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龙魂的撕裂

流星从天而来，摩擦虚空生起了蒸腾的黑色烈焰，火光扭曲着宛如一条巨龙朝地面上屹立的霜巨人扑去，佩姬的身形便裹挟在烈炎之中，以浑身的力量带动龙枪下坠，在超高速的坠落下获得了几乎可以摧毁一切的强大力量。

让代尔抬头，只见火光灼目，带来了轻微的刺痛感。他感到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属于黑龙血的那部分血脉力量一瞬间变得汹涌狂暴，宛如拼死一搏的士兵，对侵入身体的霜巨人血液展开绝地反击。两种截然相反无比矛盾却又同样强横的力量在让代尔的体内纠缠不休，带来了直抵灵魂的痛楚。这痛楚甚至比之前融合霜巨人血脉时的痛楚还要强烈数百倍，令让代尔不禁皱紧了眉头，神情有点难看。

从肉体、从骨髓、从灵魂……到处都传来针刺火烧般痛苦的感觉，但让代尔却不能去管，因为他正面临佩姬极致战意下的反扑。

头顶袭来的龙枪宛若寒星却又炽灼无比的光芒一点一点地散开，最终将他站立的区域全部笼罩；以黑曜之晶与陨星之铁铸造而成的枪尖对准了让代尔的心脏，让驾驭北风霜雪的他不禁感到一丝丝心悸的冷意；黑炎张牙舞爪化为巨龙，龙牙锋锐龙爪撕扯，几乎一瞬间就驾临人世，宛如真正的不可一世的黑曜之龙，正要撕碎眼前卷土重来的死敌。

曾屠龙的武技，如今却化身巨龙，成为佩姬对付霜巨人的招式，何等讽刺的事情。

让代尔不知道这一招是黑龙血的先祖用来屠龙的武技，但他从佩姬的这一枪上感受到了威胁，他知道自己肯定躲不开这一枪，也知道自己一旦躲不开这一枪，那战斗的胜负就会注定，而他绝不能接受那样的结果。

于是，面对佩姬来势汹汹的屠龙之技，让代尔的第一反应不是退避，而是正面迎了上去。被冰霜冻结的庞大脚掌猛地往前踏出，一瞬间地面震颤，无数冰屑被巨大的蛮力带动往天上飞去，下一刻，让代尔怒吼一声，一拳挥出，裹挟凛冽呼啸的破空声，重重地砸在了黑龙的头部。

“轰”的一声巨响，黑炎所化的巨龙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便被轰成粉碎，化为一点点火花散去，与飘飞的霜雪碰撞并激烈燃烧，蒸腾起一圈圈白色的雾气，笼罩了战场。

雾气之后，佩姬双手紧压龙枪从天而降，阴影如厚重的云层盖住了让代尔的身躯，后者冰蓝的眼眸中冷意闪过，再度向前踏出一步，另一只蓄势已久的拳头轰然挥出，破开雾气，洞穿风雪与黑炎，准确无误地轰向龙枪的枪尖。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眼看圣玛尔达的枪尖已不可避免地要与让代尔的拳头正面碰撞，佩姬却忽然轻喝一声，手腕一抬，手中龙枪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迅速抬起，堪堪与让代尔的拳头擦过，划出了金红色的火花。

而后，少女的身躯依旧往下坠落，并于间不容发的那一瞬间，膝盖微曲，脚尖在轰然来袭的拳头上轻巧地一点，相对于霜巨人来说显得无比娇小的身形便借助那庞大蛮横的力道反射向天空，宛如被风吹起的树叶一般，轻飘飘地升上了最高空，甚至比刚刚她跃起的高度还要高，几乎与夜空中的银月齐平。

然而，此刻银月被云层遮掩，故天空没有光辉，唯有佩姬一人，手持龙枪，燃烧熊熊不息的灼热黑炎。

“什么？！”

一拳挥在空处，积蓄许久的力量无法发泄，让代尔很是难受，但他却顾不得这些，而是猛地抬头望向飞向了最高天的佩姬，瞳孔急剧收缩。

他看到，本应坠落下来的佩姬，此刻却如同乘风而立一般，高高地站在了厚重的云层之下。

月光被掩盖，星光被遮挡，夜幕彻底成为了她的舞台，让她周身燃烧的黑炎看起来如此深邃而夺目，甚至逐渐蔓延伸展到了数十米外，拉伸成龙翼的形状，带着一根根狰狞的尖刺，在云层中捅出了一个个巨大的洞口。

燃烧于少女身后的黑炎龙翼，与真正的龙翼相比，更加霸道，也更加强大，甚至让让代尔有种被压迫的感觉。

体内的黑龙血沸腾得更厉害了，但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畏惧。

地面上的人望着展开龙翼站立于夜幕之下的佩姬，纷纷睁大了眼，难以置信。

“飞、飞起来了！？”少年克洛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道：“佩姬、佩姬小姐她……她飞起来了！？”

特里等家臣同样大惊，但随后便大喜。

众所周知，飞行一直都是凡人种族最渴望的事情。即便是掌握了原始符文的英雄们，能够获得飞行能力的也不多。

而小姐却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这岂不是说明，她已经有资格，成为传说中的英雄了？

……

诸如此类的想法让他们无比激动，看到了波尔蒂家族再度崛起的希望。

芙维尼娅也呆呆地望着天上的佩姬，手不知不觉抚上了胸口。

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仿佛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一幕。

甚至可能，已经见了很多次。

“玛尔达……”

她喃喃道，声音低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

任凭地面上的人们如何惊讶如何激动如何迷惘，身为当事人的佩姬心情却反而无比平静。

她静静地站在夜幕下，黑炎所化的龙翼展开到数十米外，扩张着比夜幕还要深邃的黑暗。往前望去，少女可以看到远方耸立的莫雷格城，可以看到冲天的火光，可以看到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士兵正疯狂地涌向那座城池，可以看到鲜血与火焰肆虐、看到兵戈与怒吼猖狂……黑龙血的族人，曾为了他们的荣耀与光辉不屈不挠，如今却在这里相互战斗，牺牲无谓的生命。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吗？”

少女自言自语道。

夜风呼啸着吹过，黑色的甲胄如阴影，破损的裂隙向外喷涌不息的火焰，血肉模糊的伤口一点点往下淌落鲜血，但佩姬的表情却那么平静，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

“黑龙血，必须前进。”

她把目光移向地面上的让代尔，看到了后者冰蓝色眼眸中的淡漠与冰冷。

霜巨人的力量还在凝聚，北风与霜雪不断呼啸，冻结大地与虚空。

却被燃烧的黑炎排斥在外，无法靠近佩姬。

少女单手举起龙枪，缓缓将它举过头顶。

黑炎从周遭凝聚过来，包裹了龙枪的枪身，也裹住了那赤色的古老符文。

黑炎是黑曜之龙的象征，赤色是血脉的象征，黑曜之龙的血脉，是为黑龙血。

“咔擦——”

一声轻微的响声，少女背部的铠甲忽然裂开，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背部，宛如被利剑划过一般恐怖，少女却恍若未觉，甚至没有皱过一下眉头。

下一刻，从这道伤口中流出了黑色的血液——不是污秽的黑，而是深邃的黑，与黑曜之龙的鳞片一样的颜色。

即便夜幕也无法挡住黑龙之血，它们在少女的身后凝聚，源源不断，最终勾勒成一名人类女性的模样。

那名女子面容精致美丽，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她有着黑色的马尾，眼中燃烧火焰宛如炎眸，黑龙之血化为铠甲让她看上去英姿飒爽，一把比她身高还高出好几个头的龙枪被她紧紧地抓在手中。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她的面容与佩姬很是相似。

女子同样举起手中龙枪，将它举过头顶。

于是，黑炎包裹，黑曜龙血撕裂了虚空，一条黑色的巨龙忽然显现，自夜幕蜿蜒而过，盘绕着女子与佩姬，宛如一道巨大的山脉连绵而过。

龙瞳锐利，龙牙锋锐，龙角刺穿苍穹，龙爪驾驭狂风，呼吸吞吐之间，黑曜的龙息喷涌而出。

这一条黑龙并非虚影，而是实像，不仅是身处战场的芙维尼娅等人，哪怕是数千米外的莫雷格城，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模样。

佩姬面色平淡，自动无视了身边盘绕而过的黑龙，将目光锁定在让代尔身上，举起龙枪的手缓慢而坚定地握紧。

她身后的女子好像在与她呼应一般，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于是，同一时刻，两双眼眸同时落在让代尔身上，两把龙枪同时锁定了让代尔的心脏，一把来自现在，继承了往日的光辉；一把来自过去，带着无法超越的荣耀。

过去与现在，于此时此刻交接。

这一瞬间，让代尔的呼吸凝滞住，心脏也几乎停止了跳动，他试图动弹，但夜空中盘旋的黑龙却一个瞪眼，让他身躯僵硬在原地，无法自主。

而后，他听到，风中传来了佩姬的声音，语气坚定自信不可阻挡：

“圣玛尔达——”

少女眼眸中闪烁明亮如星的光辉，她身后的女子亦张开口，两种声音融合在一起，有一种神圣庄严的共鸣感：

“撕裂他！”

话音落下，两人轻喝一声，同时掷出手中龙枪，漆黑的龙枪在夜色下撕开一道模糊的划痕，宛如闪电一般眨眼而过，速度快到无法捕捉。与此同时，一直盘旋在两人身周的黑色巨龙也仰起头发出一声无声的怒吼，紧跟着龙翼一振，追随龙枪激射而出，划破虚空，带起无边无际狂涌的黑色烈焰，发低沉且刺耳的爆鸣声不断轰鸣着夜色，让凡人的心脏也因此震撼不已，无法平息。

这是来自血脉的共鸣，来自远古的指引，巨龙与龙枪，呼啸着，无法阻挡。

* * *

“后世史学家记载，屠龙者玛尔达每次屠龙时，必先有曾被她斩杀的龙魂相随，其后便可以魂为枪、以龙为火，吞噬敌人。”

塔西克罗望着窗外，可以明显看到，夜色中有一条黑龙掠过，不禁感慨道：“没想到，时隔千年，我们居然还能看到这一招。”

“屠龙的武技，龙魂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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