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纪年 1913年6月15日
御雷公国 塞雷纳利
初夏的阳光穿过婆娑的树影,在水泥墙上投下了斑驳的图案,临海小镇旧街区就这样四处遍布明暗相间的艺术风景,人工和自然造物的美丽在同一幅幅画面中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然而时值周末的午间,这番美景并没有勾起镇上居民的闲情逸致,为了躲避一天当中最猛烈的太阳,抑或是希望享受午睡以及周末悠闲的午后时光,略显冷清的小巷和弄堂已经昭显了大多数居民的选择。
毕竟是接近热带的沿海地区,即使才刚刚入夏,为了健康着想外出的人也应该对这时候的太阳有所顾忌。
当然,例外总是有的,这时从一栋平房的屋顶一跃而下的银发少年,正是这样「非正常人」的典型代表——
少年满脸笑意地贴着墙壁,从建筑物的边缘探出头查看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兴许是得到了「暂时安全」的结论,这时才从口袋里掏出BB弹并慢悠悠地打开弹夹把它们装填进去,他分明没注意到这幅破绽百出的样子已经被人发现了。
「喂!不许动!」
少年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给吓得内心一个咯噔,手中子弹散落一地,因为对他而言,和友人的枪战纯粹只是个打发时间的游戏,在认真地状态下被抓住这种破绽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毕竟友人几乎不可能战胜他,无论是「战斗」还是「学习」。
不过仅仅在一秒钟过后他就哭笑不得地转身朝向声音的主人,
「天舞,你怎么也那么入戏……」
两位少女正分别坐在一辆淑女自行车的前后座,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悠木凌,
「午安~」
身穿枣红色T恤和牛仔裤的运动系少女把控着车头,以一只脚作为支撑把自行车停了下来,淡黄色的高马尾轻轻一甩,露出了清爽的微笑,很显然她的心情与今天天气一样美丽,
「马上就要成为二年级的学长了还没放弃这种幼稚的游戏,真是让学妹看笑话」
即使口中说着好像带刺的话语,但身为少年的青梅竹马,莲见天舞那全无恶意的语气自然不会负面影响少年的心情,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仿佛对嘲讽习以为常,凌反而爽朗地向两位明显打扮过的友人询问去向。
「天气那么好,不去奈原市逛街不就太可惜了吗?」
这次回答凌的是坐在车后座上和他发色相同的学妹,当凌和另一位男性同伴在一起的时候,她的那声哥哥偶尔就会让其他不熟悉的人误以为是在叫凌。
「凌学长是在和我哥哥玩吗?他人呢?」
皆城深羽选择了和天舞风格相反的文静打扮,此时的她一手举着阳伞一手撑住自行车的座椅重新让双脚回归地面,眼睛左顾右盼在寻找着什么。
「刚和他交锋过,估计现在正躲在哪个角落里思考着邪恶的战术吧」
深羽一声轻笑,随即让凌代为向雨明转达来自母亲的一些嘱咐,随后,正当深羽打算就此离开的时候,天舞倒是忽然靠近了凌,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绢,不由分说就往凌脸上抹去。
这有些亲昵且唐突的举动让凌显得不知所措,只得呆立在原地任由天舞「摆布」。
「跟个熊孩子一样,一脸脏兮兮的……这回好了」
天舞似乎没意识到行为的不妥,像擦窗户一样露出了充满成就感的微笑,随即把手绢又塞回口袋里并向凌告别。
「拜拜……」
看着渐渐远去的自行车和两人的背影,凌才喃喃自语般地吐出了暂时道别的话语,这时正好一把枪抵在了他的后心处,
「还有什么遗言吗?」
像风一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然而回响在脑海中的声音却并非来自身后的人,
【她今天怎么了,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啊,是深羽或者千晴教给了她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又或者是天气太好了?】
「……双手抱头蹲下」
凌弯曲着食指和拇指托住了下巴,开始回想天舞方才那个举动背后的含义,直到一张扭曲的面孔倏然占据了他视野的全部,
「哇哦,你这是在干什么?」
皆城雨明的登场显然并没有引起凌的注意,直到好友换了一种登场方式并用看怪物似的眼神打量了凌好一会,他才终于有所察觉,
「又哭又笑的……感觉你很有问题啊?」
雨明一边说着一边扭过头去,顺着凌刚才的视线走到了巷口,环视一周后自然没有发现什么,
「刚刚有谁在吗?」
「深羽和天舞,她们去奈原玩了,顺便让我转达你妈叫你回去的时候去一趟市场」
「只是这样啊吗?」
被好友一脸狐疑地又瞪了一眼,凌的内心不明缘由地有些紧张起来,赶忙转移了话题,
「现在不还是『战斗状态』吗?你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那我不客气了」
「唉,没兴致了」
想起刚刚的所作所为友人完全没有留意到,雨明便像泄气的皮球一般叹了一大口气。
「好吧,枢也应该被放出来了吧,要不去我们去枢的别墅那看看?」
「算了,人家难得父母回家一趟,还是找个地方午休吧」
凌看着无精打采的友人走出了小巷,随后找到了一个门面宽敞的房子便靠在门厅支撑住的其中一侧坐下,转眼间就形成了他的标准休息姿势。
凌也没说什么靠在柱子的另一侧与雨明背对背隔着柱子坐下来,抬眼望向炫目的阳光,顿时也觉得一丝困意袭来,
【确实是午睡的好时候啊。】
此般思考的凌又唤了友人一声,结果只得到对方含糊的回应。
「雨明啊,你是怎么看待深羽的呢?只是妹妹吗?」
「不是啊……」
「哦哦?你这是承认了?」
「……」
没有再得到友人的回应,但是对方的坦诚却给了此时的凌奇怪的勇气,
「其实我……也喜欢天舞」
「嗯……嗯」
「就像深羽一样,我也生在科学家的家庭里,不同的是我从小做很多事情都能得心应手,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或许人一旦接触了太多不符合年龄的认知后,就会陷入可能别人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的困境之内……比如,『虚无主义』,哲学家们大概是这样叫的」
「嗯……」
「而某些医生则是称呼类似我的这种情况为『逻辑自闭症』,不同于身体上的疾病……是比疾病还要可怕的心病,尽管现在在回想起来那根本不是什么事,可在当时,我的世界就是一片灰色的」
凌的表情逐渐由苦笑转变为了怀念,
「对有这种心病的人来说,第一次看见同龄人在为一些我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而烦恼,迫切希望能融入『人群』中的样子,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耀眼了,别人一定无法理解,雨明你也一样。当我第一次遇到天舞的时候,她看上去正一个人苦恼着怎样叠一艘不会沉没的纸船,可我很清楚她真正渴望的是什么,那种明明忍耐着对她而言过早降临的痛苦,却依然认真地在为某件事苦恼的身影,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
察觉到友人没有任何回应,凌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自觉地挠了挠头,又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
「反正在遇到你们之前,是天舞让我明白了怎样的活法才是那个年龄的孩子该去做的,是人类该选择的。符合自然规律的事物,并不是因为它陈旧,保守,甚至迂腐,而确实因为它是在漫长的筛选过程中所留下的最好的结果……可是……」
觉得友人一定听得不耐烦了,因为雨明和枢早已不止一次拿他和天舞开玩笑了,于是凌终于切入了重点,
「就像我从她身上获得了自己所缺少的东西,我在不经意间似乎也成为了她心中相似的角色,可我们的性质这是不一样的」
「我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接近了她,从她身上索取了什么的时候,还狡猾地让她认为我给予了她什么……青梅竹马是一种很可怕的关系,如果一直在一起,门扉就会被关闭,眼界也会被定格在一个人身上,没有什么能逃过时间的束缚,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似乎是说到了动情之处,凌的声音蓦然变得沙哑,于是他咽了咽口水,
「尤其是对天舞这种女孩子而言,即便那个人不是我,相处了10年之久,如果我有一天离开的话,她一定会很难过,甚至会很长很长时间没办法忘记我」
「就像我一样……可是我对她的喜欢不是占有,我希望的是她能『好好的』。就像我喜欢上她的理由那样,我明白自己的不正常,所以我希望她能够认识更多的人,然后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人,像我这样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有什么资格让她去喜欢呢」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念头了,为了改变,所以我和你们在一起享受着所谓的『青春』,因为不忍放弃,所以至今我还在她的身边……」
「呼噜噜……」
「……」
凌那副释然的微笑因这意外的声音完全凝固,像生锈的机器人一样扭过头去,去观察了一眼已经睡成死猪的友人,
「浪费感情啊……」
凌用手掌拍了拍脸颊,随即收起苦笑并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的太阳已经越过正午的境界线,正朝向西方的地平线转移。
溢满世界的光芒从门庭的顶边漏出,恰好打在了凌的脸上,于是他伸出右手想遮挡住刺眼的阳光,可是此时的他又已明白,在他眼中,那个人正是这样的光芒。
所以,竖起的手掌重新变得与手臂平行,直至呈现出朝向阳光摊开的模样,
「总有一天,我的『普通』和她的『想象』,都能够实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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