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每一封爱和露水的信

知道人类最强大的武器是什么吗？

是豁出去的决心。

在被巨大乌鸦遮住视野、原道萱没有看见的地方，陈司傅从行李中又拿出一沓厚厚的纸，画纸被躁动的风吹乱，像一副连环画，可以看到一张张成品、半成品，水平好的、次的的画。

看着它们，陈司傅伸手拨平褶皱、压紧，“望有一日，你背着画板我背着你，你画世界，我画你。”

这都是这么多年来，他偷偷画下的画。

接下来，他把它们全部都抛弃。

一离手，它们被卷上天空，如同飞舞的雪花。陈司傅依稀看见有一张画的稀烂的、像的都被抽了的抽象画。

烂到陈司傅都不能分清那画的是什么。

随后，他看向已经不是人类模样的原道萱，“别伤心，我陪你。”

闭目，像是回到家一样轻松，他缓缓地倒下……

一同坠落。

不停坠落。

“嘎—嘎—？”

智商不够的乌鸦的很惊疑地看着两位坠落的主人，在它的印象中，从没有看见过他们会有飞行的技能，所以只能带着疑问发出了叫声。

随之而来的风暴还是让它遵循本能，开始往风暴反方向逃跑。

……

天象的变化极其剧烈，下起了酸雨，或者说硫酸雨。

陈司傅裸露出的皮肤都被腐蚀碳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凄惨。

“我很不明白。”一个没有感情起伏的声音出现在陈司傅脑中。

同时，陈司傅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慢镜头，脸部僵硬的无法做出表情，身体也几乎无法动弹，这让他猜测是自己的思维被加快了，对一秒的感知被拉长了几倍。

他在脑中对那个声音问道：“你是那个「孤独」中诞生的精灵吗？”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做？这个世界这么美好，就在这里度过余生不好吗？而且你也知道，我的目标不是你，她死了，我自然不会理会你……你根本不用结束自己生命。”

“你为什么要杀死她？”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回答你这个将死之人？”

“你不是孤独吗？”

像是被揭穿，精灵停顿了一下，“……你真的很聪明。”

“是你应该出去多看看，比我聪明的多的是。”

陈司傅本想调侃的语气说出来，在脑中说出却还是不带有感**彩。

看来这次对话要全程都是冰冷地陈述了。

“你不恨我吗？还能和我聊天，还是说这是临死前的豁达？”

“你如果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撕了你的。”

“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情很平静，提到我一点波澜都没有。”

“和你讲一个故事吧。”

“请讲。”

“蚂蚁王国有一大群蚂蚁外出觅食，被一个人类小孩碾死了一片，当天它们的头版新闻都这件举国默哀的悲剧。可是对于鱼儿来说，蚂蚁都是不值钱的烂命，死得再多也只是一件茶余饭后的谈资。后来有一天从上游来的鱼对下游的鱼说：快逃，上游被河水被污染，同胞们死了一大片。然而人类化工厂污染致死的鱼儿再多，对正在河边洗脚的农民来说，那都是烂命，顶多他去捞一把死鱼赚一笔黑心钱。”

“很好的讽刺，看来你很明白，你和我之间不存在理解和怜悯，只有你死我活，只不过你没有力量而已。”

精灵放弃了说出自己过去的想法。

“你杀她是为了什么？”

“力量。她忤逆了自己的本质，由【怪物】变成了【精灵】。和所有无伤害能力的精灵不一样，她有战斗力，她还保留着身为【怪物】时的力量。吃了她，我就可以得到那些负面情感，我想我也可以忤逆自己的本质。”

“怪不得你全程不出现，原来你并没有伤害人的能力。”

“该我问你了，你为什么自杀？”

“她醒不来了。”

“不挣扎一下吗？”

“你问了我两个问题。”

“嗯。待会儿你可以提两个问题。”

“我现在就是在挣扎。”

“以死相逼赌她醒来？看来并没有什么用。”

“没办法，弱势玩家只能梭哈了。我问一下，我若是不来，你能困住她多久？”

“现实几百年，我打算用漫长的时间来磨灭她的理智。其实我认为也不用那么久，你老死了，她估计也不会死撑下去了。”

“还好，要不然我会愧疚的。第二个问题，你能帮我一个忙？”

“不能。”

“你真是逗乐我了，我还没有见过你这种反派。”

“我还没有赢，还不能松懈，另外，所谓的正派和反派的意义根本不明，我只是做了一件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而已。”

“你话真多。”

“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反派都死于话多吗？”

“我不认为已经彻底残、废濒临死亡的她和只是凡人的你能赢。”

“我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能赢，接下来就只能看她的了。”

……

……

“是那些纸张吗？”

不知道身在何处的那个小怪物看到了天空中飞舞的画纸，突然间有了明悟。

随后它退出了对话，陈司傅眼中的一切又回归正常，从思维加速的状态下中退出。

随风而起扶摇直上的画纸仿佛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即使风暴可以撕裂钢铁，酸雨堪称王水，也毫发无损，因为它们表面都有一层看不清的透明薄膜。

看到这一幕，陈司傅不顾疼痛咧着嘴开始畅快地笑起来。

“就是这样！飞吧！飞向天空！那都是带着感情和露水寄给你的信！”

“好好看它们！我知道你能看见！”

被这些薄膜保护着，让数百张画纸抵达了云霄之上远离了天灾，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可以看见每一张都有编号，还有一些简单的文字：

「89：我发现，一个人只有唱过甜头，曾经的苦涩就变得难以下咽。我知道，你可能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醒来。」

「118：不要为不属于你的观众，去表演你不喜欢的人生。」

「449：现实确实苦涩，可不是还有我吗？加糖限定的我永远属于你哦。」

「163：我希望你一辈子都是小孩儿 ，能对所有事都好奇，爱哼小曲，永远快乐 。」

「12：希望你被误会时可以不担心受怕。希望你的微笑不是保护色。」

「258：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不用遮掩。 」

「169：我想你每天都能跟我讲一大堆废话 ，然后互道晚安在梦中又相见。」

「1：这里没有网络，所以我不怎么会说情话，但除了这一句：我喜欢你。」

「317：生活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呢？答案是：因为你的存在。因为你的存在，伟大的戏剧正在上演，而我也能奉献一首诗。」

「404：别留恋，身后万盏灯火，都不是归处。」

「398：妈妈，我喜欢上一个姑娘了，还把青春留在了她的体内。」

「318：我的灵魂都沉浸在你的眼眸中，那里没有冰冷和寂寞，只有不断下沉，和病入膏肓的心。」

「148：——撇、横、竖钩、提、斜钩、撇、点。

——横、竖、横、竖、横折、横、相向点、横、竖、横折、横。

——横撇，点、横钩、撇、捺。

——撇、竖、撇、横钩、竖钩、左右点 。

——猜猜我在写什么？」

「414：今天你和我说：那颗星星是独属于我的！这对我来说挺糟糕的，因为每当我想飞的时候，都会被吸引力逮回你的星上。」

「333：希望在现实中，有一天你化完妆后问我：我画的眉毛怎么样啊？」

「119：你今天说：开始冷起来了呢。我其实想回：不，已经入春了，而不是：真他妈的冷啊！」

「110：我看到个笑话，我笑了，想到还能讲给你听，我又笑了 。」

……

“我想你一定看完了吧。那些画都是为你而画的，从一开始的简约线条到最后的极致色彩。”陈司傅的声音沙哑，被酸雨腐蚀得面目全非看着天空，努力露出笑容：“不要再任性了，算上废土世界，我们都在这个幻境呆了快10年了。已经足够了。”

他在半空中调整着身躯，朝着原道萱幻境躯体的方向落下，而原道萱也感觉到了，坠落的身体变得如同羽毛一般轻。

她飘落着，直到被陈司傅抱住。

巨大的冲击击破了她的腐朽躯壳，露出那个熟悉模样的少女。

她还是那么完美无瑕！

只不过陈司傅第一次发现她的头发都是纯白的，还带着花！雪白的长发配上鲜花般的衣裙让这个姑娘新鲜得像雪后的花朵。

可是她还是不愿睁眼。

“醒来吧，离地面已经很近了，我可不想死。”

“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原道萱的声音从天空之上传来，在一瞬间，所有恶劣的天气都消失了。

就连陈司傅一身的伤痕也消失不见了。

仿佛梦醒了。

也是，梦该醒了。

这个幻境临近崩溃了，光消失了，重力消失了，空气消失了，世界正在死一样的寂静中开始一点点崩解成为颗粒。

传说中，梵天睡着，世界便开始构造，当祂醒来，世界便消失。

原道萱也就是这个虚幻世界的「梵天」，因为一切都是基于她而存在。

孤独的精灵和陈司傅只是这个世界的细节补充者罢了。

陈司傅一只手紧紧搂住怀中的人，一只手摸着长在原道萱白色头发的花朵，轻柔咬住她的耳朵，心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他知道原道萱一定听得见他的心声，他对此有迷一样的自信！

“这么多年来，我说过很多句【我喜欢你】，但有一句话我从未说过……很抱歉，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只想对真实的你说。”

“我爱你。”

陈司傅听见了水滴滴落的声音，也是此时此刻回荡在天地之间的唯一声音。

“我听到了水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才回响起她的声音：

“亲爱的，那个叫「眼泪」。”

……

“你赢了。”

在幻境之外一处像虚空的空间里，孤独的精灵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白发带着花香的原道萱，没有任何反抗地就俯下身子投降。

“你输了，但我也没有赢。”红衣的原道萱开始拔出胸腔里的骨剑。

一种强者的威压让精灵无法动弹，但并不影响它说话，“也是，你的病依旧没有治好，离开他，你依旧会感到孤独，怨恨、自私、嫉妒等负面情绪依旧存在。”

顶着威压，精灵抬起头，用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是它这么久以来唯一露出的表情说道：“血剑席怨。我可是听说过你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在现实中杀过人……”

“你恐怕根本不敢把这件事说给他听吧。”

“看来你身上可能还存在【虚伪】这一特质。”

原道萱没有回应，握着长剑对准头颅准备挥砍。

“等等。”精灵收拾好自己奇怪的笑容，又露出了一个笑容，只不过这次的看起来很真挚：“我想给你一份礼物。”

少女想了想，决定满足它临死前的要求，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什么东西。”

“这么多年我积攒的一些力量，本想等我忤逆自己本质之后作为自己的能力，现在看来我已经用不到了。”

接着，不等原道萱拒绝，少女便感觉到自己脑海里多了一些知识，还发现自己学会了一些新能力，甚至有一种力量凭空加持在她的身上。

用游戏的方式来说，就是学会了新技能还升级了。

“你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胜利者的奖赏而已。而且我觉得，你迟早会给现实的一切带来毁灭的痛苦，你的特殊能力让你受到了【虚幻界】的青睐，以后你会发现自己力量增长会越来越快，而我还想加速这个过程！”

少女蹙眉，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孤独的精灵又说了一句：“你注定会疯的！你注定会给世界带来痛苦！因为他只是一个凡人而已，迟早会死去，而你那时……”

少女不等它说完，手中骨剑轻轻一挥，直接将其破灭击杀。

看着它的残留尸骸，少女冷漠的声音回荡在这虚无的空间里：“世界的痛苦关我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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