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V.食物链 其二

三对一。

「在个体实力相近的情况下，战斗的难度会随着敌人的数量上升而成倍上涨」，这是我从某本骑士小说中看来的知识。我知道自己数学概念缺乏认知，但「成倍」显然是一个很有威慑力的名词，以至于连我都对这个理论产生了质疑。

抱歉，说远了。

我想说的是：不论这个理论成立是否，至少在这些天，我对魔女这个群体有了一定了解后，肯定了一点。那就是这个理论完全，绝对，十分不适用于魔女的战斗中。

在这种势均力敌情况下，掌握情报是战斗中最重要的事项，几乎没有之一。从这一点来看，我们已经落后于这个对手了——她一定很清楚我们的能力，所以才会选择先解决我和希尔达，因为哪怕是身为「洋甘菊」的菲蕾德丽卡小姐也不能为死人治疗，消除我们两个不确定因素后，解决战斗能力低的菲蕾德丽卡小姐就变得简单，或者说，不会令人提心吊胆了。

相比之下，我们对她的能力一无所知。

“请不要再前进了，「安妮小姐」……不对，对你这样的家伙，再用这个名字称呼你，就是对逝者的不敬了。你不介意我叫你「杀人犯」吧？”菲蕾德丽卡小姐稳端着十字弓，将冰冷的箭矢对准蹒跚前进的「杀人犯」，“啊，我真傻，反正是将死之人，就算介意又什么样，不是吗？”

“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对方听，倒是更像在给自己壮胆啊。”希尔达有些不安的看着对峙的两人。

“菲蕾德丽卡小姐……”

“退到我身后，艾莉卡。你对付不了她的！这种时候，就轮到我上场了。”希尔达故作潇洒的将侧发往后一撩，提高声音说。

“你也在给自己壮胆吧？”

“哈？你，你胡说什么呢！我还要壮什么胆，怕死的人还谈什么成为骑士啊。哈哈。”她又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咬着牙抬起手中的十字弓。

“这东西到底什么情况？从外面看完好无损，但就是死活扣不动扳机。可恶，这就是她的「术式」吧。如果是物理上的还好办，万一是概念上的限制，那在打倒她之前，这弩可就真报废了。”希尔达不停的碎碎念，而在这段时间里，手握匕首的「杀人犯」和不断后退的菲蕾德丽卡小姐，两者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这可是射程之内啊！为什么菲蕾德丽卡小姐迟迟不肯射击？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菲蕾德丽卡小姐可是出于谨慎才不肯射击啊。”希尔达居然一眼就看出了我在想什么。

“谨慎？为什么在这么短的距离里还要这么慎重？”

“你仔细想想，我手上的弩在报废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想看……啊！你是用这把弩射中了安……这个敌人，没错吧！”

“说对了。如果是概念上的攻击，那唯一一个可以让她对这把弩使用术式的机会，或者说把她的能力与这把弩连接在一起的契机，那就是她被攻击到的那一刻。虽然包括她能力的类型在内，都只是一个假设，但是在揭开她的老底前，能想到的防御措施都要做好。毕竟我们已经是被动方了。”

真令人吃惊。虽然我早有自己是三个人里脑子转的最慢的自知之明，但面对事实，最后的一点侥幸也破灭了。一位是成为魔女已经近十年的大前辈，另一位是接受了十三年魔女教育的世家小姐，她们做出的判断显然都基于大量的经验，仅仅是这一点，就是我完全比不上的。

“可是……”感叹归感叹，我依旧向希尔达提出了疑问，“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菲蕾德丽卡小姐她——”

“所以说啊！”希尔达抱着已经报废的十字弓，用豪迈的姿势向前跨了两大步，“艾莉卡，往后退一点！所以说，这种时候，就轮到我，上，场，了！！！”

希尔达抡起十字弓，就像以前村子里的男孩子投石子玩一样，把十字弓用单手向对方投了出去。

“这……”

这是什么奇招？！是要把对方砸死吗？！这个方向偏差是不是有点大啊喂！

正当我被希尔达突如其来的一招看傻时，那把被抛向空中，正在沿一个一点也不优美的弧线自由落体的十字弩周围，突然出现了一圈红光。下一个瞬间，就像爆炸一样，一阵火似的光芒笼罩了整一把弩……不对，这就是火！

居然是……火？

货真价实的火。

熊熊燃烧的烈火。

会在某时某刻，缠绕着我的身躯，将我燃烧殆尽的硫磺之火。

被烈焰包裹的弩成为了小火球的载体，停滞在半空中，在遮天蔽日的树冠之下，突如其来的赤红色光明十分晃眼。然而那光芒实在太过温暖，温暖到令人忘记了所谓温暖与灼热的区别。

简直宛如太阳一样。

当我被这个小太阳的光芒所诱惑，痴痴的望着半空中时，它已经下坠了。坠向那个「杀人犯」。

“菲蕾小姐！！！就趁现在！！！”

菲蕾小姐（我喜欢这个简称，「菲蕾德丽卡（Friedrika）」实在是有点拗口，还很容易不小心叫成男名「弗里德里希（Friedrich）」）心有灵犀的在希尔达话音未落时就扣动了扳机，弩箭呼啸而出。

双面的夹击，几乎是必杀的一招。

然而就在下一刻，有什么蛇状的东西从对方的手掌中飞出，一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像扫帚般在四周横扫了一圈。再下一刻，火球爆炸。

“希尔达！你看到了吗？！那是什么东西？”

“我看到了……”

“攻击应该奏效了吧？”

“奏效？你再好好看看吧。”希尔达的声音颤抖着，“真该死，我在最后关头松懈了，没有维持住魔力供应……要是火候能再大一点，就能一下炸死这个婊.子养的了……”

“咦……”我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爆炸的烟尘迅速散去，对方依旧支撑着站在地上，尽管她的手臂和脸上已经满是烧伤。而在数米之外，菲蕾小姐一动不动的倒在一颗大树的树干旁。

怎么会这样？！

“菲蕾……菲蕾德丽卡小姐！！！”

“没有反应，大概是头撞在树上，失去意识了。这下可好了。”

那位被称作「杀人犯」的魔女，将视线投向了希尔达和我，咧开嘴笑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杀人犯」？我可不是。魔女议会的规则是「在下一次议会召开前的时间里，杀死两名及以上织网人会被通缉」，我可是只杀了一个啊。天经地义的事情，还要义正严辞的给我定罪？这是谁家的圣母玛利亚大人呀，哈哈哈哈……我们可是为了蹂躏弱者而生的存在，身为我们的一员，应该要好好接受这个事实——对吧？姑娘们。”

她拖着已经伤痕累累的身躯缓步前行，手中仍然紧握着索命的匕首，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魔女之间的战斗就是一场以胜利为商品的拍卖会，生命在这场拍卖中，只不过是起拍价而已——我的姑妈是这么跟我说的。我现在终于懂这是什么意思了。”希尔达拦在我身前，不断向后退。

“希尔达，你的魔力……”

“对，已经见底了。刚才那种规模的火球，我一天只能用一次。”

“那就让我来吧！我……”

说不出口。

「我也能帮上忙」这句话，就像难以下咽的黑面包一样卡在喉咙里。我清楚自己的力量有多渺小，我根本没有开发出用于战斗的能力，就连把物体冻住都已经很勉强了。

“我，我……”我紧咬下唇，为自己的无力攥紧双手。

“虽然我已经知道她的术式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但是……哈哈。我们已经没戏了。”

“已经知道她的术式是什么了？”

“对，看到那条锁链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

“锁链？”

“对，就是分担了火球的伤害，顺便把菲蕾小姐和那支箭掀飞的锁链。你不是也看到了吗，那东西……来了！艾莉卡！！”

拖着沉重步伐的魔女轻轻一挥手，三条泛着紫光的锁链从破烂的袖口中飞出，从三个方向上飞扑向希尔达与我。速度之快，犹如出洞的毒蛇。

在这个距离上，没有任何防御或躲开的可能性。

一声闷响。三条锁链同时落地，巨大的冲击力掀起了林中的薄冰和厚重的黑土。仿佛有一只大手抓着我的身体，将我狠狠的向后推去。视线中的人变小了，失重的感觉侵袭着腹部，然后，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泥土特有的香气被浓郁的血腥味取代。

我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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