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勇气

漆黑的夜幕笼罩庭院，被雨洗涤过的城市依然沉闷，在谁都没能注意到的庭院边缘，紧绷的空气中透出丝丝诡异。

叶思晨和风灵逃离壁内基地，穿行在未经修饰的建筑群间，就像狂奔在水泥色的迷宫当中。

壁内基地是室内空间，对于两位仅拥有元素型能力的觉醒者来说，并非绝佳的作战场地，考虑到双方的实力差，选择室外展开周旋，等待白雪的支援毫无疑问是上策。

两人压抑着紧张的呼吸，躲在建筑的阴影中，彻底融入黑暗。

“堕者的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叶思晨回忆着黑雾当中的那道模糊身影，压低声音问道。

风灵想了想，思考该如何解释自己脱口而出的新词，然后说道：“堕者的王，该说是人形的堕者吗？不，并非那种肤浅的东西，我个人认为，那是以堕者之躯取回知性、情感、灵魂，另一种形式的觉醒。他拥有怎样的力量我并不知晓，因为所谓的‘王’其实只存在于联盟少数人的狂热假想当中。”

所谓堕者的王，本应是假想敌般的存在，仅仅停留在觉醒者们臆想当中的存在，如今却实实在在出现在这里。

“假想敌？不，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很确定，在你心底早就已经相信‘王’的存在，所以你的恐惧才会如此真切。”叶思晨将视线投向风灵，黑暗中他的眼神依然保持平静。

“没错，我的导师是位坚定的信王派，或许是受到她的影响，我十分关注‘王’的蛛丝马迹。就在三年前，联盟总部遭到一波小型堕潮的冲击，那波堕潮仿佛凭空出现，至今依然无法解释它们出现的原因，这件悬案在多数人心中成了‘王’存在的佐证。”

风灵双手十指紧扣，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

“联盟与堕者战斗了将近百年，本来自认为已经足够了解堕者，可是那次堕潮，却让联盟深刻意识到，堕者恐怕正在向着足以威胁到联盟的方向超速进化着。”

叶思晨注意到风灵再度提起三年前这个时间点，本想开口询问那场堕潮的冲击和凌冰涯的牺牲是否有所关联，右臂却传来贴到自己身上的女孩止不住的颤抖。

“害怕吗？”他轻声问道。

“嗯……”

风灵微微点头，好在夜色昏暗，身旁的少年看不见她眼角噙着的泪水。兴许是被看穿了，所以她没有再废力气掩饰自己颤抖的声音。

“这是我第一次参与觉醒者的执行任务……”

叶思晨想起平时的她，和自己完全不同，脸上总是挂着轻盈的笑容，表情丰富而有趣，像是微风般不可捉摸却又令人舒适。乍一看活泼好动到脱线的地步，面对难题时却比谁都思维敏锐，眉眼间偶尔会透露出知性的光辉。

说起来，她总是叫白雪姐姐，年纪比我小几岁来着？叶思晨在心里问自己，却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风灵，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坏习惯，总是选择疏远而非靠近。

“风灵，你是十六岁吗？”

“是十七啊。”风灵没好气地回道，心想他是有多不在意身边的人。

“比我和白雪都还小一岁么。”叶思晨说，“虽然以级别来论的话正式工的你比我这位见习要高一级，但是仅以年龄来论的话，是我比较占优势。那么，风灵下等执行官，是否愿意听听我的意见。”

“当然愿意。”

风灵重重点头，不知为何，叶思晨自始至终平静的声线让她感觉到些许安心。

“仅凭气势来判断，敌人的实力对我们来说应该是压倒性的。”叶思晨的头脑保持着冷静，此时依然有着清晰的思路，“我们的战术十分明确，并非彻底战胜，而是阻拦、拖延，直到白雪赶来为止。”

“嗯。”风灵微微点头，对到此为止的判断表示赞同。

“所以，你先离开。”叶思晨继续说道。

“诶？”风灵感觉自己的大脑转不过弯来，前后的逻辑无法理顺，“这是让我独自逃跑的意思吗？”

“本来驻守庭院的任务便是风险较低的低级任务，面对超出能力范围的强敌哪怕落荒而逃也并非可耻。但是……”叶思晨伸出右手，将手掌轻轻贴在风灵的脑袋上，“如果觉醒者没有勇气战斗的话，又该由谁来守护世界呢？”

风灵嘴巴微张，感受着那只宽厚的手掌传递来的温度，第一次感觉到男孩手掌的大小和温暖，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身心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平息。

“你也是觉醒者，既然如此，便退到无人区与外围区的交界线处，用你的头脑思考所有可行的方案，在那里实施拦截，直到战死为止都不允许让敌人再踏进城市一步。风灵，你能做到吗？”

“难道，叶思晨你想独自留在这里面对‘王’吗？这种事情……”

风灵已经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你应该感觉得到吧。那家伙的气息正在靠近，虽然缓慢但却笔直的靠近，”叶思晨伸手抓住自己胸前的挂坠，“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现在的我就是那家伙的灯塔。”

既然堕者会被心武吸引，那么堕者的王没理由感觉不到叶思晨的所在。

他将挂坠扯下，握紧在掌心，背对着风灵说道：“我并非逞强，也并非扮演英雄，仅仅只是结合现状所做出的理智分析。而且……”

他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且……他有绝对要守护这座城市的理由，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他的故乡，而是他所在意的那位女孩将会在这里幸福地过完一生。

叶思晨留给风灵一道背影，主动向“王”所在的方向靠近，阴凉的风掀起他的额发与衣角，却吹不散他身旁缓缓摇曳的火焰，向前迈出的每一步都透出一股决然的味道。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夕炎】已经化作匕首形态，溢出赤色霞光，但是他那只握着心武的手掌却在微微颤抖。

“原来如此，刚才是因为风灵在我身边，所以我才能得到克服恐惧的勇气。如果能够平安无事的话，试着去了解自己的战友吧，无论是风灵，还是白雪。”

他握紧【夕炎】向前虚挥，仿佛要将自己的恐惧斩断一般，而围绕在他身旁的火势变得愈发炽烈，强盛的火光照亮一方空间，驱散了浓重的夜色，也将前方那道不疾不徐靠近的身影照亮。

所谓的堕者之王，外貌与人类无异，乍看像是一位俊朗的青年。

他有着一头张扬的红发，那双碧眼如同苍穹般澄澈美丽，嘴角扬起一道轻佻的弧度，左耳垂挂着的银质恶魔形耳环闪烁着冷冽的光泽。

象征堕落的漆黑雾气自他脚下喷涌而出，缭绕在他身旁，像是浓重的夜色拱卫着他，视他为夜的君王。

堕者拥有强健的体魄与恐怖的生命力，而人类拥有无穷的智慧与奇迹的创造力，如同分食生命之果与智慧之果的两大种族，相互之间分庭抗礼。

可是现在，这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堕者一方盗取了智慧与知性，更是以人类的姿态出现在真正的人类面前，他已经无法用堕者来简单描述，而是神或恶魔之类的存在。

叶思晨能够感受到前方传递而来的可怕的压迫力，呼吸不自觉间变得粗重，一滴冷汗冒出滑过脸颊，他用左手猛地抓住自己的右手手腕，想着最起码要克服颤抖，稳定握紧心武的手掌。

“啪啪啪……”

堕者的王突然鼓起掌来，用赞许的眼神看着叶思晨，以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人类的伟大，在于忍受恐惧时的崇高姿态。极力抑制着颤抖的样子虽然难看，却也值得表扬。你，做得不错。”

叶思晨没有因为他的赞许而感到欣喜，内心反而愈发沉重，那副高高在上点评的姿态，透露的不仅是对方的傲慢，更是揭露了他们完全不处于同一次元的残酷事实。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领会到一项重要情报，对方拥有堕者所没有的智慧，是能够交流的存在。

虽然叶思晨自认为不善言辞，但是面对如此严峻的状况，如果能够依赖对话交流拖延时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选项。想到此处，他决定先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于是对着前方说道：“你的所作所为，我可没法给予承认。”

话说出口后，叶思晨马上意识到问题所在，他完全没有调整自己说话的语气，就像平时面对陌生人的搭话般，脱口而出就是平静的声线、淡漠的话语，放到此时真是绝佳的嘲讽，满满的针尖对麦芒。

“哦？”堕者的王眯起双眼，嘴角微翘充满戏谑的意味，“这里的觉醒者，难不成都是弱到要死，却狂妄自大的货色吗？”

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叶思晨的瞳孔骤然缩紧，本就沉重的压迫感变得越发恐怖，他甚至能感觉到死亡的阴影正在急速逼近自己，自己却无法动弹分毫，简直就像被恶魔抓在掌中一般。

待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并非被恶魔抓住，而是堕者之王不知何时起已经站在自己身侧，将左手轻轻搭在自己肩上，仅仅只是一只手的重量而已，却带给叶思晨难以置信的无力感。

无法战胜这四个字仿佛烙印在他的脑海，无论如何坚定决心都没办法抹去分毫。

“没有实力支撑的勇气，不过是无谋的鲁莽罢了。”

堕者的王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像是恶魔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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