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一所矮小肮脏的出租房中,贫穷的少女阿蕾特正面临死亡。
“好.....好......好难受......”阿蕾特在自己狭窄的床上痛苦的扭动,双手扭住胸口,但止不住一阵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估计用不了多久我就会离开吧.....”阿蕾特小声嘟囔。她能感觉到自己瘦弱的身体散发出可怕的温度和浓浓的死亡气息。
高烧,咳嗽。大概是急性肺炎吧?不过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反正也活不了几天.....
“可是....我还不想死啊.......”
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意识慢慢沉入无名的黑暗之中,模模糊糊的感觉中,一只厚重的带着酒气的大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两滴清凉的液体滴在她的脸颊上。
“真是可笑的一生啊.....父亲,哥哥,妈妈.....我要解脱了哦,虽说有些可惜,有些不舍,有些不负责任,不过死去或许真是很轻松的事吧。不用为我伤心啊....”
黑暗,越来越沉重的黑暗。感觉生命的热力一点点被抽走,四周都是冰冷的液化的黑暗。
无数意象在阿蕾特的头脑中凌乱的闪现,有忽然消失,自我在意象的海潮中逐渐解体......
死。冰冷。孤独。
一个短暂的幻影。少女想到了不远处的教堂小小的公墓。可那是圣地,不会让像自己这样没做忏悔,没领圣餐的女伶埋在那里的。
做错了什么啊....信仰上帝,结果却连上帝的墓园都去不了....或许上帝干脆就是个谎言,世界上只有那个冷酷的物神,只有冷漠的机器.....除了名叫“彼得”哥哥、父亲、母亲...阿蕾特流出了眼泪。
“不不,还没有....哥哥.....”昏迷中似乎门又开了,阿蕾特拼命地想睁开眼睛。
彼得站在了妹妹的床前,他的时间钟告诉他在去物神之殿的路上走了十年、二十年、一百年,简直比以色列人被流放到荒野中还久。可事实上现在只是深夜三点都不到。大概时间是钟表一类的机器伪造的。而在物神之殿一切机器又是被静置的,所以物神之殿中没有时间。
“哥.....哥.....你回......”阿蕾特虚弱的哼出了问候。
“嗯。我回来了。”彼得温柔的摸了摸妹妹的金色长发。从贴身的衣兜中掏出了一支青铜制成的蔷薇科的花。
“只要把这朵花植入你妹妹的身体,她的病就会痊愈,或许她还会得到更多?”神殿中,少女踮起脚,祝福一般摸摸比她高将近二十公分的青年的头发,温柔的把一只花装到青年的口袋中。
“总算等到你了啊。代表‘终末’的机器。机器制造机器,机器使用机器,最后,就是你了,机器销毁机器,将一切机器放入生锈的静止......”少女眼中闪着近乎疯狂的光芒,彼得向后退,可却发现自己连一步也移动不了,“有着圣人名字的你,就这样来这里接受自己的命运,接受洗礼......跪下。”
少女的声音平静,可最后的两个字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是神谕。
“这就是救你妹妹的代价:不久,过不了多久,你就会返回我的身边。你在此处,就是你领受自己命运的证明。”
少女凭空抽出一柄金黄色的长剑,用剑背轻击彼得的左肩,右肩,和头顶。神殿中无数美艳妖柔的镀金偶像似乎在伴着物神少女唱着什么。
圣歌,蕴含着一切欲望和绝望的、非人间的音调,在绯红的月光,无边的狼毒花海中回荡。
彼得头痛欲裂。
阿蕾特的一阵急促的咳嗽,然后是令人心痛的喘息,肺拼死工作企图为发热的身体纳入一丝清凉的空气。“哥哥.....怕.....”
“没事的。神说你的病马上就会好。马上。”彼得轻轻地将青铜蔷薇放在病榻上的金发少女的胸口。
“别(咳)骗我啦。阿蕾特(咳).......早就(咳).....知道没有神了。”
少女还没有说完,忽然捂住胸口,一直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展出骇人的血丝,身体伴着半机械的痉挛来回翻滚抽搐。
“痛....痛.....有什么.....伸进来了....心,心...被吃了!”少女痛苦的喊叫。
彼得冲上前去,握紧了妹妹的手。如机器般冰冷,没有脉搏。可妹妹明明还在痛苦的扭动喘息。
第二朵金属玫瑰开了,接着是第三朵,第四朵....沿着皮下可见的金属玫瑰藤蔓,一朵又一朵玫瑰刺破少女肌肤开出金属的花朵,最后金发少女被全身盛开的青铜玫瑰彻底淹没。
少女的呼吸轻柔了。脸上露出了一丝平和。但通体冰凉,没有心跳。
少女还活着,除了“她还活着”这条事实之外,没有任何证据说明她还活着。
彼得松开了妹妹的手。贫民区的钟敲了五下。天快亮了。
彼得记得物神少女说过,黎明,青铜花就会凋零。可重生的少女,又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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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有些唐突,但时间退回下午三点;地点选在从未提及的皇宫,就是在无数的哥特式高塔中,那据说住着公主的最高的大理石塔里。
公主从午梦中惊醒。
咔哒咔哒。叮叮咚咚。
机械表的发条和报时的铃铛响起。
用丝绸的蝴蝶结随意的束起黑紫色长发,拉开厚重的紫丝绒窗帘,推开洛可可式的落地窗。十四岁的公主心中万分不安。圣经安慰不了,祷告安慰不了,上帝安慰不了。
公主有人偶一般的容貌,精致的面容却不时的插入了异质的机械成分,可机械的插入反倒给了公主一种异样神秘的颓废主义的美感与不朽的生命。可公主不知道自己是人呢,还是机械呢,还是可动人偶呢。
公主身上百分之八十九都是机械。名为温斯特的狂人的杰作。
公主俯瞰着无边的城市。高耸的宫殿在设计时别有匠心:在皇宫的高处,可以看见城市的全景,可以看到皇宫的各处——只有足够高;可站在城市中,却根本不可能越过重重渐高的房顶、重叠的塔尖,看到皇宫中的随便一处阳台或是房间。
所谓的统治术其实就是这样的东西。皇宫是对统治机器的机械隐喻。
春天的积雨云层在灰色的工厂和黑色的城市上空升起,空气混合着清凉的湿气和带来希望的花香。阴天,阳光衰微如将死蝴蝶飞舞的颓败花园,天地染上犹如黄昏的惨烈的溶金般的暗淡的金色。钟声惊起无数白鸽、海鸥和其他飞鸟。
公主的房间有精致的洛可可式的装饰,其中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旧书籍,诗歌、画册和乐谱;特拉克尔、波德莱尔、兰波和洛尔迦被随意的打开放置。
公主的心中堆满了无名的忧郁,所有的工厂都如癌症之花般盛开,在无名中,一种可怖的衰微感袭来:那些工作的、填满机器的巴比伦式塔楼,那些无数的偶像教堂,虚无的风卷起压抑的云层.....
“说起来,你也是醒过来的人啊。”一个少女的声音飘来:“少数不属于我的,公主殿下。你大概是唯一理解什么是‘物神’的人了吧?”
物神少女走出阴影,银灰色的长发飘扬。
公主没有阻拦。两位神秘的少女是老相识了。
“是啊。比尔·路易斯,是吧?大概就是那里那个神庙那样的吧?”
“那公主殿下也肯定知道拉丁世界的必死命运吧?”
“嗯。”
“那最后一个也来了。您知道吧。”
公主优雅的摇了摇头。这大概就是悲伤的原因吧。
“说起来,古典的公主殿下。您是这个时代唯一的非机器呦。您想好您的退场了吗?”
“嗯。物神小姐,喝杯茶吗?”公主漫不经心的回答,找出了两只精致的白瓷茶杯。
“说起来....一切都要结束了啊.....你、我、一切机器。”
“可你还是没有自由,没有救赎。除非世界末日。”
“你相信吗?最终审判,公主殿下?”物神少女双手捧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相信。”公主神情严肃。
沉默。
窗外传来了歌声。
“爱伦·坡的诗呢。”
“是。《海中城市》。我们都背过。”
“大概是命运吧。”
【鬼sama友情提示,《海中城市》这首诗是真的有的,这篇小说的构思很大一部分是来自那首诗。对应的歌曲也是存在的。强烈安利Sopor Aeternus的《THE CITY IN THE SEA》,很精彩!诶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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