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首先，我们需要先对这种无法观测的事物做一个基础的设定，不然的话也无从猜起，是吧？”莲子的手指无意识地夹起放在桌上的一支笔来，拿着它在手里打着转。

梅莉微微颔首。现在她最合适的角色，自然就是对方的倾听者。

“唔……嗯……”莲子思考着，她的脸上渐渐覆盖起一层尴尬的神情。最后她一拍脑袋，苦笑着对梅莉说道：“我也想不出什么新的关于幽灵的想法啦……和你一样，关于幽灵的印象，我也停留在那些很久以前的怪谈之中。”

对此，梅莉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没事的啦，毕竟现在关于这方面的资料也确实不太好找，对吧？”

“是这样的呢。”莲子无奈地承认这个事实，“那么，你愿意听的话，我就来说说我那刚刚想到，还不成熟的想法吧。”

梅莉轻笑着，双手交叠在一起撑着下巴，眼眸和对方的视线交汇。

思绪终于步入正轨的莲子把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敲，作为自己开始讲述的标志：“一说到幽灵，一般想到的，都是死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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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所大学附属医院的门诊部，一只幽灵漂浮在来来往往的人类之间，打量着远处的指示牌上的字眼。

但看到最后，它只能无力地把脑袋垂落——看了一圈，它完全看不到那几个象征了那个关于“死去的人类”的记忆中出现的地点的汉字。

“不过想想也对啊。”幽灵振作精神，自言自语道。毕竟，在它所有的这方面的记忆中，经常出现诸如此类的画面——

周围砌着厚实的水泥墙的房间中，一个躺在床上的苍白人形缓缓地，如同被丝线吊着一般被拉起；于深夜的医院电梯里，一个男性人类看着面前的女孩——看着她手上绑着的，象征着死者的红绳——惊骇得动弹不得；静谧的黑暗地下通道里，嘶嘶的磨牙声隐隐传来……

回想着这些记忆，幽灵的脑海里浮现出无奈的人类面容：“既然那个被人类称作‘停尸房’，或者说‘太平间’的地方如此恐怖的话，难怪这医院里不会表明它的位置了呢。”

幽灵的脑袋在空中用力一点，这是它下定了决心的标志。

“既然医院不标明其位置的话……只好我自己去找咯。”幽灵自言自语着，脑袋往地上看去，“首先，根据那些记忆的画面来看……去找找黑暗的地下通道之类的地方吧。”

幽灵迅速地往水泥地上沉去，倏忽间消失不见。唯余在医院中寻求着痊愈的希望的病人们，仍在地上来来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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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想法不也还是合理的嘛。”梅莉微笑，虽然莲子开场的话语听上去那么没有信心，但她的话语却一如既往地有力，“毕竟我们所了解的故事中，幽灵的出现，通常都离不开死者呢。比如冤死的怨灵、等待某人到来的女鬼、死后依然捣蛋的调皮鬼……”

莲子点了点头。她的手背过去摘下帽子，放在桌上，仿佛她的大脑已经运转到有些过热似的：“那么由此引出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这些死者的身上会产生幽灵呢？”

“按照莲子你的性格，你肯定不相信‘人死后灵魂出窍，化作游荡于世间的幽灵’这一套的吧。”梅莉侧着脸，单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莲子微微偏过脸去，看着对方的神情，她总有种自己又要被调笑的预感：“当然不信了，怎么能用一个未确认存在的事物去解释另一个无法确认存在的东西呢。”

“不过，既然幽灵是无法被直接观测到的，那么构成它们躯体的物质，应该也是以目前的技术，暂时无法被观测的东西吧。”

“而幽灵如果被认为源自死者，那么死者体内，又有什么无法被观测的‘物质’流出，构成了幽灵呢？”莲子不知什么时候举起笔来，对着正在侧耳倾听的梅莉。

梅莉一愣，旋即呼出一口气来，自然地回应道：“想必那种‘物质’，也是不存在于死者身上的吧？如果我没想错的话，按你的理解，就是……”

“没错。”莲子手往前一送，让笔尖在空中一点，“死者脑死亡后，他们脑子里残存的电信号指令，都去哪里了呢？”

“等一下，莲子。”虽然感觉对方话未说完，但梅莉还是果断地道出自己的疑惑，“现在对于大脑的电信号如何控制人体的行动的研究，不应该挺成熟了吗？这些控制人类的行为的电信号，应该也属于‘可以被观测’的范畴中吧？”

莲子满脸写着“就知道你会问这个”的模样，她轻笑一声，说道：“我说的，当然不是这种对人体发出控制的指令的信号啦……而且，就算现在我们可以解析这类信号，但还有更多的信号，我们无法破解呢……比如说，我们至今无法理解，人类数十年的经历，是怎么能被压缩到大脑的一个小小片区中去的。要知道，如果利用电脑记录这样的信息的话，少说也要数十个GB，甚至达到TB的级别吧？”

梅莉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那么，莲子你的意思莫非就是……”

“构成幽灵的‘物质’，或许，就是死者的脑海里残存的记忆吧。”莲子最终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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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抬起脑袋，看向高悬在楼道的天花板上的一块指示牌，上头的意思似乎是“太平间由此前进”。

这只幽灵身躯静止片刻，紧接着，如同刚出笼的鸟儿一般，幽灵在这个过道里上蹿下跳了好几下后，才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往前迅速地飞去。

不过，没多久，这只幽灵的移动速度就飞快地慢了下来——它脑海中蔓延开的，淡淡的恐惧的记忆，拖住了它前行的脚步。

毕竟，这条走廊实在是过于安静了。所谓“落下根针的声音都听得到”，就是形容这种死寂的氛围吧。

幽灵的脑袋迅速晃了晃，把这些毫无意义的恐惧情绪甩开。它早就该明白，这样的情形是非常正常的——如此频繁地出现死者苏生的事件的场所，又有几个人类胆敢到来呢。

“不过话说回来……”幽灵的脑袋垂落，看向自己虚幻的，如同麻薯一样的身躯，一瞬间，它觉得有些好笑，“虽然我试图找回生前的记忆……但我这样也不能算人了吧。我又在怕什么呢？还是说，因为我试图像人类一样活着，所以也具备了和人类一模一样的恐惧呢？”

总之，排除百般杂念之后，幽灵再度开始前行。只是，这条走廊如同无穷无尽一般，幽灵头顶上按一定距离规则地排列着的廊灯，更是让它失去了对距离的感知……

当它反应过来的时候，出现在它面前的，是一道厚重的铁门。

幽灵看着这扇门许久，旋即，它一头狠狠地撞了上去，很快地，它整个身体就没入其中。

当它进入这让它又有希望，又是害怕的地方的时候，它终于确定，它希望找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在它眼前展开的，是它在外界仅仅见过一回的，残破的记忆幽灵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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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不知不觉中，原本在她们周围学习着的学生们开始渐渐散去。图书馆的落地窗外，太阳渐呈西斜之势。

“真是一个天马行空的猜想呢。”梅莉微笑着看着和自己心心相通的挚友。

“没办法，谁让我有你这样一个脑袋里装满着幻想的朋友呢。”莲子对上对方的视线，忍不住噗嗤一笑。

玩笑过后，莲子也恢复严肃的状态：“不过猜测归猜测，我的想法也还是有点不足……比如说，什么样的记忆会残存下来？记忆又是如何流出人体的？最关键的，还是幽灵是如何形成的……”

“无法被观测证实的话，莲子你不管怎么猜，都不踏实吧？”梅莉微笑着，悄悄在莲子的心头补上一刀。

莲子扶额：“你说得对……说得简直正中红心啊。”

“不过，正是因为它难以被确认，所以才如此值得我们遐想吧。”梅莉抬头，望向书架的顶端——但或许，她的视线已经越出了图书馆的天花板，看向了更遥远的，未知的世界。

“是啊。”莲子顺着梅莉的视线，也只能看到图书馆那高高的灰色天花板罢了，“你总结的还真是恰当。”

“既然那个境界的痕迹已经找不到了。”梅莉双手交叉着架在下巴上，“要不，我们接下来，就去探寻幽灵吧？”

莲子一愣，旋即露出惊喜的神情。

对方的想法，作为挚友的她，自然是全力支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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