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出门往西南方向深入市区的地方有一条步行街,步行街十字交叉,街内布局有点像厦门的增厝安,吃穿住行样样不缺,带有古典风格的木制楼和现代的钢筋混凝土建筑交相辉映。
下午四点半,或许是出于对秋云的信任,或许是听从了那位神秘的桥先生的劝说,总之面露忧色的於兰最后还是没有跟上来,秋云独自一人坐着公共汽车到了这里。
“好吵。”
人群熙熙攘攘,还不到晚饭后的人潮巅峰,但是现在场上浓厚到四溢的人肉味已经让秋云感到有些不适。
如果不是讨厌人多的地方,或许他也不会选择搬出学生宿舍吧。
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靠墙站在街口,一边嚼着泡泡糖一点低头玩手机,看上去就像一个等人途中无聊的学生。
秋云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身边,然后用力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看着因惊吓而在空中飞舞的手机快乐的笑出声来。
“你有病吧!”
秋云能认出年轻人并非因为实现知道他的样貌,而是因为所有的除妖师身上都有一种普通人身上没有的味道,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讲这叫仙气,当然了,这股味道放在妖怪身上就叫妖气了。
经历过“微型战争”后的秋云对这种味道十分敏感,就算不睁眼也能分辨出人群里谁是除妖师。
“哈哈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忍不住笑意的,秋云做着毫无诚意的道歉。
“哼。”年轻人脸色有些难看的扭过头去转身就走。
“嗨呀,对不起对不起,青春期的人总会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嘛,刚刚一时手痒没控制住,你要不在我耳边也打一个?”
“你今年都多大了还干这种事,幼不幼稚啊?”
“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出了你也想做这种事只是找不到机会。”
“一点也不想!”
“不是有句话叫‘男人永远活在幼稚的尾巴上’吗?”
“这句话是你刚编的吧……”年轻人虚着眼睛吐槽道。
“一些细节不必在意啦。”秋云哼哼两声“哦对了,我叫……”
“不必自我介绍了,我知道你叫秋云,以一个普通人之身出没在那场战争的战场中央且安然无恙,现在整个除妖界你可都是鼎鼎大名呢。”
“羡慕吗?”
“才不羡慕咧!”
“那你呢?”
“什么那我?”秋云话题转进如风年轻人有些没反应过来。
“名字啊名字,你的名字啊,难道我在和你说时要用‘哎哎哎,那个谁’吗?我自我介绍只是出于‘询问别人名字前先说出自己的’这份社交礼仪啊。”
“陈一。”
“嗯?”
“陈一。”
“那什么,你有没有看过今年春节的那部国产科幻电影,里面有个名字和你很像的人。”
“我看过啊,但是姓名这东西受之父母我能怎么办啊。”陈一一脸愤愤不平“你知道我去看电影的时候脑子想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别人叫你陈长条吗?”
“对,就是这个,听着巨恶心。”陈一满脸嫌弃“我们到了。”
“到哪儿了?”秋云左顾右盼,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身边的火锅店里往外传播着其他菜色没有的香气。
“往这儿走。”陈一朝着身旁的窄道走去。
“你们做除妖的都喜欢……”
两壁之间,另有天地。
“卧槽……”
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呆若木鸡。
朱门,石路,密竹林,雪白墙角的野花。
巨岩,古树,小池塘,远方伫立的楼房。
超出了物理的规则,超出了的空间容纳。
两人站在一块2米左右高的石头前,石头后是一扇漆着红漆的大扇木板门。
石头上有人用毛笔写了一个硕大的“界”字,秋云不懂书法,只觉得字写的不错。巨岩旁是一条可以容两人并行的青石砖道,砖缝间干干净净不留杂草,通向占据庭院1/2面积的池塘。两人合抱粗的老树点缀在池塘边,木制的二层老宅隐藏在老树的阴影后。
“秘密基地诶!这种地方就是男人的浪漫啊!”
“不要叫那么大声,很吵诶。”
“师傅!你这手能教教我吗?”秋云眼冒金星的看着陈一。
“你那是什么眼神,好恶心。”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不要不要不要,好恶心走开啊走开啊!”
陈一一边警惕的盯着秋云防止他一个不注意冲过来保住自己的大腿,一边走向民居。
“师傅你看过哈利波特吗?”
“看过看过,但我造不出九又四分之三站台那么大的界。”陈一接着话茬“要谈话的还请到房间里来,以免消息外露。”
“在这里不能聊吗,我看也不会有什么人进来的样子。”秋云说道“我还挺想去看看池塘里有没有鱼呢。”
“有的,别看了。”
冰冷干燥的房间里充斥着拜佛烧香的香味,每一寸空间都流露着古老的庄重感。房间内粗大的柱子上面装饰着鲜艳的云形彩绘,更深处的祭坛上,面色红润的关二爷注视着门口,审视着每一个走进来的人,蜡像两侧的天花板上凤凰雕像的长尾向下拱落,护住正中的蜡像。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喜欢往房间摆关二爷的人。”
“那是我爹摆的。”
“令堂真是好兴致,就凭你们这夹缝塞大宅的技术还需要拜这个?”
“图个吉利罢了。”陈一看着正中那尊关公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言语中流露着无尽的悲伤“可惜,也只能图吉利了。”
“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陈一做了个深呼吸“当父亲和我说除妖世家历史的时候我就大概猜到他会有这样的结局了。”
沉默中两人登上2楼,阳台往外正好可以看到街上,对面饭店里觥筹交错的景象看的一清二楚,陈一从房间里拖了张桌子出来摆在阳台上,秋云帮忙搬了俩凳子摆好。
“这地方视野不错欸,外面是不是看不进来啊。”
“是啊,所以我平时我很喜欢坐在这里,看着人流涌动,来往不息。”
“啊,我的意思是这地方很有情趣,你看过黄文吗?经常有那种男女主角对着窗外嘿嘿嘿的桥段,话说你有女朋友吗?”
陈一文艺的表情僵在脸上,他这才觉得原来两个人脑回路不同要沟通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强忍着拎起板凳往秋云头上敲过去的冲动,静下心来缓缓道“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好烦啊!你是我妈吗!”
“我想问问。”秋云看着陈一的眼睛“两个月前的那场微型战争。”
“你不就是当事人吗,这有什么好问的。”陈一没好气的说道。
“我那是被卷进去的!能一样吗!”秋云不满的嚷嚷着“我现在脑子里只有咚咚咚,轰轰轰扑哧扑哧扑哧,劈里啪啦的音效,啥都不记得。”
“这件事算半个机密啊。”
“你不都说我是当事人了吗,我保证不乱说。”
陈一犹豫了一下“我当时所在小队负责的是南方路径的封锁,你要问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啊……”
“没事儿没事儿,讲讲你知道的就好。”
“近年来,以团体形式作乱的妖怪越来越多,直到2个月前我们的到消息,18位百年逼近千年道行的大妖聚会,本就神经敏感的我们更是飞快的组织人手。”
“240人,共48支队伍,8队封锁八方出路,每两支队伍负责一位大妖,四支队伍随时救火。”
随着陈一的讲解,时间逐渐流逝。
秋云听的心不在焉,只是时不时的接着“嗯。”,“然后呢。”,“哦。”任凭陈一沉浸在回忆里。
街道上,烧烤铺子慢慢摆了出来,浓郁的烟雾顺着抽风机袅袅上升,然后被一阵阵晚风吹散。
路灯自东向西顺着街道亮了起来,街道上转眼灯火绵延;超另一个方向看,步行街外的高楼大厦灯火璀璨,整个城市喧嚣了起来。
深蓝色的夜空已闪烁着点点星光。老宅院内竹林伴着晚风摇曳发出的沙沙响声,池塘里鱼在翻滚时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声。
“我了解的事情就是这样。”
“嗯。”秋云点了点头,一脸感激的说道“谢谢。”
“不,我也没做什么啦。”陈一挠了挠头。
“对了。”
“嗯?”
“你们这个缝里藏房子的技术真的不外传吗?”
“此事休提。”
“行吧。”秋云耸了耸肩充满了羡慕嫉妒“不用买房啊就能混在交通发达的市区地段啊。”
“也没那么好啦,像这样的‘间界’最多也就存续十年,稍不注意就会崩塌的。”
“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啊。”
“如果有人误闯进来怎么办,不是经常有那种抄近路走小道的人吗?”
“不可能的。”陈一摇摇头的“除非宅主,也就是我允许,否则不可能有人能进来这里。”
“真的不外传吗?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真的……”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秋云猛地打断了陈一的话。
“什么……”
轰!
巨大的荆棘枝条自地底涌了出来,场面好似被杰克种下地的魔豆,如蟒蛇般将占地几百平的房屋包裹住,随后勒紧,勒紧,耳边满是木条承受不住压迫时发出的爆响,碎片漫天飞舞,两人端坐的阳台第一时间就被涌出的枝条撞断,从空中坠落。
“咳咳。”好在二楼并不高,秋云以护住后脑勺的姿势小心的观察着周围一边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眼看一根枝条朝着倒在地上的陈一裹去猛地冲过去把他拽到一边,那根枝条裹了空也不在意,晃晃悠悠的朝着别的方向移动。
“还活着吗还活着吗!”秋云拽着陈一跑到池塘边。
“咳咳咳,还好。”陈一咳嗽了两声,把呛在喉咙里的东西咳了出去。
“你不是说这里很安全吗卧槽!”
“我他妈怎么知道这妖怪怎么进来的啊!”
“现在我们往哪儿跑?!”
“唯一的出口就是刚刚进来那里啊!”
秋云忙扭头看向进来的地方,结果门没看见,爬满了宅院墙壁的枝条倒是尽收眼底。
这个妖怪刚刚不是好心所以放了两人一马,而是提前锁死的出口准备瓮中捉鳖才没有继续追击。
“这种没有逃生通道的建筑也太蠢了吧!话说你不是除妖师吗!快除啊!”
“可是这不应该啊,除了二二解没人可以不经过我同意进来啊。”陈一脸色惨白。
“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秋云大声嚷嚷“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想办法做好本职工作吗!”
“对面可是道行在千年以上的花的妖怪啊,我怎么打得过。”
“闪开!”
秋云把刚刚才站起身的陈一撞翻在地,闪烁这寒芒的刺尖险之又险的滑过了两人的头顶,然后在空中转了个弯,去势不减的又刺了过来。
“斩!”陈一舌灿惊雷。
右手空画,四面八方围困过来的枝条瞬间被斩断在地。
“起!”陈一又是一声大喝。
铺满青草的绿地上泥土飞溅,方方正正的七个格子落在其中。
“进来!”陈一拉住旁边抱头鼠窜的秋云站进方格内。
“这个时候你想跳格子?”秋云看着脚下的方格一愣。
“别傻了,快蹲下。”
“那些枝条进不来诶!”
“你要知道我们也出不去啊。”
……
“有什么想说的快点说出来,等会儿指不定就没机会了。我胸口口袋里插着录音笔,要是运气好没准能当遗言流出去。”陈一语气严肃。
“你这语气听着像是警察在逼供。”秋云的声音响起,有气无力。
……
“我说。”秋云说道“你能不能多画几个格子把这花妖困起来然后咱们分头行动去搬救兵,我正好认识一个除妖师。”
“我这格子又不是乱画的……”陈一有气无力的解释着“你知道间数吗?”
“我知道高数。”
……
“我提前给师兄发过短信,再坚持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
“哦哦哦!留了一手这个真不错,那你为什么一开始叫我留遗言。”秋云想起最初见面时对方在玩手机。
陈一有些迟疑“我和师兄没互换过电话号码,不确定他会不会当成诈骗短信……”
“你、可、真、他、妈、是、个、人、才。”第二个声音语气沉重一字一顿,但是掩盖不了言语间某个部位再疼的嘶嘶声。
两人陷入沉默。
“哎......感觉再不问就没机会了啊。”秋云叹了口气,语气严肃又生硬“你认识这两个人吗……”
“嗯?”
秋云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一男一女坐在餐桌旁朝着镜头比了个v。
“我记得是十术的五五察和六六思两位前辈,你找他们有事?”
“确实有点,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不知道,微型战争后大家就分头散开了。”
“哦,那你现在是真没用了。”
“什么……”强大的电流通过了陈一的身体,剧痛与麻痹在刹那便夺走了他的感知,他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脸上只有一片茫然。
“呵。”秋云手上拿着经过改造后的电击器,冷冷的看着陈一摊在地上,然后用脚踩上一根钱上将其擦去,7间“屋子”,变成了6间。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妖怪善于算计,有狐的妖怪,有狸的妖怪,有乌鸦的妖怪。
在这个世界上最善用阴谋诡计的其实是人类。
在这个世界上,人类不分昼夜地磨炼着自己在同类中习得的勾心斗角的本领,谈笑间尽是尔虞我诈,言语中动辄杀机四溢。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人类更危险的生物了。在妖怪们于山巅耗费大量时间锤炼自己独有的神通而将周围一切不放在眼底时,寿命不过百年的默默钻研机关算计的人类在历史上走过了封建时代,走过了工业革命,走向了现代,已经靠着阴谋诡计存活至今。
秋云转过身去,看向密密麻麻的枝条,“藏身处我给你找到了,怎么样,还不错吧,这里。”
一根小臂粗的枝条挑起地上陈一的身体,饶有兴致的转了两圈。
“确实不错。”
隔着人行道,对面的自助餐厅里,随着晚风飘来滋滋的烤肉香,食客时不时碰杯的欢声笑语。对在他们隔壁发生的变动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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