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孤独的毁灭者

“怪物！”

“打死那个怪物！”

“你这个怪物！”

“都是因为你，我才抓不到猎物！”

“神啊，我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一个怪物啊！”

裴辛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似乎是在一个村庄里。周围有人在叫嚷着什么。

“成功了吗？”裴辛有些不确定。他刚刚在「原罪之焱」可以感知负面情绪的基础上，借助塑造与「神话的再临」强行侵入苏尔特尔的记忆。这样做没什么原因，只是因为他在古籍里找不到有关苏尔特尔的内容，所以特别想要了解一下对方的故事。

至于进入别人的记忆空间这种事情，无论是作为艾薇琳娜还是欧修林斯都考虑过可行性，只可惜单凭艾薇或者欧修林斯都无法完成。欧修林斯只有理论而无法实践，艾薇可以实践但没有理论。

但他是裴辛，是这些人的集合。所以，他成功了。

裴辛从地上坐起来，发现身边的墙后蹲着一个衣着单薄的金发女孩。女孩把头埋在臂膀里，轻声抽泣着。

“啊！在这里！”突然有一个人跑了过来，然后就开始大喊大叫，“那个怪物在这里！”

很快，许多村民聚拢过来。这些人不分男女老少，他们手中拿着木棒与石头，一看到女孩就扑上去殴打她。

女孩没有反抗，只是蜷缩成一团，虽然她的身体在颤抖，但还是默默地承受着他人的攻击。

裴辛抿了抿嘴，心中有些不快。那个女孩让他下意识地想到了雪笙。

忽然，一个人手中的石头砸中了女孩的头，一时间鲜血直流。人们愣了一下，然后就跑开了。

鲜血滴落在土地上，染红了地面。

女孩倒在地上，露出赤色的瞳孔。

镜头转换，裴辛来到了一间屋子里。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自缢的女人，和跪在地上哭泣的刚刚那个女孩。

“都是你的错！你这个怪物！是你害死了你妈！”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一旁愤怒地斥责，然后抓起一个陶罐，砸向女孩。

陶罐命中了女孩的身体，碎片四散，有些甚至扎进了女孩的肉里。鲜血淋漓。

可男人仿佛没看到似的，转身就走。

女孩趴在地上，放声大哭，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妈妈”。哭声是那样的悲恸，但是没有人在意。

裴辛已经看明白了。那个女孩就是苏尔特尔，她因为生来天赋异禀而被村民甚至父母当作怪物，最后母亲为了逃避而自杀了，父亲也离开了她。

镜头开始快进，村民对她的所作所为在裴辛面前闪过。

村民们对她所做的，可不仅仅是殴打。还有人把便桶中的污物泼洒到她身上，往她身上扔死蜈蚣，死蜘蛛……而且单是殴打就几次差一点杀死她。

至于被人用木棒，石头砸至骨折，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无论在哪个世界哪个时代，人类的本质都没有改变啊。”裴辛咬牙切齿的。

镜头再度转换，这一次来到了广场。

广场中央立着一个木桩，上面缚着那个女孩。女孩脚下都是木柴，周围汇聚于此的人们手中拿着火把。

“烧死她！”

“烧死那个怪物！”

“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人们义愤填膺地高声呼喊。女孩在人群中颤抖。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投出了火种，反正人们接二连三地扔出火把，点燃了木柴。火焰升腾，吞噬了女孩的身体。

“不要！不要啊！求求你们……不要啊……住手……”女孩在烈焰中挣扎，口中不停地发出悲鸣。但无论是火焰，还是村民都听不懂她的话。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然后女孩的力量失控了。火焰以她为中心释放，点燃了村庄，也杀死了那些人。

女孩跪倒在地，身上的烧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愈。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镜头又一次开始快进，无数画面在裴辛眼前一闪而过。

女孩离开了村庄，但无论在哪里都一样。

她被人们排挤，孤立，辱骂，伤害，甚至……

裴辛闭上双眼，他真的看不下去了。

最终，女孩跃入岩浆之中，陷入沉睡。她想要永恒地长眠于此，可这个世界却连这点仁慈都不肯给予她。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男人唤醒了她。

“我爱你。”男人深情地看着女孩，对她说。

可后来……

“哈哈哈哈……你这愚蠢的表子，滚开！”男人放声大笑，然后呵斥。他怀中抱着另一个女人。

那个男人只是想要女孩的身体，想要玩弄她，仅此而已。

男人甚至雇佣人去杀死女孩。利箭贯穿了女孩的心脏。

“我要死了吗……”女孩喃喃自语，“为什么呢？为什么人们都要这样对我呢？是我的错……”

“……还是他们的？”

一个心理医生说，“如果别人犯了错，那就毫不客气地归罪于他。很多人会劝你，教育你，凡事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别怪别人对吧?千万别，这只会导致你内心压抑沉郁。别人做错就是做错了，你不应该默默承担。”

火焰包裹住女孩的身体，化作一个巨人。巨人开始了复仇的毁灭。

毁灭了那些人。

毁灭了国家。

毁灭了世界。

万念俱灰的女孩已经堕落了，她唯一的存在方式变成了毁灭。只想要毁灭什么，没有什么原因，仅仅是因为这就是她的活着的动力。

女孩除了毁灭以外，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不愿做。

她只能毁灭。

创造了那个世界的神明是阿萨神族，就是奥丁等神明，于是女孩选择毁灭那些神，毁灭所有与那些神有关的世界。她向创造了那种烂世界的神明复仇。

……

苏尔特尔突然醒来。

她和裴辛的姿势已经变成了两个人并排躺在森林里。

“你这卑劣的人类，居然敢窥视我的记忆！”女孩愤怒地举起手中的剑，翻身把裴辛压在身下，准备一间刺穿裴辛的心脏。

可她刚刚举起剑就怔住了。因为裴辛正在流泪。

“为什么……”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在为了什么而哭泣？”

“很痛苦，对吗？被人排挤，咒骂，践踏，被人背叛，最后落得孤立无援的结局，孤独而又充满仇恨地想要报复神明。”裴辛露出落寞的笑容。“自己一人走在通往失败的路上，哪怕浑身浴血也不肯放弃，明知是徒劳也要负隅顽抗。”

“你……”女孩的眼泪也流了出来。“你能理解我吗？”

“啊，我能理解你。被整个世界抛弃，失去了一切，最后只剩下复仇的念头。”裴辛的声音也在颤抖。“但是……”

“你选择了毁灭一切的路。这是你的抉择，劝你放弃这条路是对你的侮辱。无论我用什么方式让你舍弃你选择的路，都是在背叛你……”裴辛的声音开始逐渐恢复平静。

“这是你的路，他人不能干涉。自己的路就应该自己走下去，你不需要拯救。”

没错，苏尔特尔自己选择了她的路。这是只属于她的路，他人不能去拯救她，或者劝导她。让她放弃这条路只是在伤害她，背叛她。

她是孤独的毁灭者，就应该孤独地站在毁灭的王座上。凡人的同情，劝说以及拯救都是污蔑。

对她而言，唯一的路就是毁灭一切，或者被毁灭。她没有其他的路。

“现在，来背负自己的「罪与罚」吧。”裴辛轻声说道。

她们来到了那海边的城堡。二人站在悬崖上，相互对视。

“我不会怜悯你，或者拯救你。我能做的，只是挡在你的路上。你只能毁灭我，或者被我毁灭。”裴辛平淡地说出残忍的话。

“是吗？”苏尔特尔笑了，她笑起来如冰河化冻，万物复苏，可也充满了苦涩。“我本来就是孤身一人的毁灭者，所以我必须孤身一人行走下去吗？”

“如果是一个英雄，比如上条当麻什么的，会想到的也许是拯救你。可我不会，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所谓的英雄，但我会尊重你的路。”裴辛缓缓开口。“萤月，解放。”

淡绿色的光华在剑上升起，这柄剑顺应了主人的意愿，醒来了。

女孩从原地消失了。这不是隐身或者瞬移，只是单纯的速度足够快，仅此而已。

名为破败之剑的焰形剑当头砍下，夹杂着无穷无尽的悲恸与仇恨。甚至还有一些泪水随风飘扬。

名为萤月的手半剑扬起，挡住焰形剑的劈砍。强烈的震荡沿着剑刃传递到裴辛肩部，将他逼退几步。

可在刚刚的战斗中，裴辛连苏尔特尔的动作都跟不上，也接不住她的攻击。可仅仅观看了她的记忆的时间，裴辛的力量似乎就增长了。

剑与剑碰撞，碰撞，再碰撞。两人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愿。他们倾尽全力，去杀死对方。

唐竹，逆风，左切上，横一文字，突刺，右切下……裴辛运用着萨摩示现流，武器却是杂种剑。

相较于裴辛那暴力的剑法，苏尔特尔所做的只是单纯的，毫无章法的挥剑。她的动作相当的笨拙，但仅仅是力量与速度就足以杀死几乎所有敌人了。

因为天生就是多元宇宙级别的生命，所以没有学习过基础的战斗技巧，只是依靠能量与时空操纵方面的优势就足够了。

裴辛一步跨出，整个人如箭矢一般射出。先是一式萨摩示现流·云耀，然后紧接一式北辰一刀流·霜降，最后是一记秘剑·一之太刀。三剑分别是暴力的风，寒冷的光与森严的气。

这三剑交错纵横，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宛若古老的神之审判。

可苏尔特尔是要毁灭神明的人，又怎会被神审判呢？

但见火焰席卷，女孩直刺一剑。仅是这一剑便攻破了裴辛打造的剑网。

可裴辛的应对却是再出一式上泉阴流·月影，此剑招以速度与多变为主，似是一条毒蛇捕食。就算是苏尔特尔，也只能勉强格挡住。而为了挡开裴辛的攻击，苏尔特尔那一记直刺自然无法维持。

“伟大的巴比伦啊，你才是浮华与衰败的再临，你才是一切妖妇与可憎之物的母亲。”裴辛如魔鬼一般在风中吟诵《圣经》。

火光闪烁，划破天幕。

由烈焰组成的斩击正面冲向裴辛。这一剑的速度无与伦比，力道也惊天动地。逃，无处可逃。挡，难以抵挡。

但裴辛伸出左手，握住了斩击。黑色吞噬了烈焰。

固有技能，「堕天」。

裴辛污染了火焰，将其化作另一个世界的，听命于自己的存在。他随手将攻击丢了回去，却被苏尔特尔挡住了。

女孩与裴辛持剑而立。

二人再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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