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数日后，在一栋与幽灵脑海中的记忆一般无二的雪白大楼前，没有人注意到，也绝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虚幻如丝绸，整体如同一块麻薯，只是身后拖着一条从中折断的尾巴的家伙漂浮在来往的人类上面，仰望着这栋建筑。

这自然就是那只有着自我意识的幽灵，只不过它的身形比起前几天刚收集完一波记忆幽灵的时候，明显有些缩水的迹象——毕竟它为了找到这个地方，在这个陌生的庞大城市里迷路了好几天。在那段时期中，它的脑海里时常浮现出行走于荒郊野外时，悄无声息地，如同睡着一般倒地的人类记忆。

——尤其是那被博丽巫女的符卡所伤，迟迟无法复原的尾部断口处，时常有奇怪的雾气飘出的现象……

——而随着雾气越发飘出，它的身躯也在悄无声息地，一点点地萎缩下来……

“不过，总之，总算是找到这里来了啊……”幽灵自言自语道，“能不能找到点记忆幽灵，就在此一举了吧。”

它的大脑袋冲空气中点了点，旋即头也不回地往这栋被人类称为“医院”的建筑中冲去。

它必须要加快自己的脚步，毕竟，它能在外界撑多久永远都是一个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如影随形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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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只幽灵并不知道，在麻烦的外界人口中，存在“某某大学附属医院”的概念——同过去一样，这样的医院背后有着某所大学的支持，相应的，医院也会为医学生提供实习的场地。

如果这只幽灵知道这一点，如果这只幽灵知道，就在这间医院隔壁的大学的图书馆中，有两个熟悉的女孩坐在书桌前的话，它想必会本能地回想起关于“如坐针毡”的记忆吧。

话分两头，在那图书馆中，那两个女生周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结界一般，把她们和其余正在学习的大学生们隔开。毕竟，在这所大学中就读的学生们，都或多或少听说过关于她们俩的故事——或者说，关于由她们组织的，在这个时代相当于“怪人”的同义词的灵能社团的事迹。

最简单的例子，她们在来之不易的假期中并不会好好休息，反而是在各种有着奇闻的地方到处跑，搜索被她们称为“境界的缝隙”的存在……

然而，在这个时代中，单论物理学，便已发展到“因为观测更微观的物质所需能量过于庞大，不得不放弃继续研究”的阶段，只能被迫走上理论物理研究的道路——从另一个方面说，这便是在说明人类对这个世界的观察已经细致入微到了什么程度——在这样的背景下，几乎全部的怪谈都已经被证伪的时候，依然有这样一个灵能社团设法寻找怪谈的真相。在他人看来，想必只会显得异常古怪吧。

不过，这两个女孩早就无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一闪而逝的古怪视线。毕竟她们的心力，都集中于对某个现象的讨论上——

“哎呀，在城市里找了这么多天，也再也没发现过那个会自发运动的境界的痕迹。”带着爵士帽的女孩苦笑着，看向面前趴在桌上的挚友，“抱歉啦，梅莉。”

被称作梅莉的金发女孩抬起头来，原本耀眼的金发有些恹恹。她看着面前满脸盈满赔罪之意的挚友，也生不起气来，只能侧过脸去，手指在桌子上无力地滑动着说道：“我可没有你那么强的行动力呐，莲子……而且那样一个转瞬即逝，我们只是低头片刻就消失不见的境界痕迹，你却想着走遍整座城市来寻找，真是有你的风格呢。”

听着梅莉的话语，莲子只能赔笑：“是我不对啦……不过，梅莉，我们也要想想吧，关于这个痕迹的本质。”

随着莲子的语气渐渐低沉严肃起来，梅莉也打起精神，聚精会神地听着对方的话语，毕竟人家都开始认真起来了——“我是曾经做过一个猜想，说这是‘某个世界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交融留下的痕迹’，对吧。”

梅莉点了点头，她记得这是莲子在首次注意到这个现象时就提出的观点：“不过，莲子，你这样说……这个想法被证伪了？”

莲子对梅莉比了个大拇指：“毕竟，另一个世界无论怎么微小，终究还是个世界，对吧？我可不认为，一个世界的背后能有如此庞大的能量支撑其运动，从而导致境界发生变化……如果那个世界真的具有如此巨大的能量，那么它能在我们的世界留下的，也不仅仅只是一点境界的痕迹罢了吧。”

梅莉颔首。虽然她的专业和物理八竿子打不着，不过莲子的理论她理解起来也是毫不费劲：“既然被证伪了……那么，另一个想法呢？”

说到这里，莲子嘴角抽了几下：“啊……‘某个看不见的东西，承载着境界的痕迹’是吧？”

“说到看不见的东西……幽灵？还是亡灵呢？”梅莉的眼眸中，闪烁着梦幻的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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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试图找到自己在外界活下去的资本的幽灵抬头，看了眼它所处的楼房的名称：“住院部”。

在它身边，一个人正四平八稳地推着一张床，进入这栋大楼中。床上躺着一个衰老的人类，一个吊瓶连着导管，通过一根细针插入其体内。他鼻子里插着两根管子，也不知有何用途。不过，这只幽灵至少能理解这个老人不规律地起伏着的胸脯，意味着什么。

——而这样的人类，也正是促使这只幽灵前往住院部的原因。

“但愿我能收获点什么吧。”这只幽灵自言自语道——它不能理解，浮现在其脑海中的，跪拜在地的人类意味着什么。

它飘进住院部里，穿越楼层，来到病人们所处的地方……

看着眼前成排的房门，这只幽灵不禁有些无语凝噎。

看起来，如果它要试图在这些人类身上收集记忆幽灵的话，毫无意义的跑路是不可避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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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哈。”莲子苦笑着看着陷入幻想中的梅莉，“我当初说的也只是某个‘看不见的东西’而已啊……那个东西是偏转了光线导致不可视，还是别的原因，都还无法查证呢。你倒直接猜测是幽灵了……这不还没啥证据能说明这一点吗？”

梅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禁捂住自己的嘴巴：“啊……忘了呢。莲子你肯定不喜欢这种毫无证据的结论吧……”

“是啊。”莲子脑袋偏向一边，说道，“而且，虽然有些煞风景，但幽灵这东西，真的存在吗？过去成千上万的，所谓幽灵闹事的灵异录像或者鬼宅之类的东西，不都已经证伪了吗？”

“存在的。”梅莉只是坚定地回应道，“它们或许就像境界的缝隙一样，在被我的双眼看到之前，还从未被发现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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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住院部中，这只幽灵疲惫地靠在墙角，看着眼前急匆匆地跑向某个病房的护士的鞋子在眼前飞速晃动。

如果从它背后的窗户望出去的话，便会发现，地上的行人已经开始变得看不清细节——没错，这只幽灵成功地把住院部的十几个楼层扫荡了一遍。由于现在没有人类能发现它，这只幽灵毫无顾虑地行动，自然没有任何速度上的限制……

然而，结果终究让它失望了。

幽灵的脑袋歪过去，看向自己那仍然断着一节的尾巴。比起在住院部门口的时候，它的身躯更是缩小了一些。

留给它的时间，正在不断地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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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挚友那坚定的眼眸，莲子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失神。

待她反应过来后，她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同时拍了拍手：“说的也是啊……没有被观测到，怎么就能说明它们不存在了呢？”

“正是如此。”梅莉微笑，“毕竟，你那自豪的物理学也还没对这个世界观测到极限呢……只不过因为各种限制，才被迫停止发展而已。”

莲子捂住自己的胸口：“别提这茬了……我知道我学习的物理学的确有所不足……”

调笑完挚友之后，梅莉再度回归聚精会神的状态：“那么，莲子，如果说幽灵这种东西是切实存在的，你觉得那会是怎样的事物呢？我是猜不着了呢，能想到的形象也只是传统的那种白色气泡状的模样……大概会承载着人类的精神吧？”

莲子一愣，紧接着她的目光开始飞速闪烁：“要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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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的身躯突然一挺，原本只能无力地倒在地上的它，终于再度漂浮起来。

就在刚刚，它为了排解心头那因为自己一无所获所带来的烦乱心绪，开始再度翻阅起那些关于医院的死亡记忆的时候，它突然回想起，还有一些被它忽略的记忆——虽然其中并未直接出现人类死亡的画面，但其中的确包含了“死去的人类”。

那些记忆，源自铃奈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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