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楔子

万物归于寂静的十二月，御雷公国境内唯一可能看到积雪的地点，横跨南北三国的狭长山脉——风香山，此刻若是能以鸟瞰的视角去观察，它就会映出被绿与白双色完全填充的模样，而在这份颜色中，百来个高智慧的生命体正在利用自然造物的优势进行着名为演习的军事活动。

而在距离出发点数公里的地方，一男一女的搭档正逐渐落在平均速度以下。

「快点……我不想又当一次吊车尾」

走在前头的女生冷冰冰地催促着同伴，可从她的行为动作中却看不出多少冷静，不仅用了多余且费力的开路动作，甚至还会做出用戴头盔的脑袋去顶开灌木伸出来的枝桠这种行动，任谁都能看出她此时的烦躁。

「休息一下吧……」

走在女生身后背着大背包的男生低着头，用虚弱的声音提出了建议。

「别开玩笑了……现在连溪水都没看见，按照预估时间我们早就落后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吧，一开始和大部队没有分散之前，为了跟紧仓木他们，我们花费太多力气了」

「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生倏然停下脚步转身朝向了他，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

「这次联合徒步演习要是不以仓木所在的第一梯队的水准为参照的话，你的分数就没办法达到明年毕业的最低标准了，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受这个罪的？」

不清楚男生是被她汹汹气势给吓住了，还是本来就是弱气的性格，只能吱吱唔唔地反击道，

「你要是喜欢仓木就去和他组队啊」

【想依靠直球让她惊慌失措。】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男生以这种理由来给予自己解释，然而实际上是出于心里的小小嫉妒。

「不是说过……我们要一起复仇吗？」

女生对他的说法无动于衷，仅仅回头瞥了他一眼便说出了似乎毫不相关的回应，可这句话对少年却宛如一针强心剂，情绪转眼间便被调动了起来，健步如飞地反超了少女，仿佛刚才的疲劳都是伪装出来的一样。

因为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那句话更能证明他与她灵魂的距离比所有人都要近。

女生有些费劲地挥动手中的开山刀将挡路的矮小灌木劈开了一个缺口，两人终于从密林中窜出来，来到了一个相较之下比较空旷的区域，

「第二个记录点到了」

少年走到被刻上标识的巨树底下，从背包里拿出了刻刀，依样在树干上留下了代表他们小组的标记，而少女则是在巨树的另一侧摊开了地图，用钉子把其固定在树干上，开始确认位置和研究接下来的路线。

「应该是这样吧……」

结束手头作业的男生凑到了少女旁边，一起审视写满了记号的演习地图，

「你连地图上的记录点都找错了吧」

少年随意地抽过女生手中的笔，并在她刚做记号的位置不远处重新做了个相似的记号，

「至于走哪个方向，好像都能到，不过选择最短距离就有点纠结了」

「什么叫哪个方向都能到……你别改正了我一个无关紧要的错误就尾巴翘上天了，我定的路线是考虑到方向辨识难易情况的」

「呃，光靠指南针不行吗？」

正当两人盯着铺开的地图重新陷入了苦恼中时，记录点区域又出现了另外一组来客——

「啊，是三浦和悠绯」

若有不知情的人，一定会把来客当成两名女生，而其中那位可爱的男孩子也的确用了十分少女化的口吻向先到的两人打了招呼。

「怎么，你们两个记录完了为何还不走？」

梳着金黄色蛋筒式卷发的女生一如既往用她高高在上的语气说话，而更让她面前的同学感到惊讶的则是即使是非常辛苦的演习，贵族大小姐依然固执地不肯改变发型。

「和你没关系吧」

不同于关系还不错的两位男生，在场的两位女生一张口就是针锋相对的气氛，

「哦，那就麻烦让开」

被唤作悠绯的大小姐冷笑着瞥了一眼摊开的地图，随即径直走向中间的大树，指挥三浦把记号刻上去。

「那个……悠绯同学……能不能帮我们看看地图，你应该很擅长吧，先谢谢你了」

一脸不好意思的笑容，男生不忘双手合十微微鞠躬朝向正准备离开的大小姐一组。

「……好吧，反正……我欠你一个人情」

稍微有些惊讶的悠绯很快无视地图另一侧的女生，一反刚才的态度热心地和男生交流了一番，一分钟过后便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路线。

「非常感谢！悠绯同学，还苦恼会不会在这儿就完全失去竞争第一梯队的资格了，真是帮了大忙了，特别……我们还是竞争对手」

金发女生听到这话后掩着嘴轻笑了几声，

「别在意，好歹我们是同班同学，竞争对手还有很多『外人』呢……那，我们先走一步了，一起加油吧」

男生欣喜地向伸出援手的两位同伴挥手送行，结果当他回过身去寻找自己的搭档时，留给他的却同样是背影。

「啊，等等我呀」

少女又回到了那种焦躁的状态，朝不知名的方向披荆斩棘，

「这边才对」

少年急忙拉住她前往正确的方向。

「哟，气氛很好啊，要不要我跟三浦换个组」

尽管没有抗拒少年手上的动作，但话语中的语气分明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字。

情况变成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少年忽然就红了脸，慌慌张张地解释道，

「别误会，刚才的请求之所以能被接受是因为我曾经帮过她的忙……」

「哦？那么，是什么忙呢」

一抹仿佛看穿一切的冷笑挂在了女生脸上，而男生的表现则是愈发反常，基本上已经暴露出了「帮忙」的过程中必然发生了难以启齿的可疑「事件」。

「淅沥淅沥」

密林里的天空仅仅在无数枝叶的缝隙里出现，缺乏经验的奈原军高学员们因此在这时经受了突如其来的大雨袭击，两人小小的争执也即刻就被雨水冲刷掉了。

「别在那儿搭，否则一会我们就得呆在水里了」

「好的，往地势高的的地方去吧」

相比对天气的预测和观察，更熟悉野外求生的两人很快支起了帐篷，来自12月的冰冷的山雨随即也就在煤油灯的温暖中被驱散开来。

「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的样子，就这么休息吧，天色只要一泛白我们就动身」

少女看了一眼配发的机械表后，便把一半身子缩进了睡袋中。

结果她一扭头就发现男生比她速度更快地进入了梦乡，看上去累坏的他像个孩子似的蜷缩身子朝她靠过来。

昏黄的煤油灯在灯罩中安稳地燃烧着，将两人的影子映在了身后的帐上，在这安宁的一幕中，女生没有即刻入眠而是抱着双膝坐起身子看向睡姿恶劣的少年，然后便把脑袋埋进了臂弯当中……埋进了灯光造就的阴影当中，带着谁也无法窥视到的表情喃喃自语，

「真是的……偶尔，也让我撒撒娇啊」

不曾中断的山雨被帐篷隔绝开来，敲打在其上的声音宛如一曲幽远而又略带忧愁的夜曲，指引着所有身在此处的人们进入一天当中最安详的时间。

「果然是要过河啊，这条叫作『玉川』的河」

男生捧着地图和指南针，缓缓转动着身子确定方向，而在他身后，女生又是一脸不耐烦地努力把昨晚使用的工具塞进他的大背包里，看起来休息得并不算好的她连「别乱动」都懒得喊了。

「那不是和我最开始说的一样吗？那个高高在上的蛋筒也没什么了不起啊」

男生听到她的抱怨，也只得尴尬地笑了笑，随即两人便来到了这条一路穿过风香山的山涧、最终直达月见内海的小河的河畔。

顺着悬崖往有着十多米落差的河面看去，由于昨夜的暴雨，河流显得格外湍急，而要通过这条河流唯一的途径就是出现在两人眼前的一座吊桥——

几条粗大的麻绳系在两端的木桩上，在麻绳的上方则是绑着一块块长方形的木板，这简陋的设计令人一眼看去就极缺安全感，一阵风吹过，整个吊桥甚至和荡秋千一样大幅度晃动，同时还发出「吱吱呀呀」的「悲鸣」声，仿佛正哀求着两位过客不要给它施加更多压力了——

「啧，你先过去」

「诶！一定要我先吗？」

「你把背包留下，否则总重量我支撑不住了」

少女半蹲在吊桥前，伸出双手将麻绳与自己的手臂缠在一起，努力固定了原本还在摇晃的吊桥。

「你也要抓稳，下雨过后木板有点湿滑」

又被催促一次的少年认真地朝少女点点头后踏上了吊桥，从实地踏上悬空木板的瞬间自然不好过，但在少女的帮助下他很快能够平稳地匀速前进了，从最开始的无比紧张到后来的掌握诀窍，这凶险的路途终究也只是短暂的。

看着少年朝自己招手，同时模仿着自己固定吊桥的方式协助自己，于是少女也意志坚定地踏出了第一步，然而，情况却远没有像少年刚才那样顺利。

不仅是重量增加，而且已经在对面的少年控制吊桥的着力点离少女实在太远了，女生刚一踏上第一块木板，吊桥几乎就因为平衡问题而荡起了30度左右。

短短的路程变得格外漫长，女生汗流浃背，步步为营地挪动着身子，男生则是充满了焦急和担忧，缠住麻绳的双手的力道几乎要致使手皮磨破。

「加油！」

「已经过半了！」

「还有几步！」

随着少女的身影越来越接近，少年的心情不知不觉放松了许多，脸上也露出笑容，不过从始至终，冷静而专注的少女都只用简单的点头来给予他回应，这一次抬起头的少女原本也应该不例外——

「啊……」

时间宛若凝固一般，当少年察觉到少女表情的异常的刹那，身体就以人类反应速度的极限

拉住了少女，紧随其后的是整个吊桥半端的崩溃——

像是被剪刀裁断的长长一截吊桥甩向了来时方向的崖壁，少女所在的那短短一截则是跟随着腐化的木桩一同坠落到河流内，唯有少女的身躯还令人触目惊心地悬挂在生死的边缘。

「你放手吧……要不我们两个都会掉下去的」

悬崖边缘上的土石由于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而逐渐开始崩塌，几乎已经探出二分之一身体的少年就在这样危险的境地下涨红着脸死死地拽住少女的手臂，

「偶尔你也要像个男子汉……去承担更多啊」

为了保护谁而牺牲谁这种事，永远都上映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而面对少女如同诀别一样的话语，少年却咬着牙挤出了他的回答，

「我怎么可能放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不保护妹妹的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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