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乐园之卵 15

「你胡说什么啊！」

与伊吹趋于平静的感情相反，我的情绪一级一级向着爆发的终点攀升，我把和她的距离稍稍拉开，好让我们彼此的目光能够相接。

「什么叫你的事怎么样都好啊，你以为没人关心你吗？我绝对不会就这么看着你被他们……」

我想要咬牙切齿地发泄怒火却止不住哽咽，无法说出口接下来刺痛人心的话语，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溢出，一滴一滴落在跪地的双膝上。

「都不重要了，夕夏姐是我的憧憬，是我的希望，呐，学长，是谁给了你人生的呢？是你的父母吗？我不是哦，给了我人生的是夕夏姐，哪怕只有短短三年，那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年，你觉得什么才是活着呢？我的憧憬死了，我的希望死了，没有这两样东西的人生，就是我以前度过的人生……」

她琥珀色的瞳孔不再浑浊，可是依然失去了光芒。

我忽然感到无比的绝望，原本以为我的一番话能够打动她，能够让她回到原来的样子，但现实却在说明我的话语再也传达不到她的心中了，千疮百孔的那儿留下的，仅仅是她之所以仍要生存下去的唯一「理性」——

「生命原本的样子就是破破烂烂，既肮脏又丑陋的，可是一旦变得整齐干净过一次以后，也就意味着不会再回到乱七八糟的原始状态了。学长你也一定也清楚这点吧，一旦品尝过美好与甘甜，喜悦与期待，触碰过至高的哪怕仅仅一瞬间的幸福……从今往后，在你的脑海中无论什么时候，『它们』都会像挥之不去的诅咒一样……让人再也不愿意回到黑暗之中，惧怕去过那些与苦难相伴的日子了，可我往后的每一天都只能这样了」

耳熟的话语一字一句地钉在我的心中，那是我不知何时开始就早已确信的理论，被本应该毫无关联的伊吹复述了出来后，「诅咒」二字显得无比刺耳。

「不要这么消极……努力找到下一个希望吧，这一定才是夕夏所乐意看到的」

对自己的话语都失去了信心，我只能尝试引导。

「已经找到了哦，我没有雨明学长那么坚强，所以我在盗贼团那里若没有希望，应该会在最初的折磨中就挺不过来吧，这样想想，我确实要感谢他们，给予了我新的愿望」

「杀人……复仇吗？」

「啊，因为伊吹很笨，除了稍微能在HMA上派上一点用场，其它的就什么都不会了呀」

「这真不像你说的话……我也想复仇啊，但你不需要自己一个人拼命，来青耀城吧，来我家，和我认识的新同伴们在一起」

「新……同伴？」

伊吹奇怪地轻笑了一声，

「学长在青耀城就够了，红蝎盗贼团并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它的背后有更强大的力量在支撑，为了达到我的目的我需要更多的情报，既然学长的目的和我一样，那我们两个就能拥有两份资源，你有办法让青耀城的警卫队行动，我也有法子控制盗贼团，而且，那里是个以实力和利益决定地位的地方，比宣扬着平等与自由，夸耀着民主与法制，却无法放下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的偏见与傲慢……至少比那样的国家和国民好得多吧」

「……」

见到伊吹重新站起了身子，我清楚短暂的交谈马上就要迎来结局了，想要抓住最后一点可能性让她「回到这边的世界」来，

「你们发现了……」

「等等，伊吹」

以为她打算离开的我拉住了她的胳膊，这一回虽然她依旧颤抖不过却没有过激反应了，

「真不可思议，大概……我的身体并没有认为学长是男人吧，嘻嘻」

在触碰到她手臂的那一瞬间，异常的感觉更加强烈了，情绪波动严重，面青唇白，皮肤也比常人要粗糙。

【这真的只是精神问题所导致的吗？】

「伊吹，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还吸食……吸食了，毒品？」

「没有办法啊，那些玩意只是SI-2CC的次级替代品，不用这些药我根本没法在夕夏姐或者学长这样的天才面前站稳脚跟」

伊吹别开目光，轻描淡写地回答了我，同时还不自在的抓了一下头发，刹那间就有一小撮毫无光泽的发丝缓缓飘落。

「……别再用药了」

「为什么」

我不清楚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但我清楚如果我承受不住这种反差，如果我选择别开视线，如果连我都输给发生在伊吹身上的现实——

那就真的没有人能够挽回她了。

「你应该知道药对你的身体的危害吧，你知道我为什么比你驾驶HMA要强吗？我的反应速度绝对比不上你，但我是靠『这里』战斗的」

面对伊吹带着诡异表情的反问，我镇定自若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些药会让你丧失对战场的大局观，失去合理的判断能力，复仇需要的不是武力而是智慧，就算需要武力，你来拜托我一起去就好了，不就是杀曾经的『自己人』吗？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共犯了，所以，不需要用那种药了，好吗？」

「……是呢，我就是担心自己的力量不够才来找学长的，既然学长还乐意直接提供帮助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本来就是……」

「先回答我，好吗？能戒掉的吧？」

「知道了」

即使是含糊的答案也算有了结果。

「一直被学长带着节奏，我要说正事了，你们最近发现了『战神水晶』的矿脉对吧」

「啊……是的」

一丝疑虑升起的瞬间就被我打消了，我必须要先相信伊吹。

「那个地方其实早在几年前就被发现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向一本正经道出这件事的伊吹，甚至怀疑她此时是中了什么催眠暗示一样。

「包括盗贼团在内，很快各方势力就会在那儿有大动作，你们青耀城一定要量力而行，因为一部分人是为了明面上的矿脉，而还有一部分更有实力的家伙们，他们似乎在看着别的什么东西，又或者在等着哪方先动手」

「别的东西？」

匪夷所思的话语继续传入我的耳中，此时另外两个声音也悠悠地传来，

「兄长大人」

「雨明」

我慌忙回头去看，好在她们还没有找到我。

「没错，具体情报我还没拿到手，总之，你一定要知道这件事，并且赫炎基地绝对会出手，到时候岸波少校或者是他派系的家伙若是出现，我会抓住机会」

伊吹语速飞快地说完了这番话，探头看了看我的身后，

「好了，我该走了」

被勾起了无数疑问的我下意识地拉住了伊吹，

「等等……你的意思是，情报早已流出，却任由青耀城占据和开采，这点很反常对吗？我，我以后该怎么找到你，告诉我你现在待在哪」

「还有其它的可能吧。然后……你不用来找我，我能找到你就够了」

伴随着公主和雨琴再度响起的呼唤声，伊吹平静地返回了承影，此时此刻的表情就像一般的女孩一样，

「伊吹，真的要回到那种地方去吗？」

下次见面不知道又会变成什么样了，不想让她消失在我的眼前。

「谢谢，学长，你还活着是我唯一安慰，而且……」

承影的驾驶舱缓缓合上，不再是意义不明的笑容，而是包含着对某些事物的深情，伊吹最后的笑颜被阴影逐渐覆盖，最终被装甲所隔断，而后半句话穿过驾驶舱合上前的缝隙，像一阵微风细雨一样飘进我的世界，

「而且……我很羡慕你啊，学长……可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有夕夏姐了」

承影悄然地从来时的途径回到了地面，仿佛无声无息的幽灵一般离开了这座戈壁山，数秒钟之后就消失在了我的视野当中，短暂的重逢就像幻觉一样，连带着过去的回忆一并变得毫无实感。

与在一起的时间相比，从数字上去看，分别的时间原本应该是那么地短暂，但这却是不可逆反应，深羽还有凌他们，是不是也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呢。

「不只是我，夕夏，你是多少人的憧憬啊」

我揉了揉或许已经泛红的眼睛，回身迎向朝我走来的两位少女，重新回到了变得「熟悉」的世界里，回到被她说过「羡慕」的生活里——

「兄长大人，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呢？」

「在发呆嘛？叫了你好几声都不答应」

我无言地摇摇头，内心有些温暖地摸了摸她们两的脑袋，

「嘻嘻」

「唔……我又不是小孩子」

面对两人不同的反应，我不禁想到如果现在的伊吹，那个一心只有复仇的伊吹，决心与杀戮为伴的伊吹，她还能接受我这样做吗？

不过至少，在此之前她会努力地活下去，如同这片大陆的缩影一样，世界会永不休止地巨变下去，只要活着的话，一切都是能够改变的，就像我总有一天一定能把她带回到『这边的世界』来，所以，我绝不会放弃。

「彼方」

「嗯？」

我把视线重新投向伊吹离开的方向，在地平线的一角，一个与白色沙漠形成鲜明对比的黑色的物体正不断缩小着身影，知晓那是伊吹的我继续开口，

「能不能联系上鸣，让她顺便帮我搞一台HMA」

「啊，唔……应该可以，不过这样可能又要多花一两天，诶？」

我双手搭在了公主的肩膀上，认真而坚决地道出了我的决意，

「我要虎彻，越快越好，拜托了」

第十五章 乐园之卵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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