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白桦树下（1）

白露从树丛的眉梢间滴落，在泥泞的泥土中回响。天空中有黄鹂飞过，青黄色的翅膀于空中划过狭长的白色的波浪状痕迹。海与远山融为一体，让人犯难于寻找天的边际，眼睛却迷失在白桦林的飒飒落叶丛中。立夏之日的太阳只是个纸老虎，看着硕大那么一只，却在送来的凉爽海风和酷快浪花中丢了威风。

远方靠近海崖的地方，零落着数十座村屋。它们面朝着大海，身后便是高耸不见其顶的峭壁悬崖，在峭石中一块略微平坦的高地处相依为命，如同山巅独占鳌头的腊梅一般。从光秃秃的石岸出发，或是往南，或是向北，都是萋萋翠翠的一片白桦林，树头总是生着丰满的松子，林暗阴翳间总听得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是松鼠，它们不问过客，抖着浑身压抑不了的精神上蹦下蹿，还失礼地朝着过路人的头顶扔松果呢。

行走在林荫之间，并不燥热。从月镜山下来，穿过圣玛梅洛，再从女皇陛下所在的圣图拉梅行径而过，最终抵达了安特歌莉娅的最北端。再往北走，那可就是机械之国雷特坦的地盘了，那里可是个对米萝非常不友好的地方呢……高耸的魔力抑制塔，激光发射器，以及身高三米的装甲士兵，锻造钢铁的滚烫热水熔解了人心，凝固后只剩下了冷漠。

“话说回来，已经到夏天了啊……”

克莱斯代自言自语。时间如白驹过隙，米萝初到她身边时，那仍是春雨细飞的末春，如今已值八月的盛夏。与她在一起的日子，悄然间已有约莫百日了吧？只是这孩子，在这百日来并没享受着什么清闲的日子，总是在奔波。她真的找到了，她所渴望的“宁静的生活”了吗？

“姐姐大人，明明到夏天了，为什么还不换装？”

身后的声音细小而动听，自然是在发着牢骚。米萝的尾巴拖在地上，没有一点精气神，仿佛是被炎热夏天的棒槌打了当头一棒，又像是熄火的雷特坦“马车”。她已经换上了更为轻便、露出度也更大的夏日服装了：收腰的白色短衬衣内留有特定的一片空间，以供翅膀蜷缩起来藏起来，倒是把肚子一带干干净净地露了出来；轻盈的镶边白色短裙设计了一个特殊的口袋，可以让米萝把尾巴完全收束进去；而头顶的手工编织的草帽遮住了她的两只恶魔角，垂下一层银色瀑布的面纱，增添了几分欲拒还迎的神秘感。

克莱斯代不避讳地说，她确实喜欢米萝的这套夏装，“沃尔莉的穿衣品味真是独一无二，对你的身型和魅力点把握地这么好呢。穿在你的身上，非常合适。”她倒是打趣地说道。

“姐姐大人，你……你喜欢就好啦，”她的脸红红的，眼睛盯着脚下的桦树落叶，“所以说，为什么你不换上夏装啊？”

“因为没有必要。因为体质的问题，我并不觉得热。喏，来试试看。”

克莱斯代把手臂贴在米萝的脸上，令她措不及防。薄薄的一层肌肤，蕴生着无比惬意的冰凉，如同溜冰场的冰面般丝滑。冰霜的感觉通导至全身，舒适得使她瞬间忘掉了夏日的炎炎烦恼。

“姐姐大人的体温……好低，不过真的、真的好凉快~呼~”

米萝的痴汉梦想之一算是实现了。在夏日，姐姐大人就是一个行走的空调机，她也有了十分正大光明的理由和她贴的死死的了。

“所以就没有换装的必要了。”克莱斯代的打扮还是那老一套：棕色的马甲和白色的内搭衬衣，以及一条显出线条的黑色紧身裤，简直就是密不透风，在炎热的夏季，稍微出出汗的话就会浑身闷热了；不过好在，她并不出汗呢。

“诶，可是……”米萝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只有蚂蚁可能才听得见她在说什么了，“我想看姐姐大人穿夏装嘛……呜……”

“前面就是圣桦白了呀。”林间鼓噪的蝉愈发地嚣张，将米萝的愿望埋葬在了鸣叫的声浪中。克莱斯代始终看向前方，她们终于走出了白桦林，看到了海岸边悬崖上的村庄。顺着克莱斯代所指，米萝也看到了那个村落。

圣桦白悬垂在山崖的半山处，向上是一道荒芜的高崖，向下是一片金黄色的沙滩，与一个精致的微型港口。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这个有些老旧、破败的小港口里，不仅停靠了村民们出海打渔用的木质渔船，更有几艘闪闪发光的钢铁船艇，在这烈日的照射下气魄十足，像极了在殖民地耀武扬威的征服者。

咦，那些船是……雷特坦的机械快艇吗？以“机械”为信仰的雷特坦国，虽然国土面积在安特歌莉娅面前捉襟见肘，却有着强大的制造业。他们做出的许多智巧器械，都是单纯的机械的产物，不掺杂一丝魔力，常常令评估会的法师们费解；这个面积不足一百万平方公里的小国，也是法师评估会唯一没有涉足的地方，因为他们自发地把所有法师都从国境内驱逐了。任何与魔法相关的物品，在雷特坦都是违禁品。

虽然从圣桦白再往北十公里，就进入雷特坦了，按理说在此处看到雷特坦人和他们的制品，已经不足为奇了。不过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怪的物品，米萝兴趣不小，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快艇看：

“姐姐大人，那个是什么呀！好酷好帅气的样子。”

“是雷特坦人的铁船，跑起来比一般的帆船快上个两三倍呢。有必要这么好奇么？明明之前坐火车的时候，你的反应还不怎么大呢。”

“火车？就是那个又挤又闷，还会一直发出隆隆的滚动声的东西吗？”说到火车，米萝的脸色一下子变青了，像是要吐一般，“那个是噩梦呢……姐姐大人，请不要再提它了……”

“火车也是雷特坦人的发明呢。他们研发出了很多奇趣的小玩意，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带你去雷特坦稍微看一看。毕竟从圣桦白再往北走十公里就到了，而且说不定……”克莱斯代此时苦笑着，“为了寻找我过去的记忆，我不得不去雷特坦，也说不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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