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暗流（中）

“他们是游击队？还是恐怖分子？占领仓库后没有提出任何要求？还有……那个莫莱斯上尉……真的是他吗？”

“OVPD通过生物比对已经确认了莫莱斯的身份，很遗憾，军士长，你在1187军列上没有击毙他。”

中尉微微摇了摇头。

“包围仓库的SWAT在强攻之前进行了劝降，但对方拒绝任何形式的交流。现在只是从对方使用的武器装备和战斗风格上确定了他们与一个月前开始在奥利维亚疯狂作案的武装团伙是一批人，至于他们的真实身份，我们现在还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那么……任务目标所说的全歼……是要杀死他们吗？还是只是要让那些装甲步兵失去战斗力呢……”

发言者有一头粉色的漂亮头发，但声音却略显弱气。看着那个背影，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萦绕在我的脑海，而我却怎么都叫不出她的名字。

“嗯……”

克罗艾好像也在努力思考发问的人到底是谁，不过最后善解人意的军官还是决定先回答她的问题。

“并不一定要击毙所有武装分子，OVPD那边的意见是最好能活捉他们的领头者或者指挥人员。这对弄清武装分子的真正身份和他们袭击奥利维亚的真实目的有莫大的帮助。”

停顿了一下的克罗艾，眼神突然闪烁出了异样的光芒。

“但是请记住当这些人使用包括AS在内的军用武器攻击民用目标杀害一般平民时，他们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尊严，自动放弃了自身在战争中应该享有的权利。所以我们不必将他们当做敌国士兵来对待，必要时可不发出警告直接射杀这群暴徒。”

【已经不把他们当人看了吗！？】

我刚想起身抗议，没想到一直沉默的站在台上的阿尔维斯上尉好像听到了我的心声一般，抢先为身边那个实际军衔比自己还低的‘队长’刚刚说出口的狠话做了柔性的补充。

“中尉的意思是交战时对方可能不会受到战争法和交战条例的束缚，但这不意味着诸位也可以像这群恐怖分子一样胡来！请你们牢记自己身为和平维持军军人的荣誉感，不要做有违人道的蠢事！”

如同当头棒喝，这并不委婉的批评让台上两个意见相左的军官用眼神交流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初来乍到的克罗艾做出了让步。

“……那么请大家作战时谨记阿尔维斯上尉传达的精神，在保护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量使用非致命武力。”

雨宫中尉完美的形象因为这件事在我心中暗淡了一些，不过我能理解她其实是在为我们队员的安全着想……只是装甲步兵这种装备在极限强化了驾驶者力量的同时却并没有让困于其中的人类获得任何精神上的升华，默许不加节制的滥用暴力，再高贵的灵魂终有一天也要变成嗜血的野兽。

【真奇怪……这个道理克罗艾应该比我更明白才对啊……】

“没有其他问题了么？”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克罗艾的视线落到了没有发过言的我的身上。虽然我有点在意为什么相隔这么远刚刚还会有22TH的人在我们中队的整备仓库前观看新型机的战斗测验，但这个问题显然与接下来的作战任务无关，于是我摇着头做出了否定的答复。

“既然没有其他问题了，那么我们现在立刻登机前往奥利维亚，三号停机坪已经有两架CH56在等大家了。作战使用的AS和其他武器装备将会由空骑部队负责运送，具体作战计划我会在抵达目的地后再传送到大家的战术面板，请大家注意接收查看。”

“简报会到此结束，解散。”

做完简报的银发中尉合上了手上的文件夹，台下的我们按照简报会的流程规范此时应该全体起立向她敬礼。还好我跟罗塞莉拉着的是左手，虽然姿势难看了一点，但好歹没有违反军规，而少尉要不是因为被我拉着，根本连站起来的意愿都没有，更遑论要向GMIR的中尉行礼了。她的这种轻慢的行为理所当然的又受到了阿尔维斯上尉的一番训斥。黑发少女对长官的呵斥毫无反应，事实上罗塞莉的注意力自从简报会中途的那次没有得到答案的质问之后就一直相当的涣散。与她跟克罗艾的矛盾无关，我感觉罗塞莉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清醒的状态。

“少尉……少尉，你怎么了？”

不管我怎么叫她都没有回应。不敢挣脱与她握着的手，一同离开简报室后，我像牵着一个木头人一样的把她带上了等着我们的CH56轻型运输直升机。

同机而行的同僚只有身为军官的艾吉斯和斯特劳斯上士两个人。在我们登上飞机后，直升机的引擎发出了轰鸣。

“我说，你们这对鸳鸯是不是不闪瞎我们的狗眼就不罢休啊？”

直升机平稳的在夜空中飞行，无事可做的又喜欢自诩‘正义’的上士毫不留情的开始了对我们的戏谑。还好我们身边有艾吉斯这个人际关系的润滑剂，中尉立刻就阻止了他进一步的刻薄说辞。

“好了，上士，别那么说……格林下士，你才刚醒过来，现在可以参加作战吗？你的手真的已经没问题了吗？”

“我的手？”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前天受伤的右臂，要不是艾吉斯的提醒，我都已经快忘记这回事了。想来也真是讽刺，制造这伤的少女现在正精神恍惚的抓着我另外一边的手心。

“嗯，没问题的，中队人手不足，我可不能因为这点伤就做逃兵。”

我笑了笑，学着克罗艾中尉的话语回答了艾吉斯的问题。在我说出‘逃兵’这个词的时候，我明显感觉与罗塞莉相连的左手传来了一阵热量和力度，就在我转头想再次尝试与她交流之时，感觉一向敏锐的艾吉斯已经发现了少尉的异常。

“罗塞莉少尉不舒服么？我看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你们之间……还好吧？”

“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是说……罗塞莉少尉……她……呃……”

少尉现在这幅不清醒的样子让我十分担心，但要我解释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又不知从何说起……误会什么的都是次要的，等会的作战该怎么办才是我现在最头疼的问题。

“少尉她……确实不舒服……”

“既然不舒服就不要勉强了，其实……这次任务没有安排你们两个人参加的，你是伤员，而罗塞莉少尉……理论上现在应该是处于禁闭状态才对。”

艾吉斯的声音依然温柔如初。他这看似不经意间的一席话，却解答了跟我们一样迟到的贝拉单独被阿尔维斯严厉惩罚的原因。

【因为我们两个现在根本就不属于作战人员，所以简报会迟到就不会有事吗……】

虽然有点为伊希尔不平，但知晓了她被严肃对待并不是因为上级军官对她有什么特别的偏见这件事，还是让我稍稍的感到了一阵安心。

“那等会我们不能参加作战吗？”

当然，安心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我很快就意识到了中尉话语中隐含的其他意思。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格林下士你姑且不论，罗塞莉少尉的话……她现在这个样子，阿尔维斯副队长肯定不会同意她驾驶AS的吧。

“说……说得也是呢。”

我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己没有问清楚情况就直接就把少尉拉上直升机的行为还是太欠考虑了。不过阿尔维斯和克罗艾他们也真是宽容，居然会默许本该被禁闭的罗塞莉随意走动，还让她参加了新型机的对抗试验并旁听了简报会……要是换到其他部队，少尉这样的身体状况和思想状态大概早就被强制退役了吧。

【到底少尉跟16TH有什么羁绊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特殊待遇？到底是她离不开16TH还是16TH离不开她呢？】

本以为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我已经对这个神秘色彩浓厚的原联合军年轻军官有了充分的了解，但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罗塞莉的身上依然笼罩着无数谜团。不管我去尝试破解其中的哪一个，都只会让环绕其上的迷雾越来越浓。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稍稍握紧了她纤细柔软的右手。我无法抵达她的心灵深处也无法给她指引道路，但最起码我现在能给这个可怜的少女些许的支撑和温度。

之后机舱里再也无人说话，经过数十分钟枯燥无味的飞行，灯火辉煌的奥利维亚市进入了我们的视线。

“好大，不愧是永饶星第四大城市！”

第一次从上空俯瞰气势恢宏的殖民都市，我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兴奋，可惜身边的其他三人对这壮丽的场景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当然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我们可是来这里执行任务的，高大雄伟的市区建筑和霓虹闪烁的商业街可跟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残酷战斗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我们的直升机跟着先行起飞的一号机一起，在信号灯的指引下，从六边形的钢架空隙中穿过了没有激活的城市生态穹顶，直接将我们送到了城市西北部机场路15号仓库前的任务区域。之前只在视频上出现的惨烈画面强烈的冲击着我的视神经，而OVPD和奥利维亚的装甲机动队已经在这片活生生的地狱里等候我们多时了。

“走吧，少尉……”

我皱了下眉头，拉着轻飘飘的罗塞莉走下了直升机。现在OVPD的封锁线已经退过了公路，距离仓库起码有两三百米了。但即使这样，刚下飞机时我依然强烈的感觉到了燃烧的残骸那扑面而来的灼人气浪。

‘到SWAT的指挥车位置集合。’

简单易懂的指令，一看就是阿尔维斯的风格。对这个严格的上尉的命令我可不怠慢，在电子地图上确认了指挥车所在的位置，我牵着木讷的少尉同两个老兵一起朝那里笔直而去。一边是因大量融合电池的爆炸而滚滚燃烧的烈焰地狱，一边是横七竖八严阵以待的警察部队，夹在这严酷的双方之间，我手上那簇小小的温暖显得那么的脆弱，脆弱得好像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容纳它存在的任何空间。

我们很快就到了SWAT的指挥车的位置。说是‘指挥车’，其实是三台装甲车围城的一个半敞开空地，车顶上拉上了有电子伪装效果的新型迷彩帆布，各种侦察仪器和通讯设备整齐的呈半圆形环绕其间。

克罗艾队长他们已经早我们一步来到此处了。

“你们终于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们这群王八蛋要等那群狗杂种用枪炮把整个西城区犁过一遍才肯现身呢！”

出示完身份证件的我们刚一进入封锁线，就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大吼，发言的是一名穿着褐色长大衣，别着警徽，一副旧电影里的老派探长形象的家伙。他的身后还站着一男一女两名下属，看样子大概是这里的OVPD的负责人。

“抱歉，下达出击命令和集合部队需要一些时间，您也知道，现在是敏感时期，有些程序不得不走。”

“走程序走程序，走他妈的程序！在你的人还在优哉游哉的满世界鬼混的时候，你知道我损失了多少人手吗！”

“统计伤亡数字不是我们的工作，局长阁下，如果您还不进入正题，我和我的部队恐怕没有办法在天亮之前按时完成任务。”

克罗艾有理有节的交涉很快就软化了对方的态度，老派探长皱着眉头挥了挥手，他身后那个穿着警服的女下属缓步上前，将一本笔记本和一块芯片交到了中尉的手上。

“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但在你们干掉那三台狗娘养的破玩意之前，我不会允许任何警员或者SWAT再去送死，鲍尔斯总统的命令也不行！你听懂了没有！？”

“了解，那么史密斯局长，就先请您出去休息吧。这次作战就交由我们16TH和装甲机动队来执行。”

克罗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老男人就已经‘哼’的一声带着两个部下穿过了我们四个人组成的队列。

“碍事的老古董终于走了，要是你们不来，我还不知道要忍受他的牢骚和废话忍到什么时候……”

说话的并不是我们中队的人，而是一名穿着警用涂装的AS驾驶服的疤脸男人，他紧靠着装甲车的冰冷外壁抱胸站着，在他的身边还有五六个男女，穿着打扮跟他一模一样。

【装甲机动队。】

我第一时间就反应出了他们的身份，不由得又多打量了那个说话的领头人几眼。他有一头梳理得很仔细的板寸短发，一看就知道曾经服过军役。虽然他的长相并不凶恶，但脸上的疤痕却极其骇人，其中一道伤疤撕裂了他的下巴和嘴唇，让整张面孔呈现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

“归队。”

阿尔维斯唤了我们一声，两支军人组成的小队很快合流。适时加入的勤务人员摆弄了一下地上的圆形装置，很快，15号仓库及其周边地区的全息图景就充满了整个会议场所的中心。

“请吧，李维伊队长。”

在确认所有中队成员都准备好了之后，克罗艾点头向对方示意。

“情况大概你们也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废话了。现在我们可以投入的战力还有三个小队，一共十五机左右，加上你们两个作战小组的八机，一共有二十三机，对方被确认的只有三机，在兵力的对比上我们有着压倒性的优势。所以……”

被称为‘李维伊队长’的疤脸男人也不推脱，二话不说就站到了全息投影前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说，我听了一半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现在是在进行联合作战的战斗部署。

【联合作战不是应该由我们这些职业军人来主导的吗？为什么克罗艾和阿尔维斯要把制定作战计划的权利交给那样的一个外人？】

我带着疑惑的心情想仔细的倾听一下此人的作战计划，但罗塞莉时不时**我掌心的小动作实在是让我分心。站在我身边的艾吉斯中尉正在认真的用自己的指示面板做着笔记，而本来对对方的身份嗤之以鼻的斯特劳斯在听了一段后，表情起了相当微妙的变化。

“……好了，大概就是这样，你们那边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一脸怪笑样子的李维伊很快结束了自己的说明，但我注意到他的视线经常有意无意的在克罗艾中尉的身上徘徊。当然，他身后的那群装甲机动队的人也一样。

“那么，我来复述一下李维伊队长的计划，简单的来说就是利用地形和残骸在正门发动钳形攻势牵制敌军，同时以精干武装从仓库后面的紧急入口进行突击，对吗？”

一直保持着严肃表情的阿尔维斯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手上与指挥面板配套的点触笔。

“这种打法虽然能最大限度的发挥我军整体的数量优势，但是在战术上……考虑到敌人有可能会以地雷和爆炸物封锁正门入口……只用一个作战小组的力量从紧急入口突入仓库，不是太冒险了吗？”

“紧急入口太小，一次只能供一台AS通过，那群外星猴子有军用侦察步兵，以你们AS的机动速度，以正门的佯攻部队掩护突入一个作战小组的兵力已经是极限了，别跟我说做不到。”

“说的简单，只用一个小组要怎么跟同等数量又有优势地形的敌人交手？更别提他们可能还有后备部队！”

突然插入的伊希尔打断了李维伊的话，刚才模拟战受的伤让她现在看起来有些狼狈，不过军士长的眼神无论何时都是那么的犀利。

“你这是让我们去白白送死！”

“嗯？这种程度的作战就受不了了吗？GMIR真是懂得量才施教，对你们的教育就是通知你们躲在掩体里等着炮火和空中支援吧，还是说猴子们连这个也做不好吗？

在李维伊一而再再而三的脱口而出‘外星猴子’这个地球人专用的侮辱殖民星人的名词之后，场面上的气氛一下就凝重了起来。我看了一下身后的罗塞莉，少尉依然还是那副对外界的事务缺乏足够关注的失魂落魄的样子，真不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她这样的表现对我们中队来说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身为低能的外星猴子还真是对不起了！那地球来的大人是怎么被猴子们打得屁滚尿流的啊？”

贝拉忍不住反驳了一句，但她很快就在阿尔维斯充满责备的注视下偏过了脑袋。

“呃……总之，这样的布置是为了防止在最坏的情况下，武装分子强行突破紧急入口流窜进入市区吧？”

意识到气氛越发的不妙，艾吉斯赶紧过来圆场。

“于是折中一下，再在外围部署一个支援小组怎么样？”

“随便你们怎么做，但是身为军人不是应该怀着更积极的想法去战斗吗？”

李维伊那怪异的面部肌肉实在是让人猜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在笑。

“直接在仓库里歼灭他们，这是你们的任务。”

技术中尉试图从中斡旋的努力最后以失败告终。连我都看出来了装甲机动队的家伙们压根没有想要和我们配合作战的意思。大概他们只想看我们的笑话，顺便以我们的丑态来掩饰自己的的失败吧。不过从表面上看，好端端的作战会议是因为伊希尔的冲动才变质的，如果现在跟他们撕破脸皮……破坏团结的责任毫无疑问将要由我们16TH来负。

“我们会完成我们的任务，而相对应的，你们也要完成你们的任务……其实你也想真正的完成一次任务的对吧？”

在这极端不利的被动局面之下，一直没有开口的克罗艾中尉终于插入了话题，在句子的结尾处，一头银发的美丽军官微笑着缓缓叫出了李维伊的另外一个名字。

“‘死牌’李维伊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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