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寻人启事②

嗒，嗒，嗒，有节奏的脚步声在长街上响起。

秋云穿的是运动鞋，因为在家里父亲睡眠质量差的关系，他走路时候会习惯性的放轻脚步。不知道在炎炎夏日宿舍开门通风的时候被舍友抱怨过多少次进门没声吓人一跳，自然是不可能走出这样的声音。

声音的来源是跟在她身旁的少女，白色的连衣裙下穿着高跟的木凉鞋，在地上一踩一个响。

“前辈前辈，咱们这是要去哪儿？”於兰左蹦右跳，在各个树叶留下的阴影里翩翩起舞。

“你不是要找人吗？”

“我们这么满大街的晃悠就算在找了吗。”

“当然……不是。”秋云说道“专门的事还得找专业的人来处理。”

“我头一次听说这世上还有找人专业。”

“你说的那个专业一般叫‘私家侦探’，上个世纪倒是风靡了一阵，不过现在这行属于违法违规，而目前市面上所谓的私家侦探通常是帮人找猫找狗代写作业以及偷拍出轨。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些人不太能应付现在的情况。”

在经历过一番天人交战后，秋云最后还是决定帮帮忙，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这个看上去缺根筋实际上是个妖怪的学妹找上自己，但在暑假有过经历的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能在这帮异类手上有什么反抗，思来想去之后发现这时候能求援的也就一个人。

这不是侦探故事，不会有曲折弯绕的推理过程，如果自以为是大放厥词的说着“交给我吧！”那也太蠢了。

光是想象那幅画面就足以让秋云像抱头缩在被窝里颤抖。

又拐过一个街道，头顶天桥的阴影给秋云降了降温。

“那么谁比较专业呢？”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桥先生。”秋云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后把手机放回裤兜。

“只知道有这么一号人。”於兰摇摇头“不太清楚。”

“那就太好了，你只需要知道这人学识丰富有什么不懂的直接去找他就好。”

“前辈你这口气听起来像是要诱拐懵懂少女的怪蜀黍。”

“可我今年才19，何德何能配得上叔字。”

“前辈才19？！”於兰瞪大了眼有些诧异。

“我看起来很老吗？”

“不，我的意思是按前辈你的年级这会儿少说都20了吧。”

“哦，这个啊，我小学在老家读的，那里比较流行跳级。”

“我头一次听说还有流行跳级，流行蹦极我倒是见过……”

“我跳了一年级，我弟跳了六年级，其他同龄人差不多也是如此。”

“诶！前辈还有弟弟啊！”

秋云把头抬了起来，把脸庞面向天空，语气古井无波，显得高深莫测“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要点两份吗？”

“为了我吗？”

“错，为了我坐在真理之门前的弟弟那份营养一起进食，所以我要吃两份。”

“哦哦哦！我还以为是前辈点错辣了重新点了一碗，原来是这样！”於兰在旁边啪啪啪的鼓起掌。“不过前辈居然真的会答应请求我还真没想到呢。”

“《大学》里面有一段是‘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意思是道德修养不高的人，在独处的时候会做坏事，当他们看到有道德有修养的人，便会掩盖自己所做的坏事，装出一副善良的样子。”其实我不想答应的，这简洁有力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解释，太虚伪了，我也太虚伪了，我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人，秋云为自己的堕落感到痛心疾首“所以为了世界的和平与其呆在家里因为‘闲’而‘为不善’不如出门帮可爱的学妹找找朋友。”

不，等等，如果真是呆在家里我会“为不善”些什么呢？下片吗，不过我也没传播，应该不算不善吧。

秋云慢慢陷入弗洛依德学派的本我与超我自我辩论。

“不愧是前辈！”

求求你不要再用这样纯洁的眼神看着我了，我会负罪感爆表致死的。

“哎，前辈，你说的那位桥先生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两人眼前俨然是高档小区，一楼银行，餐馆，电器实体店等等店铺接连成排，往上看去则是充满现代风味的摩天大楼。

“很奇怪吗？”

“我一直以为那种人会住在寺庙里，然后每次进去都要爬过陡峭的石台阶，前后左右都被黑压压的树木覆盖。”於兰比划着。

“你说的那种人叫护林员吧……现在除了景区哪儿还有寺庙啊。”

“也是啦。”

两人说话间秋云拿门禁卡带着於兰走进一处小区，四周高楼林立，像城墙一样把小区中间围住，中间空地绿树成荫，地上铺着淡黄色的鹅卵石，呈圆形连通各个单元楼。

在踏入小区范围的瞬间，如海啸般庞大的恶意涌来，强迫於兰闭上了嘴，这是什么鬼地方！千年老妖怪的巢穴吗？！

没有察觉到於兰异常似的，秋云熟练的朝着一幢楼走去。

电梯上行，最终数字定格在8，还不等两人走出电梯门，慵懒怠惰的招呼声就从门外传来。

“小云啊，我知道你时间观念很强，但作为邀请人，你也得稍稍提前一点到知道吗，像你卡时间卡的这么准的人会没有女朋友的。”

一个穿着整套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电梯门外，一双黑色的皮鞋擦的锃油瓦亮，看上去不像是赴约，倒像是准备去奔丧，正低头看着手腕上的名牌表。

“难得看你穿这么正经。”秋云啧啧感叹，印象里这个大叔都是穿着宽松的运动裤邋邋遢遢的。

“啊啊，毕竟等会儿还有些正事要做，穿的正式一点给人的印象比较好。”大叔耷拉着眉毛，够着头看向秋云身后的少女。

白色的地砖倒映出三人的模样，大叔掏出钥匙打开走廊末端的房间门领着两人走了进去，房间很干净，干净到过分了，没有电视，没有衣柜，没有桌椅板凳，唯二的两样家具摆在房间中心相望，80平的空间内只有一张茶几和一张沙发。

“说起来啊。”大叔突然转过身。

“怎么了。”

“你还真是带了个不得了的家伙过来啊。”

“啥。”秋云茫然的看向於兰。

“我不是说她。”

数十株藤蔓自阴影中飞出，直指还站在门口的三人，除了秋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缠了结实以外，於兰向后撤步蹬着墙壁如猫一般轻巧的窜到天花板上，躲开了向她飞射来的长藤，尽管此时她脚上依旧穿着那双木凉鞋，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的行动，紧接着少女双腿用力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踹在包裹着秋云的藤上。

“沃日……”秋云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巨力撞在他身上带着他直接飞了出去，但藤蔓并未像於兰想象中那样被直接扯烂，而是撕扯的途中互相缠绕紧绷起来就像扭结的电线一般加强韧性。

大叔则是连动也没动，藤蔓在飞向他的途中就失去动力斜斜的躺在地上。

带有惊人热量的橘红色光芒从走廊尽头袭来，火势以惊人的速度顺着长藤延伸，在即将破门而入的一瞬间，桥先生两根指头捏在细长的藤条上掐住了火势，就像是掐灭烟头一样轻松写意，外焰温度在1000度以上的熊熊火焰就这么戛然而止。

“喂喂喂，什么情况，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变异植物反攻人类吗。”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的秋云一看这一幕又吓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毕竟藤条就连着他，大叔手慢点他这会儿就烧起来了。虽然他也很想在学妹面前展现出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男儿本色，但是在被一脚踹没半条命之后还是觉得算了算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你没听清我刚刚说的话吗？这就是那位不得了的家伙啊。”

“听是听清了，就是看不出是人是鬼。”

“当然是人，而且是当今世上最强的一位除妖师。”大叔双手插在裤兜里神色平静的盯着走廊，“如果我没猜错，从你们走出校门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你们了。”

“听起来像《1984》里的老大哥。”在於兰的帮助下秋云解开了身上缠着的藤蔓。

“这人可是当今世上对道术掌握最深的一人你要是文科专业可以去找他写论文题目就叫《中国道术千年的发展与演变》，把开题答辩混过去以后就让他帮你写，稳过。”

“我记得桥先生是不会包庇妖怪的。”

“嚯，你哪眼睛见到我包庇妖怪了。”

一个人从门口走进房间，出乎秋云意料的，是个看上去比他年纪还小的小男孩，眼神冷厉如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和身高一米八二的桥先生比起来男孩矮了一个半头，但他依旧站得笔直，眼睛紧盯着桥先生毫不退让，男孩身上还穿着富有中国特色的运动款校服，塞的鼓鼓囊囊的书包只背了一个肩带斜斜的垂着。

“运动服都能穿出西装的感觉，真是个型男。”秋云数着肋骨数量确认自己有没有缺一两根。

“前辈，您是真的不怕死。”就连踏入小区后一言不发的於兰这会儿也肃然起敬忍不住说道。

男孩的目光在秋云和於兰身上扫来扫去，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这怎么有个普通人。”

“我是普通人招你惹你了。”本来这个时候秋云应该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然后指着男孩的鼻子破口大骂最后扬长而去，但是先前一脚确实太狠了，导致现在都坐在地上再起不能，只能这样无力的嚷嚷，仔细想想能把一个人踹飞5-6米力道确实不会小。

“可是，桥先生另一个人确实……”男孩最初进门给人带来的那份杀伐果断之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他表现得更像是期末考砸了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人说的小孩。

“是啊，看过白蛇传吧。”桥先生走到茶几边从摆在上面的竹篓里拿出一包烟，“他们来找我咨询情感问题，你没看见我穿的这么正式吗？”

“噗！”

“原来如此！是我武断了。”男孩恍然大悟，虽然他完全不理解做情感咨询和穿着正式有什么关系。

“他是不是脑子缺根筋。”秋云小声凑在於兰耳边嘀咕。

“我听得见！”男孩回过头，剑心眉目杀气腾腾。

“大侠饶命。”

“好了好了。”桥大叔用腿撞了撞男孩的屁股“去给别人道个歉，然后赶快回家写作业，我这边工作还没完呢。”

“哦。”男孩乖巧的点了点头，原本如出鞘利剑一般气势逼人的他现在看上畏畏缩缩。

武侠小说里的扫地僧说的就是这种人吧，秋云心想，在他身侧的於兰全身紧绷，但男孩只是走到他们身边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他就这么走了？”

“本来就只是一场误会，解开自然就走了。”桥先生把地上的灰烬拿扫帚扫到撮箕里。

“这动作真是雷厉风行，我喜欢。”

“雷厉风行，雷厉风行，那咱们就再雷厉风行一点。”因为房间里没有垃圾桶，桥先生拿扫帚捂住撮箕走到厕所里把里面的东西倒进马桶里，言语中夹杂着水声，“把事情说详细一点。”

“你这个成语喜欢说两遍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秋云还是坐在地上“你知道市里消失了几个人吗？”

“知道，就在你来的路上我查了一下，你怀疑这是妖怪做的？”

“不是我怀疑，是她。”秋云指了指於兰。

“虽然有些迟了，不过还是做个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桥，木乔桥，没姓，可以直接叫我桥先生。”桥先生朝着於兰摆摆手.

“您好——我叫於兰。”

“真是简介直白的好名字。”

“说好的雷厉风行呢。”

“可这是不可能的。”桥大叔挠了挠头，马上接了上文，中间顺滑如丝没有停顿，倒是让秋云想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解释“妖怪做的”这件事。

“你知道狗撒尿的含义吗？”

“知道是知道但你能不能举个好点的例子。”当桥大叔说出这话的时候秋云就大概明白什么意思了。

“好，我换一个，熊猫通常会倒立撒尿。”

“我的意思是让你换撒尿，不是让你换动物。”

“动物会用这种最原始的办法对自己领地进行标记和区分，妖也一样保留着这样的习俗。”

“他们也会撒尿！”秋云大惊失色。

“他说的是标记领地啦。”於兰忍不住捶了一下秋云的头。

“这座城市是那一位妖怪的地盘啊，没有她的准许，擅自掠食简直就是在宣战啊。”

秋云打了个寒颤，他又想起两个月前被卷入的那场该死的异类争霸。

“不过小云啊，你要是想帮忙我倒是可以介绍个地方给你，你旁边这位就别去了。”

“可是这件事是我拜托……”於兰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恰恰不能出现，你要知道出现这种事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肯定是除妖师的人，你身边这位进去还能浑水摸鱼，你进去那就是白给。”

“喂喂喂，等等不要忽略我的意志啊。”

“你别怕啊，我告诉你上次‘微型战争’中参战的除妖师里有一支小队现在住在市里，作为救你一命的恩人不想去见面报报恩吗？”

“我的意志是非去不可，谁也别拦着我。”

“前辈…你…”於兰有些摸不着头，明明她才是在场各位中受到失踪案件影响最深的人，但是现在却是第一个被排除在外的。

“妖怪这种生物，是不懂的圆滑处事的啊，所以才会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打生打死。”

“不是的，这件事既然是我拜托的前辈我自然要……”

“你担心同胞这份心真让我感动，不过这件事真用不着你操心。”

……

透过窗口桥先生看着秋云两人走出了小区.

“准备好了吗?”说话的声音响起最初离开的男孩身形出现在房间里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至始至终都藏在房间里。

“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突然被缠住了。”

“你不能直接拒绝他让他改时间吗?”

“秋云这个人是个非常……”

“非常?”

“我一时找不到形容词总之是个非常麻烦的人对付他最好的办法还是快刀斩乱麻的把事情处理完或者支开。”

“可他不就是一个普通人吗?有这么麻烦?”

“那是因为你没参加2个月前的那场‘微型战争’48支队伍共240位除妖师4位道行在两千年以上的大妖18位道行在800年的妖怪之间混战那批除妖师如今还剩22人4位大妖如今还剩2位18位800年的妖怪一位不剩。”

“损失这么大!”男孩没能参加那场微型战争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如遭雷劈，他想到第一件事不是替同胞哀悼，而是除妖师和妖怪之间的力量平衡被打破了。

“注意到了吗，在如此惨烈的战场中，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手脚俱全的活了下来。”

“以及，你想的没错。”桥先生说道“现在妖怪世界的一批人已经蠢蠢欲动了，刚刚那两位来说明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

“所以我们要去参加一场会议，重新把平衡确定下来。”桥先生看了看表加重了语气，“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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