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暗流（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带着尴尬推开了中队作战简报室的后门，跟在我身后的是面无表情的罗塞莉少尉。从整备仓库到中队宿舍要横穿整个操场，即使有整备班的联络车送我们，也花了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这已经超过紧急集合的时限一倍还多了。

“格林？你不是在卧床休息吗？谁通知你的……？”

站在讲台上用激光笔指着全息屏幕的克罗艾看着穿着驾驶服跑得气喘吁吁的我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而在台下具体负责此事的艾吉斯则满脸无辜的耸起了肩膀。

“既然来了就先坐下吧。”

站在一旁的阿尔维斯冲我们点了点头。

“贝拉军士长没有跟你们一起吗？”

“没有，军士长比我们先走……她还没到吗？”

我一边回答着上尉的问话一边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罗塞莉则是毫不犹豫的坐到了我的左边。

【真奇怪，贝拉跑哪里去了……没道理她会比我们更慢……】

尽量无视了黑发少尉的存在，我怀着心事小声的问起身边的斯特劳斯上士关于紧急集合的事。因为紧急集合简报会是不会等人的，迟到或者中途加入的人跟不上节奏就只能向先来的同僚求助。

“似乎是那帮恶党们又开始在奥利维亚搞事了。”

上士用充满自己风格的短句简单的回复了我。我看向讲台上的大屏幕，再次开始简报的克罗艾正用激光笔在一副看起来像是某个仓库区域的地图上指指点点。

“……这里，这里和这里，是对方预计的潜伏地点，因为已经确认敌机中有电子战侦察步兵，所以现在无法准确定位敌机位置也无法确定敌机数量，综合之前的情报判断，除了刚才监控画面里的三台装甲步兵，武装分子应该还有三至四机的后援，十至二十人的……”

“对不起，我迟到了！”

克罗艾的话语再一次被打断，在座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后门姗姗来迟的贝拉，现在的军士长大汗淋漓，显然是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一路跑过来的。

“贝拉军士长，请你拿出你身为军士长的觉悟来以身作则，下次不要再迟到了！任务结束后去跑两圈操场然后交一份检查，现在立刻给我坐下！”

宿舍楼前可以用作模拟战战场的操场的幅员辽阔无须我再多言，缺乏锻炼的一般人恐怕连一圈都坚持不下来。同样是迟到，我和罗塞莉少尉什么事也没有，而贝拉却莫名其妙的受到了阿尔维斯相当严厉的处罚，但即使这样，在场的人也没谁表示出异议。对此一无所知的贝拉只是敬了个军礼，然后走到前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她刚一坐下，沉重的呼吸声就充满了这间并不算小的简报室。

“好了，既然有很多队员迟到，那么为了保证任务的顺利进行，我再重新做一次情况说明好了。”

在征求了阿尔维斯的意见后，克罗艾清了清喉咙重新开口。我有点担心的瞄了一眼身边的罗塞莉，此时的少尉面无表情的坐在座位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这让我多多少少的松了一口气。

“在半个小时之前，准确的说是40分钟之前，OVPD（奥利维亚警察局）在奥利维亚市下城区西北部国王路和55大街的交叉路口设卡检查时，发现了遭到永饶殖民政府全星域通缉的要犯—前FIA特工‘西蒙·莫莱斯’上尉的踪迹。”

【莫莱斯！？他还活着！？】

我心头一紧，1187军列上我与这个动机成谜的反叛特工举枪对峙的情节走马灯一样从我眼前掠过。事件的最后被贝拉击中的他应该与坠落的‘地狱男爵’一起，一同掉下了维西亚大桥才对，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又会在奥利维亚出现！？

当屏幕上显示出西蒙的相片和各种资料后，不出所料，一直作为背景音的沉重呼吸停止了。

“怎……怎么会……这个人……我开枪打中了他，他应该已经……”

坐在前排的伊希尔颤颤巍巍的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了大屏幕，还没等她的疑问出口，克罗艾就已经果断的朝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有问题等会再问吧，军士长。现在时间紧迫，我们的进度已经落后了。”

中尉很明显指的是迟到的事。在贝拉惭愧的低下脑袋之后，银发的军官洪亮的声音重新响起。

“遭到OVPD追击的犯人沿国王路向南逃窜，后在西城区路口拐往27街，最后进入了城郊机场路的仓储区，潜入了这间被称为‘15号仓库’的废弃库房。”

克罗艾停下来切换了下大屏幕上的图片，一些有关15号仓库的历史照片呈现在了我们的眼前。从照片上来看这间所谓的15号仓库似乎在战前一直被用来存放通过飞机从永饶大陆运来的水产品。而在奥利维亚遭到自由行星联合的闪电占领之后，这里因为便利的交通和完备的设施最后被改建成了一个只向联合军空军成员（UAF）开放的游泳俱乐部。战后，俱乐部遭到废弃和封锁，遭受重大破坏的城市工业区的重建遥遥无期，这里也就再也无人问津了。

【作为藏身处，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照片很快放映完毕，中尉的红色激光笔移向了下一项目。在播放那个被选中的视频文件的同时，克罗艾的解说一刻也没有停下。

那是一段直升机俯视拍摄的现场画面。

“OVPD包围了库房，召唤了SWAT（特警队）和直升机，在确认犯人手上没有人质之后，SWAT发动了第一次强攻。”

视频里，排着战术队形的几支SWAT小队在外围装甲车和直升机的掩护下向仓库逼近，但这些可怜的家伙甚至还没抵达仓库外墙，就遭到了由仓库内部发射出的凶猛火力的疯狂屠戮。一半突击队员几乎瞬间就被打成了肉酱，剩下的人不是在惊惶中丢下武器飞快的逃回出发阵地就是在救助队友或者进行反击时遭遇到了与它们死去的同伴相同的命运。

两台黑色涂装的装甲步兵在穿墙消灭了几乎整支特警部队后，大摇大摆的从仓库正门走了出来，其中一台平端着格林炮，披挂着厚重的附加装甲的机体是整机性能极其优秀的XM-09P2+‘自由斗士后期强化改进型’，而另外一台双持着反机甲冲锋枪和多联装榴弹发射器的则是侦察步兵XR-09P‘精灵斗士加强型’。

这两台军用AS的出现引起了周围包围着仓库的OVPD和SWAT的极大恐慌，他们使用各种轻武器徒劳的朝着这两个钢铁巨人射击。仿佛是在嘲笑一般，等到警察们无力的反击告一段落之后，XM-09P2+才开始用它的格林机关炮朝着视野内所有的车辆进行无差别扫射。从转动的枪管中喷吐出的如钢锯一般的10MM通用弹好像热刀切黄油一样碾碎了各式亮着警灯的载具，射界内几乎所有东西都在接触那阵子弹的暴风后变成了一团血与铁的火球。似乎还嫌场面不够血腥惨烈，在格林炮打光子弹之后，它的同伴，那台侦察步兵，用榴弹枪瞄准了距离稍远的几个停在公路上的目标。几十秒后，包括救护车，消防车和电视转播车在内的一连串民用车辆，统统在榴弹爆炸的高温中化为了一片扭曲的火海。

紧接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击中了摄像的直升机，失去控制的镜头飞速旋转，在屏幕彻底变成雪花之前，录像停住了。这时，一个后期剪辑加上的黄色圆圈特别圈住了视频最后画面里的一团黑呼呼的东西，那是一台只在仓库大门口露出了半边身体的AS。同样也是黑色的涂装，但与之前出现的‘自由斗士’系列不同，从画面上，能隐约的看出它是一台主战型的‘守护神’。

与罗塞莉训练时开的那台一模一样。

在惊讶中，我忍不住再次偷偷的观察了一下身边黑发女孩的表情，本来一副死气沉沉样子的少尉此时早已换上了另外一副面孔，她目不转睛的死死的盯住了画面中的装甲步兵，眼神中流露出的更多的是一种我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感情。

【那是……惊恐？少尉在害怕？】

没等我确认自己的判断，克罗艾中尉的解说就将我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了讲台。

“这次失败的突击共造成23人死亡，包括平民在内约100人不同程度受伤，损毁各型车辆40辆，武装分子的AS随后退入仓库据守，OVPD重新封锁现场并开始抢救伤员。本来这个时候他们就应该向我们和平维持军求助了，不过在增援的机动队到达后，态度强硬坚决不与恐怖分子谈判的市长却提前对他们下达了攻击命令，于是SWAT只得与才到位的装甲机动队一起再次向仓库发起强攻。”

克罗艾点开了下一组文件。

这一回没有视频资料，有的只是几张从各个角度展现出了满地警用AS残骸正在熊熊燃烧的现场照片。

“第二次强攻同样以惨败收场，他们发起进攻的五分钟之内损失了五台AS，包括驾驶员在内，一共阵亡警察7人。”

银发中尉顿了一顿，将手上的文件轻轻的翻了一页。

“经历了两次失败的奥利维亚市政府只能向我们和平维持军求救，考虑到敏感时期微妙的政治影响与武装分子可能的对军事目标的袭击，156团团部暂时决定只派遣最低限度的武装力量入城协助作战。所以我们16TH将承担起肃清15号仓库，彻底歼灭盘踞于那里的武装分子的任务……好了，情况就是这样，现在你们可以问你们感兴趣的问题了。不过时间要抓紧，我们必须在……”

“那些黑色的装甲步兵是哪里来的！！”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没有举手，也没等克罗艾把话说完，第一个迫不及待的跳了起来的是……黑色的‘乌鸦’罗塞莉。

“怎么了？正义的颜色被盗用了感到很恼火？”

斯特劳斯不分场合的调笑了一句，而少尉压根就没理他，少女黑色的瞳孔中印着的只有克罗艾的影像，她那副表情看起来就像随时准备好了要扑上讲台一样。

“经过情报统和，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就是一直在奥利维亚四处制造动乱的非法武装团伙，至于他们武器的来源……我不知道，罗塞莉少尉。或许你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银发中尉不卑不亢的迎着少女愤怒的视线，虽然克罗艾的话语里真诚多过嘲弄，但我从她的眼神中分明还读出了另外一些信息。除了刚才那些情报之外，中尉肯定还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而这种故意隐瞒着什么的感觉……同样出现在了我身边的黑发女孩身上。

“我……我…”

很反常的，平时言辞犀利刻薄的罗塞莉被噎得说不出话，她全身都因为激烈的感情而微微的颤抖了起来。不同于第五区模拟战整备场上那个忧郁彷徨的可悲灵魂，也不是湖边那个落寞无助的可怜少女，此时的罗塞莉，更像一头被惊吓与伤害过的野兽，正准备用暴力与疯狂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

“不要！”

为了不让她再干出什么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的傻事，我想也没想的就拉住了罗塞莉的手，冰冷的感觉立时透过两双手套直接传递到了我的掌心。

“希鲁？”

像过电一般愣了一下，黑瞳少尉呆立在了原地。她的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的迷茫，仿佛刚才缠绕在她身上的无穷恐惧与恨意都只是一场昨日的迷梦。

“不要再说了……坐下休息一下吧，少尉……刚才你太累了。”

我不顾众人各有深意的视线，轻轻的拽了一下少尉纤细的手掌，她的体重真是太轻了，我真怕这么轻轻一拽就会把她拉倒在地上。

“咳咳！罗塞莉少尉，没有其他问题就坐下吧！”

阿尔维斯适时的插话巧妙的将话题引导回了原来的主题。罗塞莉闻言像个木偶一样的点了点头就乖乖的坐下了。虽然感觉她身体的颤动并没有停止……但我想她暂时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让人担忧的举动了。

只是我们两人的手相握得越来越紧这一点，多少让我产生了一些不安。

“克罗艾中尉，这次战斗任务就由我们16TH单独执行吗？没有别的中队会来支援吗？”

艾吉斯甜甜的声音在前排响起。

“15TH要负责雷纳德武器试验中心的外围警戒，22TH的驻地在上次模拟战之后，根据参谋部‘拉网式扫荡游击队’的要求，已经被调整到距离阿提努斯基地五十公里之外的维西亚河谷的‘贾拉维’兵站了。所以基本上，除了空中骑兵部队的运输直升机之外，我们不会得到156团其他友军部队任何支援，但是OVPD和SWAT以及奥利维亚的装甲机动队会给我们提供所有必要的援助。”

“要那些废物有什么用……这已经是战争了吧。”

对这略显畸形的作战部署有些意见的斯特劳斯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刚才那三台装甲步兵可是跟我们一样的军用型号，看样子保养得还不错，武器弹药充足，驾驶员也不是什么外行。如果他们还有同伙，就凭我们这几个人怎么能全身而退？”

只靠那段短短的交火录像，应该是没法判断对方驾驶员的真实水平的。要说视频里对我来说印象最深刻的东西，除了那台威猛的XM-09P2+一开始选择目标时的迟滞，就属‘精灵斗士’不惜浪费弹药也要消灭公路上的平民载具时展露的凶残了。

【靠我们这种只有两个作战小组可以部署的残疾中队，要去扫荡那样的家伙么……】

想着仓库前那满地燃烧的残骸，我不免也对前途有些悲观起来。

“上级已经确实的预计到了敌人还有其他后备战力，有鉴于此，直属市政府的特别警察部队‘装甲机动队’会暂时并入我们指挥系统接受我们的协调指挥，希望大家做好与警用AS进行协同作战的准备。”

“切……拖油瓶，再厉害的正义勇者也没法带那么多没用的跟班吧。”

“上士，我劝你还是不要小看装甲机动队的实力，他们中的很多人也是从军队退役后才加入警察部队的，使用的虽然是防护性和机动性都略显不足的警用AS，但驾驶员的总体水平并不低于和平维持军一般的装甲步兵部队。”

克罗艾认真的回答简短有力，斯特劳斯也不好再找茬反驳。

“……没有办法确定敌人的真实身份吗？”

下一个提问的是贝拉。

“他们是游击队？还是恐怖分子？占领仓库后没有提出任何要求？还有……那个莫莱斯上尉……真的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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