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VI.食物链 其三

弱小即罪恶。

这句话真的是正确的吗。

答案是，这就是真理。

但是那个女孩，对这条真理产生了质疑。

不，与其说是质疑，不如说，她根本没有对人性的美好产生过怀疑，也就是说，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真理的亵渎。

像她一样的活着，一定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但是，这个世界不会允许活的如此轻松的人存在。像她这样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没错，世界是公平的。

教会她何为公平，第一步就是要告诉她战斗（杀戮）的意义。

世人皆须战斗（杀戮）。

就算是死人（我）也不例外。

＊＊＊

我睁开沉重的双眼。

淡紫色的花田，湛蓝色的天空，深绿色的森林，无色的风。似曾相识的单调色块，似曾相似的景色。来自远方的风卷起欧石楠的花瓣，去向另一个远方。如此反反复复，花田中的色彩却愈加鲜艳浓郁。

“我……”

“早上好，艾莉卡。”

“早上……你是谁？”

向我打招呼的身影就坐在我身旁，惬意的倚在一张木椅上。

“初次……不对，准确来说也不是初次了。总之，你好，艾莉卡。要握手吗？要来一个亲切的抱抱吗？算了。我们还是简短一点的谈比较好，你在另外一个地方还有急事，对吧？”

她把手中盛着鲜红色液体的玻璃杯放在小桌上，轻盈的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她身着暗青色的披风，内衬一件不知道用什么动物的皮毛做的黑色皮袄。腰间一左一右，别着长短两把剑。上衣的长度仅仅到大腿的一半左右，从上衣往下，到长靴为止的部分都不检点的光着——这幅又长又白的美腿尤其吸人眼球……啊啊，罪过罪过。

我把眼神往上扫，她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着随风飘舞。与我的瞳色如出一撇的淡紫色眼眸十分不详，却又有一种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诱惑力。一个圆环型的凯尔特十字架吊坠飘扬在丰满的前胸。

好漂亮的人。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无论是母亲，还是菲蕾德丽卡小姐，在她面前都略显逊色。她身上有一种异常亲切的感觉，亲切到会令人产生我们已经相识多年的错觉，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纽带，在冥冥之间早已将我们相连。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当然了。我认识你已经很久了。真的很久喔。”

“那你……”

“啊，抱歉。没有自报家门是我不对。你好，我的名字是克莉丝滕，「青骑士」克莉丝滕，叫我克莉丝就行。我是「欧石楠」哦。”

克莉丝滕？

耳熟的名字，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不过「欧石楠」是指？

“我是……”

不可能。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的微笑，我只感觉脑中天旋地转。

“……欧石楠之魔女。跟你一样哦。”

每种花语只有在前代魔女死后，才会被新的魔女继承。两个相同花语的魔女不可能同时存在。绝不可能。就连被闪电击中，吃白面包配葡萄酒被噎死的可能性都没有。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她在撒谎，那她就是一个死人。

一个来自过去的亡灵。

“啊啊，你发现了呢。没错，我已经死了。”她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没有任何起伏的说出了这句话。

“别露出这种表情，小艾莉。”她端起猩红色的玻璃杯，轻吮一口粘稠的液体，“要解释起来确实有点麻烦。这么说吧，我在概念上确实是死了，这点不假。但是，我在花语的下一个继承人出现后，通过相同的花语为纽带，那个已死的克莉丝滕的残渣，也就是你面前的我，得以在你的精神世界中栖身，然后重塑原先的人格。等我的意识被重新塑造完成，我就以这种方式与你见面了。”

“那克莉丝滕小姐……”

“叫我克莉丝就行。”

“克，克莉丝小姐……”

“克莉丝！不要加上小姐两个字，恶心死了。”

“对不起！请问除了克莉丝之外，还有其他像你一样寄宿在魔女精神里的「幽灵」吗？”

“「幽灵」……哈哈哈，听着好可爱啊。你脑子转的真快。没错，还有许多像我这样的亡灵住在别人的脑子里。她们生前都是很强大的魔女，这样才得以在花语里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不过，会像我一样跟自己的后辈主动对话的人倒是不多。大概是因为她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看开了吧，只有我这种死性难改的人，还会死皮赖脸的出来吓唬孩子。嘻嘻，对不起哦？”

“没事没事，我不介意的，克莉丝滕小……”

“克莉丝……”

“对不起！克莉丝是个很好的人，我觉得我们能以这种形式对话，真的很神奇，我很开心。真的！对了，照克莉丝刚才说的，我们能这样见面，你一定是个很强的魔女吧？”

“嗯。说的是啊。”克莉丝轻轻摇晃玻璃杯，粘稠的赤色在杯中缓慢移动着，在杯壁上拖行出一块红斑，“我是个被议会通缉的魔女。从成为魔女到死去，我只当过一个半月的合法魔女。”

“为什么要被通缉？”

“因为我是个杀人犯，小艾莉。我在那一个半月间，杀了三十五个魔女。”

三十五个魔女？！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在被通缉之后，我又杀了一百零四个魔女。如果算上非魔女的法师、圣职者、骑士、士兵和平民百姓，我手上的人命有一千多条。呵呵呵，一讲起那段时光，我就心动不已呢～♪”

“你……为什么……”

“是什么？我在听哦。”

“杀这么多人，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牙齿打颤，浑身发抖。从天灵盖径直贯穿脚底的寒意让我再也无法站稳，双腿不争气的发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吓到你了吗？但是不好意思，我不会对你说「对不起」，绝对不会。因为我现在要告诉你，菲蕾——菲蕾德丽卡不会告诉你的事。”

“你很纳闷吧？为什么「我们」这么执着于杀死我们的同类？答案很简单：什么好处都能得到，什么好处都得不到！”

等等，这句话……不是希尔达刚才说过的话吗？

“菲蕾德丽卡只告诉过你，魔女要变强，就需要大量魔力的积攒。可是你也发现了吧！就连你这样的新手，想要通过训练来获得魔力，也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等到等级提高了，想要升级就更加困难了。那么为何，为何有人能在短时间内就跻身强者的行列，又为何有人不惜遍体鳞伤，也要将其他魔女置于死地？其实你心里已经有底了吧！”

不要，不要说出来！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绝对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猎杀其他魔女，可以夺取她的「花田」，也就是将其庞大的魔力占为己有！只要去掠夺，就能得到力量；只要得到力量，就能去继续掠夺。这就是那个挨千刀的女皇给我们降下的恩惠（诅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克莉丝滕不住的狂笑，手中的玻璃杯摇摇晃晃，血色的液体泼洒而出，飞溅在我的衣服和手上。

“哎呀！对不起哦，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咦，这么害怕干什么，这只是番茄汁啦，番茄汁。番茄可是很有营养的，就连死人（我）都欲罢不能。你要尝尝吗？算了，这玩意还是独享比较痛快。”

克莉丝滕豪爽的把番茄汁一饮而尽，然后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扶起来。

“果然，精神比我想象的还要脆弱。这可是你自己的精神世界啊，艾莉卡。我现在才占领了你人格的5%，在这个空间里，你想怎么折磨我就能怎么折磨我。本来我都做好要被你剁成肉泥的准备了，你这幅样子也太扫我兴了吧。”

“……这种程度的意志，我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轻松毁了你，然后把这具身体占为己有哦。虽然我不太想干这种恶心事，而且时机也还远远没到，但是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我弄疯的。”

“占为，己有……”

“哇，还真的在自己的精神里精神恍惚了。好啦，第一次聊天就把气氛搞得这么僵是我不对。作为赔礼……”

克莉丝滕一把抱住了毫无抵抗力的我，将我拥入怀中。她的身影在我眼中，开始和母亲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我就把那条可怜虫的花田，和我刚才的忠告一起打包送给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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