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深渊的火种（3）

“希令！希令……”一个男性的呼唤声，是谁？如此熟悉的声音，那个曾经将自己从疯狂边缘拉回现实的声音……

“希令……我们回家……”回家，是如此温暖，如此让人悲痛欲绝。我的心为什么会在颤抖，为什么会感到不安和惶恐？

“希令，希令……我们快到了，快到了……”

意识逐渐清晰了。听觉，触觉，逐渐回到了希令的身体中。周围弥漫着枪声和炮火声，不同人的喊叫声，和抱着自己的人的喘息声。

“我中弹了！我中弹了！”

“左侧40度，RPG！”

“掩护我！火力掩护！”

希令睁开了眼睛，透过室外作训服的面罩，看到了抱着自己向前跑动的人——萨米尔·加藤。萨米尔的脸色看起来很疲倦，很焦灼。他紧张地在用无线电说着什么：“所有人……机场！……时间不多了……”

希令尝试动了动手臂，但使不上力气。萨米尔注意到了希令，低下头透着面罩看向希令——萨米尔笑了，同样熟悉的笑容，为什么和罗薇笑容那么的相似？这样令人安心和温暖的笑容，会再次离我而去吗？

希令也笑了，萨米尔显得非常高兴，抬起头来用无线电对大家说着什么。希令通过面罩内的无线电听到了，萨米尔告诉了所有人自己苏醒了，大家原本处在战斗中极度紧张的喊叫声，立刻变成了欣喜的话语。

“希令醒过来了！太好了！”

“大家，保护好加藤君和希令！”

“加快速度，我们可不能让希令的奉献白费了！”

“冲啊！”

一种熟悉的感觉，回到了希令的身体中，希令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融化。

什么嘛，这样的话，我们大家不就像家人一样了吗？唉？我什么时候称呼队员们叫“大家”了？

希令明白为什么，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将这个小队，和这个别动队当成了自己的归宿。或许33年前的第一批别动队队员也是这样的吧。

希令想要让萨米尔把自己放下来，但尝试活动关节时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疼痛，萨米尔察觉到希令的异样，把希令抱得更紧了：“希令，别动，我和大家会把你送到机场的。”

“加藤，我们现在……在哪？”希令感到自己非常虚弱，因为长时间没有摄取食物而无力说话了。

“我们在克莱斯顿市东区，距离机场还有13千米。”萨米尔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我们没有想到整个克莱斯顿市的军警力量，在反抗组织发动进攻后会全部在东区汇集，因此导致现在东区陷入混战的局面。”萨米尔越说下去，语速越快，呼吸的幅度更大：“反抗组织还没有夺下克莱斯顿市国际空港，就被突然激增的敌军打散了，现……现在在机场……内部还在进行交火。”萨米尔语速快到开始出现结巴了。

希令感觉到萨米尔把自己抱得越来越紧，萨米尔的头上逐渐渗透出了汗珠：“莉莉丝和帕尔诺说，他们的突击艇编队和太空军正在和火星近地防卫局交火，而、而且……”萨米尔咽了一口口水：“地球联盟的太空军已经在前往火星的途中了，我……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希令向上伸出了自己的手，肩膀关节处立刻传出刺骨的疼痛，但希令忍住了，将手放在了萨米尔的面罩上，强忍着疼痛露出笑容：“没关系的，萨米尔。我们会一起回家的，莉莉丝和帕尔诺他们一定会在机场等我们的。”

萨米尔放满了脚步，看着希令的笑容，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最后萨米尔恢复了冷静，笑着对希令说：“我会的，希令，我们一起回家吧。”萨米尔再次抱紧希令，加速向前跑去。

混战中的大都会，火焰如同钢铁森林中铁水一般，流淌在楼宇和街道中。四周到处是混乱不堪的景象，反抗组织和军警以及一般市民混杂在一起，之间不断在发生遭遇战和白刃战，交战双方有时甚至无法分辨敌我。

时间已经到了早晨，如果现在从克莱斯顿市上空向下看，整个克莱斯顿市市区被黑烟点缀着，不断有闪光在市区中出现。东区几乎有70%已经被黑色的浓烟盖满了，其余裸露出的市区也在疯狂地出现闪光，克莱斯顿国际空港上空甚至能看到许多白色的曲线——那是歼击机进行空中搏斗时留下的航迹。

“看到了，国际空港的航站楼。”冲在队伍最前面的吉尔吉斯说。

此时的航站楼已经不知道遭受过多少次的炮击和轰炸，显得破败不堪，几处燃烧的地方冒着滚滚浓烟。航站楼内依然可以看到有轻武器的火光在闪动。

“反抗组织还没有拿下机场吗？！”哈萨尔恼怒地说。

“这里是F.B.S.O.T突击艇编队，呼叫F.B.S.O.T地面部队，呼叫……”局域频段中传来了莉莉丝的声音，她的语气有些紧张，说话速度稍快了些。

“这里是地面部队，汇报情况。”冲田海狸向突击艇编队回应。

“连上了，帕尔诺！”莉莉丝显得很欣喜，但瞬间被不安覆盖了：“突击艇编队和木星联邦太空军已经成功地在火星近地防卫局的防线上打开了一个缺口，我们已经下降至大气层外侧，但是……”突然莉莉丝的声音被一阵突击艇紧急机动时引擎功率激增的声音打断了：“糟糕，地面的火力更加密集了！帕尔诺，我们该怎么办？”

帕尔诺从莉莉丝手中拿过无线电：“我是帕尔诺，我们现在遭受到了克莱斯顿市密集的对空打击，是158毫米地基炮的火力覆盖，如果我们继续下降，我们根本不可能突破这样密集的火力网！你们必须摧毁这些地基炮我们才能继续下降！”一个老头子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无力，充满了力量和命令的口气。

“我明白了，帕尔诺，我们会立刻摧毁目标的，坚守你的岗位！”海狸对着无线电喊道。

“突击艇编队明白，通讯完毕。”莉莉丝关闭了通讯。

“该死的！”海狸愤怒地喊道：“明明马上就能撤离了，现在又要我们摧毁地基炮，我们不知道那些炮的位置，甚至不知道总共有多少个！”

“海狸，你冷静一下，你觉得遍布克莱斯顿市的地基炮，反抗组织会没有它们的情报吗？”萨米尔对海狸说：“问问马尔威吧，他们一定有关于地基炮的情报。”

“所有人就地掩护！”海狸冲进一个掩体，开始连接反抗组织：“这里是F.B.S.O.T，呼叫郊狼联络员……”

“我是马尔威，我们现在彻底被打散了，各个部队分散在东区内，其他部队还在西区和南区向中心推进，我们无法……”马尔威刚接通就开始说个不停。

海狸立刻打断了他：“行了！我不要你们的支援，我想要你提供情报。”

“什么情报？”

“现在我们的突击艇编队和木星联邦的太空军被堵在大气层外无法继续下降，原因是受到158毫米地基炮的火力覆盖，我想要你提供那些地基炮的数量和位置。”

“地基炮？克莱斯顿市有地基炮吗？”

海狸突然懵了，反抗组织没有地基炮的情报让海狸一时间说不出话。

“等等，你是说郊狼和猛虎根本不知道克莱斯顿市有地基炮的存在吗？”

“没错，我们不知道克莱斯顿市有地基炮，不管是郊狼还是猛虎的情报部门都没有一则关于地基炮的报告。”

“但现在地基炮就这样突然出现了！”海狸对着无线电喊道。

“对不起，你所需的情报我们实在无法提供，但是……”

“但是？！”海狸显得很激动。

“但是地基炮是串联控制的，所有的地基炮都是统一由一台终端控制，所有只要摧毁了控制终端，所有的地基炮就会断开与终端的连接，随即无法再执行任何指令。”

“所以我们只需要找到控制终端并摧毁它就行了？”

“没错。而前火星合众国地基炮的控制终端都会设置于空军基地或防空设施中，目前距离克莱斯顿市的空军基地是……克莱斯顿市国际空港。”

“等等，克莱斯顿市国际空港不是民航设施吗？”

“在火星独立战争时期，克莱斯顿市作为军事要地建造了军用机场，火星内战结束后军用机场改造成了现在的国际空港，而158毫米地基炮就是独立战争时期反叛军普遍装备的近地防卫武器，因此控制终端就在这个国际空港内的可能性非常高。”

“那这个国际空港内存在一个类似指挥中心的地方吗？”

“T1航站楼内的航空管理中心，有情报显示这个管理中心的存在地下设施，进入地下设施的隔离门就是独立战争时期建造的，我推测那就是你们需要找的目标。”

“请你立刻将目标的确切位置发送到我们的云端中。”

“已经发送完毕，包括整个T1航站楼的三维地图和我们反抗组织在该地区内的部署情况。目前反抗组织正在围攻T1航站楼，仍然有大量火星守军驻守在航站楼内。”

“我们会想办法到达目标位置的，感谢你们的帮助，完毕。”海狸挂断了无线电。

“任务目标变更为，摧毁位于T1航站楼内的地基炮控制终端。”海狸收回了无线电说：“继续前进，向航站楼靠近！”

萨米尔曾经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身处战争的最中心，周围的炮火声和枪声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大上数倍。自从风雪市战役结束之后，萨米尔才真切地体会到，那些曾经的战争中上千万的死亡人数，到底是何种概念——数千万的最亲的人死亡而产生的悲伤之总和，如此庞大的情感集合体，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承受得住的，萨米尔相信即使是基督本尊也不可能独自承担全部而坦然自若。

所以尼采才会说：“上帝死了。”

萨米尔眼中的一切，那些厮杀中的反抗军和火星的守军，那些遮蔽太阳的滚滚黑烟，那些被击毁的坦克和满地的尸体……那诡异的红色区块再次爬上视野，恐惧感逐渐被放大，逐渐吞噬着萨米尔的大脑。

本来就已经嘈杂不堪的战场，此时又混入了脑内生成的噪音，仿佛那些恐怖的哀嚎和怒吼被一个巨大的扩音器对着自己发出撼动一切的声波。

希令感到萨米尔在颤抖，抱着自己的手抖动得越来越剧烈。

“没事吧，萨米尔。”又是这句话：“萨米尔，把我带回去吧，等我们回到基地后，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一件事情。”

“哈哈，希令，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呢。”萨米尔即刻间恢复了冷静：“那我就提前说了，我想让你好好休养，立刻变回原来那个健康的希令。”

“就只是这样的事情……吗？呵呵……我本来还有些期待的说。”

“夏迪亚医生说的没错。”萨米尔看着周围给自己提供掩护的队员们说：“有些治疗的手段，只有战争时期才会有。”

不知何时，周围的敌军逐渐减少，乃至消失了。此时的航站楼已经近在眼前，航站楼前的停车场和车站聚满了反抗组织的成员，双方正在进行着大范围地泼水（泼水指无明确目标地弹药倾斜行为），几个机枪阵地在连续不断地对航站楼火力覆盖。

“前面就是航站楼了，我们必须要想办法进去，夺取航空管理中心。”五个小队长聚集在车站的建筑物后面。

“希令的情况怎么样？”海狸对萨米尔问道，此时其余四人都看向萨米尔。

“她很虚弱，虽然已经摄取了水分和少量食物，但全身关节仍然无法自由活动。”萨米尔冷静地回应道。

“看来暂时不用担心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制定航空管理中心的进攻计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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