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王

叶思晨和堕者的王几乎是并肩而立，后者将左手轻轻搭在他的右肩，像是擦身而过的好友拍拍肩膀以示招呼。

环绕着两人的火焰和黑气相互碰撞相互抵消，看似势均力敌，但只有当事人知道其中的差距。叶思晨果断行动，腰身一拧，手中的赤色匕首向堕者的王后脑刺去，危难时刻他的刀路异常凌厉。

但是堕者的王没有移动脚步，甚至没有动用哪怕一根手指，就在叶思晨抬手的瞬间，一道黑气横扫，使用的力道对他来说大概只是轻抚的程度，可对叶思晨来说却不亚于被疾驰的车辆撞到，全身像是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而去。

叶思晨的鞋底和湿滑的地面摩擦，发出难听的声音。

待他捂着胸口站稳，根本顾不上擦拭嘴角的一缕鲜血，继续后退拉开距离，直到对方在火光照耀范围内仅剩模糊的轮廓。

“小鬼，为什么要摆出战斗姿态？刚才那一击过于温柔，无法让你理解和我之间的差距吗？”堕者的王站在原地说道：“我就特别允许你落荒而逃吧，带着恐惧的表情，哭喊着哀嚎着，用尽全身力气背对着我逃跑吧。”

他的全身满溢黑气，汹涌的黑气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团漆黑浓稠的雾。

黑雾中，不断有黑气向外延伸，如同巨蛇般冲向周围的建筑和地面，然后黑气猛地一缩，地面出现坑洞，建筑物也是留下一个个缺口，简直就像有一头巨兽潜伏在黑雾中啃噬四周。

叶思晨几乎是下意识地脚步后移，心中的恐惧感被眼前的景象瞬间放大数倍。

可他一发狠，直接张口用力咬向自己左手小臂的伤口，强行用疼痛让自己冷静，同时止住转身逃跑的冲动。

这只是单纯的示威，要是因为这种程度就掉头逃跑，那就正好顺他的意了。虽然无法理解其中的原理，但是刚才那幕表明他的黑气并非普通的黑气，拥有某种奇异的特性。

叶思晨冷静地分析现状，不断筛选选项，面对强过自己太多的对手，接近战的选项被他首先排除，无法使用心武直接攻击的话，便只能依赖自身的能力，无论是白雪还是风灵都展现出远程攻击手段，他相信自己也能办到。

“首先，想象刀刃可以无限延伸……”

叶思晨摆出斩击的架势，周身缭绕火焰不断向匕首汇聚压缩，然后到达控制的临界点时。

“炎月！”

他手中的匕首向上斜斩，一道火焰自刀尖释放向前斩出，像是一轮由火焰汇聚的弯月。

炎月带着炽烈的温度前进，照亮沿途的光景，冲进那团黑雾当中时依旧势如破竹，唯独在最后被一道凝实的黑气轻易抽碎。

而那道黑气的主人，此时正以手扶额，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这种程度的力量，连余兴节目都称不上啊。就算你想英勇地战斗，麻烦身为前菜的你再努力一些吧，拜托别让这场游戏变得无聊。毕竟这座虚假之城的夜晚，令我相当困倦呐。”

“游戏？擅自剥夺他人的性命只是你的游戏？”

叶思晨想到那些逝去的生命，倒映着火光的双眸变得炽热，战意在胸中凝结鼓动着心脏。

“我只是给了他们进化的门票，杀死他们的，是你们觉醒者才对吧。”

“你说什么？”

叶思晨皱眉，他幻想过无数次敌人的目的，却没想到真正面对时，对方竟然将罪孽推得一干二净。

“小鬼，仅凭你是无法理解的。现在像那个小丫头一样害怕地逃走，说不定还能稍稍让我体会追猎的趣味。”

“你说哪个小丫头在害怕地逃走？”

风灵的喊话自上方传来，她没有听从叶思晨意见逃走，而是跑到废弃建筑的顶端，站在制高点处准备进攻。

高处的夜风十分凛冽，可是吹拂到她身边时却分外轻柔，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拨弄着她的发丝和衣角。因为她正握着一把长弓，通体翠绿宛若碧玉，溢出点点柔和的绿光，弓身两段覆盖着雪白的羽绒，飘扬间为其增添了轻灵之意。

“心武解放，【灵风】。”

像是祈祷般，她轻声念出心武的名，而后将纤纤手指搭在透明的弦上，弯弓如满月。

“王啊，你可曾见过冲到敌人眼前近身作战的弓箭手？”

没有近视的她喜欢戴着各类眼镜，此时眼镜镜片中闪烁着微光，自动计算着风向、风力等各种数据，甚至将战场的画面放大到她的面前，而战场的声音则借由风传递到自己耳中。

她右手一松，弓身向前反转，若弦上有箭，必然已经疾射而出。

可她的心武只有弓没有箭，松弦后唯有一阵狂风自她身后吹过，令原本宽松的白大褂紧贴着她的身躯勾勒出一片美好。

“哦？”

堕者的王眯起双眼，周身稀薄的黑色雾气被狂风吹散，但是环绕在他身旁的黑气却并不随风而动。

数不清的风之箭矢在半空成型，旋转着扭曲空气。风灵仅仅一次拉弓，便射出了一片箭雨，半空中满是箭矢降临的“咻咻”声。

堕者的王抬起右手，看似随意地甩动，身旁的黑气便如臂指使般舞动，将靠近他的风之箭矢统统碾碎，能够轻易消灭堕者的攻击此刻却无法洞穿他的防御，只能化为一阵清风吹拂他的衣角。

“一、二、三……八道黑气，拥有防御能力宛若实质的黑气一共有八道。”

叶思晨将他防御箭雨的那一幕看在眼里，借此看清他周身缭绕的黑气数量，如果看作是带状物的话，那就是正好八道，但无法确信是否为对方的操控极限。

“喂！攻势再猛烈些啊！哈哈哈……”

堕者的王发出狂气的笑声，黑气延伸在半空汇聚成黑洞，其内探出数不清的碎石，碎石尖锐的一方朝向远处的风灵，然后以子弹般的速度爆射而出。

“风灵，继续攻击！不要停下！”叶思晨对着风灵吼道。

“那是当然的。”

风灵嘴角上扬，因为恐惧而沾染阴霾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充满高昂斗志的眼神。

就像叶思晨运用能力时率先根据心武的形态想到使用能力强化斩击，风灵也是同样，拥有操控疾风能力的她，也根据【灵风】长弓的造型，快速掌握了将风转化为箭矢的方法。

但是，常以研究者自居的她，待在研究室的时间远远多过待在战场的时间，所以她所掌握的技法也仅仅局限于风之箭矢。

所以，现在的她所能做的，就是不断射箭。

风组成的箭雨和碎石组成的弹幕在半空碰撞，碎石被风碾得更加细碎，最后在半空化作尘埃被战场乱流般的狂风吹散。

叶思晨没有闲着，抓住机会向斜上方挥出大片火焰，像是扔出一块赤色的幕布。他自然没那么好心要帮助敌人阻挡风灵的攻击。只见火幕向前呈现螺旋状扭曲凸起，被风之箭矢裹挟着向前疾射而去，一道道高速旋转的火焰尖锥划破夜色，仿佛火流星自天坠落。

堕者的王面色从容，响指一打，悬浮在半空的黑洞消散，而后周身的八道黑气舞动，开始迎接两位觉醒者的组合技。

“轰！轰！轰……”

接触黑气的火焰尖锥竟然发生二次爆破，爆炸的火焰将他的身影彻底吞噬。

“成功了吗？”风灵脸上闪过一丝欣喜。

“恐怕完全无效吧，这该死的怪物。”叶思晨的面色越发凝重，他能够感觉到前方依然如海般的压迫力。

身为和王正面对峙的觉醒者，相比起体力，他精神力的消耗更加剧烈，无时无刻不笼罩在那可怕的压迫力之下，早已让他疲惫不堪，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就是他渐渐不支的明证。

火焰散去，堕者的王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他的右手握拳，唯有食指与拇指垂直伸直，比出手枪状。黑色雾气以他的食指指尖为中心，凝聚成一颗种子般大小的漆黑弹丸。

“那……该不会是黑弹吧！”

风灵失声惊呼，虽然她没亲眼见过原版，但是她脑内储备的知识提醒着她那玩意儿的危险程度。

体型巨大的高阶堕者进入战斗状态时，偶尔会将黑日能量压缩形成黑弹，威力大的甚至能轰塌半座山峰。

“嘭！”

堕者的王嘴角带笑，贪玩得为这枚超小型黑弹配上子弹发射的声音。

那枚黑弹冲破风之箭雨的层层封锁，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撞在风灵所踏的建筑顶端。

“轰！”

立足点被毁之前，风灵跃向高空，小心地操控着风，托起自己躯体的同时，将溅来的碎石吹向另一方。

就在此时，一直选择站在原地的王，突然向前冲去。

看破他意图的叶思晨连忙跟上。叶思晨的速度自然无法和堕者的王相提并论，但是能够预判到他的路线，就能用最小的距离实施拦截。

堕者的王大概也没料到，被他称为小鬼的叶思晨竟然能先一步阻他去路，但是他也没准备为此改变前进的方向，操控着一道黑气直接扫向路途的阻碍。

“怎么可能放你到风灵那里。”叶思晨全身火焰爆发的同时挥动手中的匕首。

赤色的匕首划出一道赤色的弧线，能将火焰尽数阻挡的黑气，在刀刃面前却被轻易突破，不，与其说是被突破，不如说是消融来得更为恰当，就像黄油遭遇热刀，毫无抵抗能力。

始料未及的王仅在最后关头微微偏头，但是脸颊还是被刀刃划出一道伤痕。

他微微吃惊，然后眉毛一拧露出些许不满，止住前冲之势，抬起一脚结实地踹在叶思晨肚子上。

叶思晨整个人都被踹飞，从空中落下时，利用背部受身，但是身体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冲击却让胸腔内气血翻滚，连带着脑袋都晕乎乎的。

“叶思晨，没事吗？”

风灵赶来，一边跑动一边射箭，不断拨动弓弦的手指已经鲜血淋漓。

“我没事。”叶思晨颤颤巍巍地站起，大脑不断下达再战的指令。

“没事？不，我在此宣言，你们其中一位将得到进化的门票。”堕者的王突然露出恶魔般的笑容，“啊，真是绝妙的主意，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替你们做出选择了。”

“进化的门票？”风灵不解。

“应该是指堕化吧。”叶思晨理顺呼吸，重新握紧匕首，“但是觉醒者是不会堕化的。”

“不对哦，叶思晨。”风灵压低声音说道，“觉醒者，是可能堕化的，如果达成某个条件的话……”

话还未说完，王的身影已经插入两人之间，自他脚底涌出的一道黑色气柱，如狂龙出闸般将风灵冲向高空。

“你这混蛋！”

叶思晨聚起全身的力气向他用力捅去，他的匕首轻易刺进了王的防御圈，周身缭绕的黑气竟然无法阻挡他的攻势。

这一现象虽然令王的眉头微微一皱，但也仅此而已，他的身体一侧，伸手抓住叶思晨的手腕，然后以脚尖为轴带动全身旋转，直接将叶思晨远远地甩了出去。

“滚开，小鬼。我选的并非是你。”他的声音淡漠而无情，却又像是宣判般绝对。

叶思晨再度倒地，手中的匕首退化会挂坠的模样，黯淡的火光仅仅照亮他所在的一小圈空间。

他勉强抬起眼皮，看向远处受碧绿色光辉照亮的地方。他想要冲过去，可是眼前的景象却令他驻足不前。

堕者的王满是戏谑地看着少年从地上爬起来，他一手握住风灵的心武灵风，一手捏住风灵纤柔的脖颈，似乎稍加用力就能令女孩命丧当场。

“唔……”

风灵想要挣扎，但是手脚都被黑气束缚。

当堕者的王手指用力之时，她的脖颈略微变形，随之而来的窒息与疼痛使她那张俏丽的脸扭曲起来。

“你想做什么？放开她！”

“我只是十分感兴趣啊，觉醒者的心武如果遭到破坏，会怎么样呢？”堕者的王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手中的碧绿色长弓。

“你这混蛋！”

那位王轻轻一笑，像是扔一块破抹布般甩出风灵，正好扔进叶思晨的怀中。

“咳咳……”风灵捂住自己的脖子，雪白的脖子上留下了清晰的指印。

“糟了，心武！”

叶思晨猛然想起风灵所说的条件，看向依然闪烁着碧绿色光辉的长弓。

“那么，来见证这美妙的时刻吧。”

堕者的王将长弓横在胸前，两只手掌抓住弓身，黑气汇聚双臂，将手臂变成狰狞可怖的恶魔之臂，于此同时，令人牙酸胆颤的声音响起。

“等等，住手……住手啊！”

叶思晨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的内心被一抹阴影笼罩。

“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让我的敌人无法如愿以偿，所以，我拒绝。”

他眯起眼，露出一个清爽的微笑，然后双臂骤然膨胀一圈，用力将【灵风】掰断。

全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安静，唯有风灵痛苦的呻吟清晰回荡，伴随着灵风化作碧绿色的光屑渐渐消散，风灵身上开始溢出黑色雾气。

叶思晨目光呆滞地看着缠绕黑气的王者，在他手中的最后一片绿光消失。他低下头，看着倒在怀中的风灵，黑色纹路已经爬上了她的脸蛋，就像精致人偶表面的裂痕。

或许是绝望占据内心的缘故，他掌中【夕炎】的光芒也渐渐变暗，最后连同火光一同消失，战场重新陷入一片漆黑。

就像叶思晨此时的内心，艰难地啜饮绝望，变得漆黑一片，再也看不到其他。

“那么，该怎么处置你呢。”

王的身影在夜色中仅仅呈现轮廓，他的声音像是自幽冥传来。

“轰！”

突然，一道银色惊雷撕裂了夜的寂静，雷光落在叶思晨的面前，编织出银色雷网，照亮了一方世界。

堕者的王瞳孔微缩，显然是被这从天而降的雷光惊到，他一时来不及防御，只见那道坠地的雷光贴着地面转出一个直角，竟笔直地他冲来，然后将他完全吞没。

银白色的璀璨雷光中，黑色雾气不断溢出，仿佛一条雷龙正在推着一团黑雾前进。

终于，雷电后力不继，慢慢散去，露出浑身缠绕着黑气的王。

叶思晨面前的雷光收敛，那道熟悉的背影正站在前方，银色长发在夜风中飘扬，给人莫名的安心感。

“哦？你就是今晚的主菜吗？”堕者的王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挥去纠缠在手臂上的几缕雷光。

“你就是堕者的王吗？”清冷的语气中似含有怒火，白雪冰冷的双眸直视堕者中的王者，没有一丝怯意。

“与你们给予的代称相近，我们自称【王权者】，在这个被神明遗弃的世界，将由我们掌握权柄，代行权能！”他缓缓舒展双臂，以站在舞台中央的姿态宣言，“我的王名为克洛诺斯。银发的觉醒者，是你的话，有资格报上名来。”

“我是，降临你身的天罚。”

白雪将巨斧指向那位自称克洛诺斯的王，散发出汹涌狂暴的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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