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论辩

太刀刺入自己的左膝盖，然后扭动，硬生生搅碎了他的膝盖骨。一时间，鲜血淋漓。

裴辛仿佛没有感觉似的，继续冷笑。而米赫尔却痛的惨叫不已。

“知道吗？我一直都是个混球。我不会和人交流，不会与人好好相处。我天生就是那种过于耿直的低情商的人。而且我还是个胆小鬼，连对帮助自己的人说出谢谢都需要经历一番心理斗争。”裴辛的声音在米赫尔听来如同地狱的低语，令他浑身上下都是冷汗。

“我的人格早在七岁背叛别人时就已经扭曲了。我比水原政信那家伙还变态呢。我只会伤害别人，无论那个人是谁。”

“呐，你杀过人吗？应该吧。我也杀过。那么你杀了多少人？反正我杀了几万人。但我能记住我杀死的每一个人的脸。”

这才是真正的异常。

一个正常人只能背负杀死一个人的罪，最多也就十几个，再多就会发疯了。多数杀死多人的杀人者都舍弃了背负杀人的罪的选择，变得不再介意杀人，不再为杀死了某个人苦恼，甚至丧失了情感。

但裴辛就是个异常，他背负了杀死几万人的罪，将每一个人的模样铭刻在脑海中，为杀死任何人感到苦恼。哪怕自己会吐上三天三夜，哪怕会大哭一声，哪怕夜夜被噩梦困扰，也要自己承受所有的罪。这不是正义，甚至是邪恶，但不会让他人来承受这份罪与罚。他早就应该疯了，可他仍然保持着一丝理性，也许……

……是因为莉莉丝吧。

刀刃闪耀，砍断了他的左臂。

「罪与罚」，这是裴辛建立在自己的全部特质上的力量，特别是他自己的。

他（裴辛）的特质是「空」，就是什么也没有。

因为什么也没有，所以可以什么都不是。

因为什么也没有，所以可以是一切。

因为什么也没有，所以可以接受一切，无论是喜欢的，厌恶的。

因为什么也没有，所以可以排斥一切，无论是喜欢的，厌恶的。

因为是一片空白，所以才可以随意描绘，所以吞噬一切后可以利用一切，可以塑造出一切。

眼前这一切都是他创造出的世界。这是接近于「创世纪」的奇迹，但不完全，因为这里没有完备的法则，不是真正的世界。这里唯一的规则，就是裴辛受到的全部伤害都会反馈到这里的其他生命上，而且如果他没有修复，其他人也不会。

然后被刀摧毁的是右腿，再然后刺穿了肺部，最后旋转半周，切断了右臂。

“……像我这种人渣，如果要死，这样是最合适的方式吧……”裴辛深吸一口气，在头顶上空映射出一柄与雪笙曾经的灵武一模一样的镰刀。

“你疯了吗！居然要自杀！”米赫尔狂叫。

“疯狂？疯狂源于对现实无力地挣扎，可我感觉我现在的挣扎，挺有力的啊。”

镰刀落下，刺穿了裴辛的头颅，同时也毁灭了米赫尔的大脑。这位一心一意想要彻底统治人民的人物，就这么死了，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世界缓缓崩溃，两句尸体出现在巨大的坑洞中。

在死亡前刻，裴辛在想什么呢？答案是什么也没有，因为他根本就不会死。凭借恐怖的自愈能力，只要离开了「罪与罚」，他随时都可以复活——在「罪与罚」中复活会导致对方跟着复活。

米赫尔也没有死。他具有一项特殊的才能，可以让自己的灵魂在肉体死亡后继续存活一段时间，不过要在三天内找到新的肉体。

一道虚影飘浮在半空中，若是定睛一看，正是那圣地教主。

“倒霉透顶了……遇到这么个疯子……”米赫尔有些崩溃。无论他干过什么，他都还是个正常人，和裴辛那种疯子的脑回路差距太大了。

“疯子？不要说我疯了，我没有疯，是整个世界疯了却没有带上我。也不要说我不正常，正常只是一种特质，可我根本没有。”裴辛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我不是没有痛觉，我只是觉得……那种级别疼痛也只是我应得的。”

“你你你你你……为什么！”在这一瞬间，米赫尔的惊吓值飙升而san值狂跌。

“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严格来讲，我的身体刚刚确实死了，但我没说过自己不可以复活吧？你以为我是什么东西？”裴辛冷笑，“我可是个怪物啊……”

“那又如何！你阻止不了我！你杀不死我的！”

“拜托……你是傻子吗？你是灵体我就无能为力了？我可以用真理水晶崩了你，或者直接用灵魂力量碾碎你。”裴辛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教主，“说实话吧，你能获得今天的地位，百分之六十都是因为你的先祖是当年与初代教主一同征战天下的几人之一，你之前的几位教主也是的。当然，开国皇帝也一样……但帝位毕竟是代代相传的。硬要形容的话，你（教主）是主席而皇帝是总理。”

“你实力不错，至少现在的我想宰了你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可你没有亲自上过战场，你根本就不知道堵上生命厮杀是种什么感觉。你懂得政治与经济，在建设国家方面已经做的不错了。可你真的看过人民吗？你看不到，不是吗？你看不到人民苟延残喘，你却在粉饰太平……我恨你们这种人，因为站的太高了，所以根本看不清下面的人。最重要的是，思想专政……强迫人民拥有相同的一套人生观价值观，阻止他们思考，交谈……每天能接受到的信息大多数都只是歌功颂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在把这个国家推入深渊！”

“你懂什么！”米赫尔咆哮道，“你这个外人根本不会理解我为了国家付出了多少！”

“是啊，付出了不少。”裴辛耸耸肩，“杨永信为了赚钱还付出了不少呢，那些目的是为了‘孩子好’的家长们也付出了许多呢，结果除了给盐酸舍曲林（一种治疗抑郁症的药，我吃的就是这种。当然，我同时还要服用治疗精神分裂的奥氮平）的生产商与心理医生制造了巨大的工作机会以外也没什么意义了。”

“什么……意思？”米赫尔没听明白。世界上能听懂裴辛的讽刺的人真的不是特别多。

“就是说你的目的再好也没有用。方法错了，你非但没有让迦洛利变得更加美好，反倒加速了她的毁灭——原谅我用了‘她’，习惯了。”裴辛给自己点上一支烟，“而且你的认知中的爱国是什么？或者说，是爱什么？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的答案。在我的世界里也有不少这样的蠢人，自以为爱统治者等于爱国。开什么玩笑，统治者也不过是为了国家服务的零件之一，统治者要有为了人民去死的心，也要有他人取代自己的准备才可以啊。”

“所谓爱国，是爱文化与人民。文化是指整个国家在长久的存在中所具有的那些文学与思想，人民则是指可以被称之为‘人’的人民，杨永信吕军豹那种不算。同时爱国也要明白一件事，要学会承认自己国家的缺陷，而不是尝尽一切手段掩盖。明明粗鲁的要死，还要宣传自己的国家是文明人。明明有几千人吃不上饭，偏偏说国家里一个饥民都没有。”

“还有一点，那就是你根本不配做统治者。你只有能耐做一名外交官，对于人民你根本就不了解——你就是那种人民们没饭吃时，会来一句‘何不食肉糜？’的人啊。到最后，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裴辛曾经也是统治者，或者说艾薇是。

“是吗……呵呵呵……说到底，你真的懂得统治者是什么吗！”米赫尔嘶吼起来。

“那你懂得吗？”裴辛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

“统治者，肩负人民的生死，是人民的领导者，是在黑暗的纪元里点燃火把走在前方的人。因此，统治者的生命比人民更加重要。而且现在的迦洛利只有我一个合适的领导者，我才会巩固自己的地位。至于思想统治……没有信仰，没有团结，何来力量？”

“精彩，精彩，你比我想象中聪明。”裴辛扔掉烧尽的香烟，鼓起了掌，“那么，再解释一下你宣传的民主法治与公正吧。”

“那些是……”

“根本没有，对吧？教徒与普通人，贵族教徒与普通教徒，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公平，法律的规定也完全没有公正之处。”裴辛无奈地笑了笑，“废物们官居高位，天才们形同蝼蚁。其实啊，只要不是傻子或者坚信‘爱与正义’的人——天秤守护者那种卫宫切嗣式的正义不算——都能明白，公平根本就不存在。但是……我啊，或许就是这么一个傻子，明明比谁都清楚只有在桃花源，乌托邦，阿瓦隆和伊甸园这些地方才有公平，可我还是幻想着公平……不过至少我做到了一部分，虽然不是人人生而平等，但至少，平民还是有机会的，而渴望垄断仕途的混蛋们，我都宰了。可你……完全没有。科举是一个相对公平的制度吗？那为什么每个地区的科举题目与标准都不同呢？而且何止不同啊，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因为好的机会都被贵族拿走了，平民们只能竞争那少的可怜的机会。”裴辛叹了口气。

“这……”

“你不知道怎么办，对吗？其实根本没有办法，堕落是一种轮回，这是人类的本性。我能做的，也只是推动轮回，让下一个时代到来。”

“原来如此……劣根性吗？所谓国家的延续，其实就是一个堕落的过程。时至今日，已经到了新的时代了吧。”米赫尔终于明白了，“无论我做什么，都是这样的结局。”

“不一定。还是那句话，你要不搞得和《一九八四》，《撕裂的末日》以及《V字仇杀队》那种反乌托邦一样，圣地说不定还能再坚持一百年。”裴辛说着唤出了萤月，“这柄剑有一个特性，名为腐草为萤，效果就是吞噬灵魂，将其化为自己的力量。”萤月挥动，划过米赫尔的灵魂，将其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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