会会场中拍摄的合照。

“嘿嘿哈哈哈……”萨米尔看到全身是脏的鸭华和南卡，还有一脸白奶油的吉尔吉斯，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呜嗯……”萨米尔注意到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到了会议开始的时间了。想起马上要对队员们公布的任务，刚刚看着照片时的喜悦，立刻被即将来临的残酷的现实所掩盖了。

“大家，安静一下吧，我们马上开始小队会议。”萨米尔关闭手机，放入了口袋中说。

队员们虽然都已经坐好，但还在意犹未尽地小声讨论着照片的事情。他们仍然在愉快地交谈着，仍然在微笑着。萨米尔看着队员们的笑容，感到了自己于心不忍。但一切必须前进下去，该面对的总会到来的。

萨米尔狠下心来，郑重地对大家说：“各位，在队长会议上，宣布了重锤计划的最终阶段已经启动了。我们特别行动队受到的命令是，跟随木星联邦太空军的医疗小组在战斗开始后进行船员的救援行动。”

萨米尔不安地看向队员们，萨米尔已经做好了迎接队员们的恐惧与不安。但他们并没有如萨米尔想象的那样变得严肃起来，他们只是看着萨米尔，用他们澄澈的眼睛。

“放松点，加藤君。”罗宾对一脸严肃的萨米尔说：“我们知道这是计划的最终阶段，我们知道这是有史以来最大规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行动。”

“所以正因如此。”希令接下了罗宾的话，微笑着看向萨米尔：“放松下来吧，萨米尔。不管这次行动我们会面临什么，我们都会接受，并继续向前进的。”

队员们都相互注视着，他们相互间传递着不可思议的信任与鼓励。最后，大家的视线都聚集在了萨米尔身上——他们对萨米尔展现出了最纯粹的祝福。萨米尔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小队队员相互间的羁绊是如此奇妙且富有力量。

萨米尔放松下来，露出微笑对大家点了点头：“谢谢，谢谢大家。虽然这次任务，我们会面临空前的困难和危险，但让我们一起面对吧，让我们一起终结这场战争。”

讲述了第五小队所有细致入微的任务细节，并发布仅有别动队行动成员才有权限查看的“重锤计划计划图”，就是队长会议中boss展示的那张整个木星联邦辖区的图片。

别动队计划于明日凌晨3时从基地出发，抵达绿圈位置后与木星联邦太空军汇合。届时全员登上隶属最终航母舰队的新联邦级卡诺耶尔号航天母舰，与舰长和指挥官见面后，进入待命状态。

晚上6时30分，基地船坞。

此时的船坞已经关闭了主要照明灯，整个船坞笼罩在了黑暗中。但在停泊位置上，每一艘突击艇都被小型聚光灯所照亮，在突击艇上，许多后勤员在忙碌着，他们在给突击艇做出发前最后的调试与保养，船坞中到处是工具的敲打声与后后勤员们相互间的吆喝。

“这是什么？看起来很危险的样子。”莉莉丝看着后勤员们在将一个前端布满六边形小孔的六棱柱形武器装在突击艇的武器架下方。

“新型的火箭发射巢。”梅林扭上一枚螺母后，用拿着扳手的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这东西可是boss花了大价钱从木星联邦高新科技研发部直接采购的试验型。”

莉莉丝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个新式武器：“跟以往的发射巢有什么区别？看起来只是把发射巢从圆形变成六边形而已。”

“这个啊……”梅林将扳手抛起，左手重新抓住后放入了腰间的工具袋里，然后摸了摸发射巢棱角分明的外壳：“里面装的火箭弹可不是普通的推进榴弹哦。”

“是自带制导系统的小型导弹，对吧梅林。”一个年迈的男人走来，是帕尔诺：“不管是发射巢本身，还是里面装填的弹药，是普通的发射巢的十倍价格不止。”

莉莉丝看着周遭停泊的其他突击艇，一时间没了对金钱的概念：“那这样的武器装备所有突击艇，这得烧掉多少经费啊。”

“不仅如此。”梅林伸手指了指周围地上还未装上突击艇的各种武器：“这些是目前木星联邦太空军配备的最先进的空空导弹，那些是从冥王星进口的导弹干扰系统，还有最新型的速射电磁炮……boss几乎给了我们目前所有的最先进的武器。”

“看来boss是倾尽了所有来确保这次任务能够顺利啊。”

“如此高的重视程度，这根本不可能只是一次协助伤员救助的任务。”莉莉丝还是说出了所有人一直以来的疑惑：“这种火力至上的配置，显然是让我们……”

“莉莉丝！”帕尔诺略微提高音量制止了莉莉丝说下去。

“那个……我是不是来得很不是时候？”不知什么时候西子卡洛夫来到了三人旁边，手里还拿着一个饭盒喝一瓶水。

“是西子卡洛夫吗？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休息？明天很早就要出发了。”莉莉丝看着西子卡洛夫说。

“可不是吗，我是来给梅林送便当的。”西子卡洛夫给梅林递出了饭盒：“休息一下吧，是从餐厅给你带出来的。”

“哈哈，谢谢。”梅林接下饭盒，打开后发现里面是咖喱盖饭，还有几个寿司和蛋卷在旁边的隔间里：“喔喔！你是怎么弄到寿司和蛋卷的？这些应该很快就被人领光了才对。”

“嘛，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西子卡洛夫笑着回应道。其实是西子卡洛夫在晚上5点就第一个在餐厅等着开门才取到的。

“那我开动了。”梅林拿起筷子，坐在旁边的弹药箱上就开吃了。

看着梅林拼命吃饭的样子，西子卡洛夫还是决定说出自己要说的话：“梅林……这次任务……我……我们……”西子卡洛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而梅林只是不断在吃饭，仿佛在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一般。

“梅林……我！”西子卡洛夫刚要说出来，却被梅林突然塞过来的空饭盒打住了。梅林微笑着看着西子卡洛夫的眼睛：“没关系的，darling。一切都会顺利的，你看，队长给了我们最好的装备，还有这些最优秀的突击艇驾驶员，以及我们一致的目标和心愿，亲爱的，不会有事的。”

“梅林！”西子卡洛夫感到了一股难言的悲伤溢了上来，颤抖地接下了饭盒。

在接过饭盒的那一刻，梅林扑上西子卡洛夫，紧紧抱住了他：“你一定可以回来的，我们一定可以再见的！所以不用担心了……”

“啊，会的，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回来之后，我们就……”梅林突然严肃地捂住了西子卡洛夫的嘴：“不要立flag！”

“噗，哈哈哈……”莉莉丝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了好了，西子卡洛夫就快回去休息吧，放心，有我和帕尔诺老头子这两个‘最优秀的突击艇驾驶员’，我们会把你们安全带回来的，对吧，爷爷~！”

“啊！别叫我爷爷！”帕尔诺急了：“我还没老……唔咳咳咳……”

“哈哈哈哈……”

同一时间，B1层咖啡屋。

咖啡屋的光线如同永远不会改变一般，一直都是如迷雾一般弥漫着的黄色光束，懒洋洋地普照在不大的空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橘红色的龙舌兰酒，在宽大的玻璃杯中缓缓荡漾着。拿着玻璃杯的手，是一只饱经风霜的手，虎口和食指上都布满了老茧，这是多年持枪的老兵的证明。

值得一提的是，咖啡屋的角落里瘫着一个穿着皮夹克，已经醉如烂泥的男人，在睡着之前手里还拿着一瓶原俄罗斯进口的伏特加。

另一个人则晃着自己手中的伏特加，时不时地举起酒瓶给自己灌几口。吧台后面站着的男子，围着一个棕色的围裙，缓缓地将煮好的生咖啡导入过滤网中。

“嘿嘿嘿……这里真是个油腻大叔打发时间的好地方。”面色潮红的吉尔吉斯放下伏特加：“雅克，火星辖区的事情我也感到很遗憾，但你觉得现在的小队怎么样？”

雅克放下空的玻璃壶：“我觉得很好。对我来说，这个基地就是我这一生中第一个家，而基地的队员们都是我最亲的家人。”

罗宾抿了一口龙舌兰酒说：“那你在战争结束后，有回到火星的打算吗？”

“不会的，罗宾先生。”雅克端起咖啡壶，在准备好的咖啡杯里缓缓地倒满：“战争结束后，我打算就待在木卫六，最好能继续在木星联邦的军队服役。”

“为什么不回到社会中呢？你的这一手调酒手艺和优秀的咖啡手艺，随便在一家酒吧或者咖啡厅也能找到一个好工作的吧。”

雅克闭上自己的右眼，用自己那充满血色的左眼看着罗宾：“你觉得生来被人称为‘恶魔之子’的怪物，可以在社会上拥有一足之地吗？更何况……”雅克慢慢举起咖啡杯，品尝了一口自己煮的咖啡：“我早就习惯杀戮了，而军队就最需要我这样的人，不是吗？”

罗宾看着雅克，沉默了半晌：“雅克，我觉得你并不适合待在军队中。从木卫七的任务我就看出来了，你对暴力有天生的迷恋，而军队需要的不是杀人的机器，而是服从命令的士兵，显然，你并不符合要求。”

罗宾递出自己已经空了的玻璃杯，而后者立刻拿出酒瓶缓缓地给罗宾续上。

“我这里也有一些门路，特别是有冲田海狸的关系，可以让你去佣兵团就职。”

“佣兵团？”

“可别看海狸那家伙这么人畜无害，其实他原先待的那个佣兵团可是出了名的凶残。他们的任务往往不会留下任何目击者，我觉得你很适合在那里工作。”

雅克露出了诡异的微笑：“那我到时候可得有劳你了，罗宾先生。”

“好啊，我很乐意效劳。”罗宾接下玻璃杯雅克递来的玻璃杯：“不过前提是你得活到战争结束才行。”

“放心吧，罗宾先生。”雅克看着自己桌前的咖啡说：“只要能不停地战斗下去，我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罗宾看着雅克，冷笑了几声，再次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晚上7时，基地图书馆。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萨米尔。”希令的声音在图书馆巨大的空间中产生了回音。

“我也知道你会来，希令。”萨米尔爬在书架上，翻阅着一本写于2066年的《火星的新居民》。

“该回去休息了，萨米尔。”希令很快也顺着书架爬到萨米尔旁边。

“你说的没错，是时候休息了。”萨米尔合上书，放回到书架的空缺中：“但在那之前，你觉得这次任务，我们到底会进行什么样的行动？”

“你只是想听我的看法，而不是你真的不知道，对吧。”

萨米尔微微一笑：“哈哈，看看我是谁，我是第五小队队长！我当然有自己的看法。”

“如你在来基地的途中所说，我并不认为木星联邦电子战的能力比地球联盟强，很有可能整个佯攻舰队都会变成聋子和瞎子。但那样的话，我们根本手无缚鸡之力。但他们的干扰系统，一定不可能是全频带的，不然包括他们自己人也会变成瞎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

“既然JFCC制定了此项计划，一定考虑到了这样的因素，所以……”希令不再说下去，而是笑了起来。很多时候，笑容就是最好的回答。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萨米尔咧了咧嘴角：“这实在是太大胆了。队长那家伙，如果任务顺利的话，之后我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晚上8时，F2层作战指挥室。

正前方巨大的显示器上，显示着实时动态计划图，绿圈中已经聚集了大量的绿点，而每一个绿点代表着一艘战舰。相比之下，不远处的红圈的体积，几乎是绿圈的五倍大。而两侧超大型密封玻璃之外，可以清晰地看见木卫一方向一大片蓝色的光芒，以及木卫四附近同样耀眼的光——交战双方的太空军兵力集结即将完成。

“队长。”卡兰斯蒂纳站在队长身后，而队长则站在十几米高的显示屏下方，看着显示屏上的一举一动。

“卡兰斯蒂纳，为什么还没有去睡觉？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队长仍然背对着卡兰斯蒂纳。

“在出发之前，我还有一个疑问。”

“是什么问题？”

“重锤计划真的是JFCC制定的吗？”

队长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在我就职冥王星自卫队的时候，我和JFCC打过不少交道，但我知道他们都只是很普通且循规蹈矩的军人而已。在这个星际战争刚刚开始的时代，还没有完整的一套星际战争理论，所以他们能想出的作战计划都是很局限性的。”

“所以你觉得重锤计划不太可能是那些将军们制定的，对吗？”

“是的。”

“但是我可以确切地回答你，的确是JFCC制定的。”

卡兰斯蒂纳刚想说什么，被队长举起的一只手止住了：“以我的人格与名誉担保，重锤计划就是JFCC制定的。”

沉默。长久的沉默。玻璃外的光芒，在不断闪烁着，变幻着他们优美的轮廓。那肆虐的光芒，彰显了地球联盟联合舰队的无比强大，同时象征着他们想要改造全人类的强烈欲望。没错，想要获得世界和平，想要永远消除战争，想要人类生活在永恒的太平盛世中的欲望。

卡兰斯蒂纳已经隐约察觉到了真相，但她选择了沉默。

“原来是这样吗……”良久后，卡兰斯蒂纳打破了沉默，转身离开了队长的身后：“如果队长是真的全心全意为反抗乌托邦的事业而效忠的话，那我选择相信队长。”

“谢谢。”队长用无比低沉的声音简短的回应道。

卡兰斯蒂纳没有停留，继续向指挥室的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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