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少女的直觉

再次见到佩姬，是在府邸的客厅内，少女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晨光出神，美丽的侧颜看上去恬淡安静，让人完全想象不出之前战场上英姿勃发的模样。不过，少女并没有脱去自己的铠甲，而是依旧穿在身上。肩膀上的伤口用绷带牢牢地缠了好几圈，但也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而已，隐约还可见到微微渗透的暗红色血丝。

芙维尼娅带着艾兰多尔走进客厅，脚步声惊扰了出神的少女，她下意识扭头，见到来人后连忙站起身来：“芙维尼娅小姐，艾兰多尔阁下，你们来了。”

“佩姬小姐，”芙维尼娅见到少女现在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头：“你的伤口……不要紧吗？”

佩姬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一些小伤而已。”

“额。”芙维尼娅顿时语滞。

小伤？

能把这种伤势称之为小伤，大概佩姬的身体素质已经足以称之为怪物了吧？

当然，芙维尼娅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她见佩姬面带微笑似乎真的不觉得痛苦的样子，便没有再说什么，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杯红茶，热气已氤氲消散了不少，显然佩姬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府邸的家仆，现在因为叛军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所以这杯红茶是我自己泡的，还请芙维尼娅小姐不要嫌弃。”

佩姬说道。

芙维尼娅挑了挑眉，有点惊讶。

既惊讶于骑士般的佩姬也会泡红茶，更惊讶于她居然拖着受伤的身体亲自为自己泡红茶……在表现自己的诚意吗？

少女伸手拿起茶杯，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入口香醇，有一股玫瑰般的香气。说实话芙维尼娅不喝红茶已经很久了，也早已忘记了该如何评价它们的好坏，在现在的她看来，只要自己能喝下去的，大概就是好吧。

所以，她放下茶杯后，轻轻朝佩姬点了点头：“味道很棒，我很喜欢。”

佩姬的眉眼顿时弯成了月牙，笑得与真正的妙龄少女一般甜美：“谢谢。”

她又抬起头，望向进门后一直站在芙维尼娅身后默不作声的艾兰多尔，问道：“艾兰多尔阁下呢？要不要也来一杯红茶？”

象征性一问。

看到艾兰多尔一动不动的模样，佩姬不用脑子也能想到他的回答。

“不用。”

果不其然，骑士平淡地摇了摇头。

佩姬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笑了笑。

“那么，佩姬小姐，”芙维尼娅随即问道：“其他人呢？还有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特里叔叔他们在休息，毕竟这些天他们一直跟着我在外面奔波战斗，已经很疲倦了，克洛也是，他受了点伤，不过不是那么严重，大概修养几天就能好了，这次经历对他来说应该算是不错的历练吧。”

少女缓缓说道，言语中却完全忽略了，自己这些天也一直在外奔波战斗，甚至比所有人都疲倦；自己也受了伤，比所有人都要严重的伤；以及……自己也在这次经历中，得到了比所有人都重要的磨砺。

佩姬接着说道：“至于外面的情况，叛军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的意志，现在阿尔贝尔爷爷正带领城内的守备军准备接收这些叛军。城内的情况因为叛军的攻城有些不稳定，大概要过几天才能完全平复下来。”

“这次叛乱的损失，很大吗？”

芙维尼娅忽然问道。

佩姬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点头道：“确实如此。原本驻守领地各处的士兵被让代尔威逼利诱统合为叛军后，领地的治安情况变得格外糟糕，才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出现了不少盗匪，想要完全剿灭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而且，叛军围城的这些天，莫雷格城的商业活动几乎完全停滞没有任何发展，不少商会在经历这件事后，也对波尔蒂领未来的发展失去了信心……”

虽然刚刚回归，但佩姬却仿佛根本没有离开过领地一样，对波尔蒂领现在的情况了如指掌，这足以证明，不仅是在实力上，在其他方面，她也是一个优秀完美到近乎无可挑剔的继承人。

可以说，有佩姬在，波尔蒂家族下一任掌权人的位置就没有任何悬念，也难怪让代尔会如此疯狂到勾结拜龙教，反叛自己的亲人。

芙维尼娅不知为何，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佩姬也已经把领地目前存在的问题都叙述了一遍，不过奇怪的是，她脸上并没有担忧焦虑的表情，反而很平淡。

芙维尼娅颇为好奇地问道：“你似乎并不担心这些问题？”

“没什么好担心的呀。”佩姬唇边勾起了自信的微笑：“问题虽然很多，但总会解决的。”

“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原来如此。

芙维尼娅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们现在缺少的，难道不就是时间吗？”

波尔蒂家族在格雷法特王国立足不过二十余年，根基未稳便遭遇了这种事，想必在王国贵族圈内的地位应该会进一步降低吧？想要完全恢复过来，可不只需要十年二十年的努力了。

“我们不缺时间。”佩姬目光清澈，一字一顿地说道：“只是缺少耐心。”

说这话的时候，少女脑海中掠过了让代尔的身影。

我不承认——愤怒却又坚定的话语中，究竟隐藏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呢？

这是个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少女的遐想只是一瞬间，很快她就收回心神，用颇为歉意的语气对芙维尼娅说道：“不过，因为领地目前的情况比较复杂，接下来我和父亲都需要把精力投付到恢复领地的正常，所以，暂时还无法筹措到支付委托以及龙血报酬的资金，关于之前的承诺，大概还需要过几天才能兑现。在这几天里，只能劳烦芙维尼娅小姐和艾兰多尔先生暂时驻留莫雷格城了。”

“这样啊。”

芙维尼娅皱了皱眉，虽然对于报酬到手的时间又要拖延这一点很不爽，但不管怎么说佩姬的家族刚刚遭遇了一番变故，需要时间调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士兵的抚恤与领地的重建都是很耗费金钱的事情，再加上佩姬之前又说，部分商会对波尔蒂领未来的发展失去了信心……这么仔细思考过后，芙维尼娅最终还是理解了佩姬的难处。

“没关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芙维尼娅眨了眨眼，说道：“只是晚几天拿到报酬的话，我并不介意。而且，正好可以在这里休息几天。不过，我和艾兰都没有地方可以住，稍微在贵府叨扰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这是当然，两位想待多久都可以。”

芙维尼娅的善解人意让佩姬松了一口气，对于她的要求当然不会有什么反对的意思。

倒是艾兰多尔，眼眸略微闪烁。

要在莫雷格城逗留几日吗？

不知怎的，他莫名想起了塔西克罗，以及后者离开前那一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可能，这也在他的计算之中吧。

命运贤者，始终是最接近命运的人。

……

“说起来，”又闲聊了一会后，芙维尼娅捧着精致的茶杯，有些犹豫地问道：“佩姬小姐，我很想知道，对于让代尔的反叛，您的父亲……是怎么看待的？”

“……”

佩姬正要添茶的手微微一滞。

说实话，这个问题很唐突也很失礼，毕竟这是佩姬家族内部的事情，由芙维尼娅一个外人来问，不是那么合适。

但佩姬并不生气，她仔细思考了一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芙维尼娅道：“芙维尼娅小姐，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啊？”

芙维尼娅怔了怔，随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能重要吧……我也不清楚。”

含糊又矛盾的回答。

佩姬却像是理解了一般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么，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回答——我也不知道。”

“诶？”

芙维尼娅有些惊讶：“你也不知道吗？”

“恩。”佩姬点了点头：“我猜不到，也想不到，而且，就算去问父亲，恐怕他也不会回答我。”

“为什么？”芙维尼娅好奇。

“为什么吗……”

佩姬喃喃，回想起之前进城时看到的父亲脸上无奈悲哀的神色，心情不知为何，变得苦涩。

或许那个时候她击杀让代尔，是一个极为错误的选择吧。

从情感上来说，错了。

不过，父亲到现在还未归来，让代尔的尸体又被家臣带到了相反的方向……佩姬忽然间像想到了什么，心念微动。

似乎……的确有这种可能。

五分的把握？不高也不低。

不！

佩姬眼中忽然掠过一丝坚定：就算没有五分而只有一分，她也要让这种可能成为现实，哪怕只是她的一种猜测。

少女打定主意后，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

“抱歉，可能要请两位在这里稍等一下了。”

在接待客人的时候突然离席是很失礼的举动，不过她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芙维尼娅见此，挑了挑眉：“佩姬小姐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是的。”

佩姬点了点头：“很重要。”

“那你可以不用在意我们。”芙维尼娅笑了笑：“在这里坐一下，喝喝红茶，似乎也不错。”

“十分感谢。”

佩姬语气郑重地道谢，随后没有犹豫地转身朝门外走去。

她的脚步很匆忙很着急，像是怕晚了便会错过什么。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芙维尼娅静静的，几秒后，忽然开口问道：“艾兰，你说，她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您指的是哪方面呢？”

“你知道但不对我说的那些方面。”

少女说罢，从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捧着茶杯道：“不要以为我很笨，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我只是在等你主动告诉我而已。”

“又或者——”

“我自己去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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