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二节

使者与使团

塞诺比亚

装备大厅

阿巴顿怒不可遏。众王联邦特使团辞行后，他立即召集悼亡社其他成员，对他们大倒苦水。

“整整六个月！我们在凶杀星鏖战了整整六个月！我们在那付出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牺牲？结果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道歉了？搞得错还在我们身上？怪我们喽？这帮精神异星人明明都承认了他们搞不定这些异蛛，所以不得不把它们封锁在保留地里！”

“战帅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容易。”洛肯说。

“这是对我们军团荣耀的羞辱！顺带把圣血天使也一起侮辱了。”

“至贤至强者屈尊道歉自有他的道理。”阿西蒙德回道。

“但是向外星人道歉的只有蠢货！”阿巴顿吼道，“你们难道都忘记了伟大远征对我们的教导吗？”

“教导我们如何把异见人士杀个干净？”陀迦顿插嘴道。

阿巴顿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们都心里清楚这个宇宙有多冷酷无情。我们不得不为了捍卫立足之地而拼死厮杀。你们倒是说说看，哪个异星人不希望我们从宇宙中消失？”

无人答话。

“只有蠢货才会对外星人妥协。”阿巴顿重复道，“也只有蠢货会向那些外星人的走狗道歉。”

“你刚刚是不是在骂战帅？”洛肯问道。

阿巴顿踌躇了一会。“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毫无疑问，我对殿下忠诚无贰。”

“我们都是如此。”阿西蒙德说道，“作为悼亡者，我们在向战帅谏言时必须与他齐心。”

陀迦顿点头称是。

“这不对。”只有洛肯反驳道，“这是在辜负战帅的期望。我们必须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全盘托出，就算是反对意见也要仗义执言。至于孰对孰错就由战帅自己定夺吧。这才是悼亡社的职责。”

首次会晤后，人类帝国和众王联邦仍旧互有往来。有时众王联邦会向复仇之魂号派来使团，有时帝国也会派出外交团队去往众王联邦的指挥舰。指挥舰的舱室由亮银和琉璃铸就，室内飘扬着悠扬的咏叹调，帝国使节们对此都赞叹不已。

众王联邦使团的心思很难揣摩。他们总是表现得高高在上，似乎把帝国当作粗野的落后国家。但他们同时又沉迷帝国文化之中。古泰拉传说和人类血脉构成了他们历史和神话的核心部分。不论泰拉现况如何让人沮丧，他们也不愿断绝自己与宝贵过往的联系。

经过多次会晤，双方最后达成共识。战帅和他的随从被允许前往最近的众王联邦前哨世界，这样他们就能与权限更高的代表团达成更深入的协议。

战帅向悼亡社四人咨询了对此决议的意见，不过洛肯确信这只是做做样子，战帅心中早就打定自己的主意。有的悼亡者，例如阿巴顿，就恳求战帅断绝外交关系并软禁众王联邦使团，直到远征队能集结起足够多的部队前去讨伐众王联邦本土。除了主战派的叨饶之外，战帅还因不少杂务而忙得焦头烂额。由于之前身陷蛛域战役的泥潭，战帅根本无暇批阅文件，谁曾想如今已堆积如山了。请愿书和拜帖每天都雪片似的飞来；五位原体致函邀请他就伟大远征总体战略或战争议会发表个人见解。五位原体中就有狮王的名字，他此前还从未这么做过。这是二人关系缓和的前兆，荷鲁斯哪敢怠慢，不得不认真回复；第36远征舰队发来消息，向战帅寻求行动建议，战术决策或直接军事支援；内政国事更是多到溢出。泰拉议会送来海量的行政材料需要战帅亲自批阅。由于伟大远征的缘故，他的进度落下太多了。

战帅处理政事时，洛肯大都侍候在一旁。他亲眼见识到帝皇给荷鲁斯的双肩上增添了多少重担。战帅被要求无所不能：他不仅要担任军队指挥官，还要安抚顺民，兼职裁判官，决策者，战术家和长袖善舞的外交官。

在长达六个月的蛛域战役里，援军源源不断地赶来并停泊在凶杀星的高空轨道上，像祈愿僧一般簇拥着旗舰。第63远征舰队的余部在瓦瓦鲁斯的指挥下与舰队主力会合，而可怜的拉克里斯被独自一人留在第6319号星球上。第88远征舰队的十四艘战舰也在阿尔法军团的查杰斯·博尼法斯领导下前来增援。博尼法斯声称这是为了履行对第140远征队许下的誓言。他们希望能协助在凶杀星的军事行动，但事实很快表明，他们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趁机说服荷鲁斯派遣第63远征队讨伐凯瓦斯星带的兽人国度。这项行动原体阿尔法瑞斯已经谋划已久，就像狮王一样，他希望能以此为契机寻求新任战帅的认可和友谊。

荷鲁斯私下推演了这项行动。要攻克凯瓦斯星带至少需要五年征伐，所需的军力也十倍于战帅现能召集的部队。

“阿尔法瑞斯在做白日梦。”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把计划书递给洛肯和陀迦顿，“我才不会陪他往坑里跳。”

瓦瓦鲁斯的船还带来了一支由泰拉税务局官僚组成的代表团。这也许是所有需要战帅处理的琐事中最令人恼火的一个。受到魔纹马卡多的指示，并经泰拉议会签发授权，征税官们被派往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其规模如此之大，就连声势浩荡的史官派遣计划都相形见绌。

代表团由一位名叫埃妮德·拉瑟波恩的高级官员领导。她是个身材卓立纤细、五官精致漂亮的女人，生着一头火红的秀发、雪白的肌肤和高挑的颧骨，行事手段雷厉风行。泰拉议会已经颁布法令，要求所有探险队和远征队，所有原体，所有指挥官，所有归服王化地域的统治者，都应该在臣属星球上课收重税，以填补日益扩张的帝国那日益增长的财政需求。她此次造访就是为了征收什一税。

“仅凭一个星球的财富是无力维持这样一项伟大事业的。”她用略显刺耳的声调向战帅解释道，“我们不可能让泰拉独自承担重负。我们现在是千千万万世界的主人，无数世界都在我们掌控之中。整个帝国必须自给自足。”

“女士，许多世界还未完全归顺。”荷鲁斯温和地说，“他们经受了战争、重建家园和变革造成的创伤，现在亟需休养生息。此时课税只会埋下不必要的祸根。”

“帝皇陛下坚持如此。”

“真的?”

“万众敬爱的魔纹马卡多大人对我和我的同僚们一再强调，我们必须课收贡赋，并建立健全机制，使之常态化自动化。”

“我们派往各星球的总督们将会发现，这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任务。”马罗戈斯特说道，“他们的统治和权威仍未完成合法化。这项计划太过草率了。”

“帝皇陛下坚持如此。”她重复道。

“这世上自称帝皇的可不止一人啊，你说的是那位万众敬爱的帝皇么？”洛肯说道。他的话让荷鲁斯会心一笑。拉瑟波恩嗤了一声：“我不知道您在暗示什么，连长大人。”她说道，“收税是我的职责，这是我必须完成的工作。”

当她和职员们离开房间后，荷鲁斯后仰坐下，与他的核心圈子探讨起来。“我过去以为，”他说，“能与我们争夺霸权的，只有艾达灵族。虽然他们日渐衰颓，但仍旧是绝顶聪明的物种。如果有什么生物能够战胜人类，颠覆我们的帝国，那多半就是他们。在另外些时候，我又认为是绿皮兽人。它们的数量无穷无尽，它们的残暴骇人听闻。但是现在，朋友们，我敢肯定，埋葬我们的将是我们自己的税吏。”

大家都哄堂大笑。洛肯想起放在口袋里的诗篇。卡凯西的大部分作品都由他交给辛德曼进行审核，但在他们上次见面时，卡凯西进献了“一些打油诗”。洛肯已经读过了。这是一首讥讽税务人员的酸诗，通俗得连洛肯也能读懂。他刚想把它拿出来与大家一起把玩，却发现荷鲁斯的脸猛然一沉。

“玩笑还不止这些呢，”荷鲁斯说，“通过横征暴敛，泰拉议会给我们立足未稳的世界增加了一份重负。这个负担太大了，很可能会动摇我们的统治根基。这项政策颁布得太突然、推行范围太全面、执行力度太严苛。万千世界皆会反抗。暴动将席卷全国。如果我们告诉被征服者们，他头上多了一个新压迫者，那他顶多就是耸一耸肩。可如果我们告诉他，这个新主人想吞掉他年收入的五分之一，那他立刻就会去找他的干草叉。埃妮德·拉瑟波恩和她这样的官僚将毁掉我们的所有心血。”

房间里笑得更欢乐了。

“但这是帝皇的旨意。”陀迦顿说。

荷鲁斯摇了摇头。“不管她嘴上怎么说，事实都绝非如此。我了解帝皇，就像儿子了解父亲一样。他不会同意课税的。就算要征税也不会挑现在这个时候，实在是太早了。他一定是忙于政务，不知此事。泰拉议会在他缺席的情况下擅自作出决定。帝皇知道万事万物皆如镜花水月一般脆弱，绝不肯自毁根基。当由勇士铸造的帝国将行政权下放给平民和神职人员时，就会出现这等乱象。”

其他人都望着他。

“我是认真的，”他说，“这可能会在某些地区引发内战。就算没这么严重，也会对伟大远征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税务官们需要……先暂时停下手上的工作。我们应该先给他们提供大量文献资料，让他们仔细研究，以核定每个世界准确的纳税级别，并向他们灌输有关各个世界经济实力的额外情报。”

“殿下，这个缓兵之计不会奏效的。”马罗戈斯特说道，“泰拉行政部早已经起草了根据经济数据计算各世界赋税的行政制度和具体措施。”

“尽力而为吧，马尔，”荷鲁斯说，“至少要拖住那个女人。给我留下喘息的机会。”

“我马上去办。”马罗戈斯特说。他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间。

荷鲁斯转向其他人，叹了口气。“那么……”他说。“莱昂召唤我与他一起作战。阿尔法瑞斯也是。”

“还有其他兄弟和无数远征等着你呢。”圣吉列斯说。

“看来我最明智的选择是回到泰拉，就税收问题与议会交涉。”

圣吉列斯偷偷笑了。

“但我没有义务陪他们浪费时间。”荷鲁斯说。

“既然如此，不如考虑把时间花费在众王联邦身上吧，殿下。”伊瑞伯斯说道。

两星期前，第十七军团的伊瑞伯斯跟随瓦瓦鲁斯带来的特遣队加入了战帅的队伍。在他石灰色的马克四型铠甲上，用浮雕描绘着他的丰功伟绩。伊瑞伯斯是个阴沉严肃的人物。他在第十七军团担任首席牧师，地位大致相当于阿巴顿或爱多伦。他是军团的高级指挥官，与科尔·费伦和原体洛嘉私交不浅。他举止静谧，声音柔和安详，很快就赢得了所有遇见他的人的尊敬，影月苍狼最终接纳了他。从历史上看，月狼和怀言者的关系就像和帝子们的关系一样亲密。何鲁斯把洛嘉和福根、圣吉列斯并列为他最亲密的兄弟之列，这并非巧合。

岁月把伊瑞伯斯塑造成政治家，也把他塑造成战士，他以高超的技巧同时胜任了这两个身份。显然，受军团托付，他此次前来是有求于战帅。要达成这项任务非他莫属。

然而，当他抵达目的地时，伊瑞伯斯立刻见识到了摆在荷鲁斯门前的巨大压力，无数有求者都绞尽脑汁想要引起战帅的注意。于是他把自己的事搁在一边，不愿给战帅本已沉重的负担上再添麻烦，转而替他担任忠实的顾问，不含半点私心。

正因如此，悼亡者们都非常钦佩他，像欢迎拉多隆一样欢迎他加入核心圈子。阿巴顿和阿西蒙德曾与伊瑞伯斯并肩作战过多次。而陀迦顿与他是旧识。这三人都给了首席牧师伊瑞伯斯最高的评价。

洛肯有自己的判断力。从一开始，伊瑞伯斯就尽力与洛肯建立良好的关系。伊瑞伯斯的资历和职权如此雄厚，以致于洛肯觉得他似乎肩负着原体一般的重任。毕竟，他是洛嘉选定的代言人。

伊瑞伯斯和他们一同聚餐，一起探讨，一起消磨时光，一起开怀纵饮，有时还会进练习场和他们切磋。一天下午，他数合之内就击败了陀迦顿和阿西蒙德，然后和扫尔·塔维茨僵持了很久，不过最终还是把对手摔倒在垫子上。塔维茨和他的同伴卢修斯是应陀迦顿的邀请来一起切磋的。

洛肯本想和伊瑞伯斯较量一番，但卢修斯坚持说他来作下一个对手。悼亡者们与塔维茨渐渐熟络，因为陀迦顿好评的缘故，悼亡社全体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但卢修斯仍然被当作外人，他太像爱多伦勋爵了，悼亡社对他不感兴趣。他总是自怨自艾，索取无度，像个被宠坏的孩子。“那么你去吧，”洛肯挥挥手说，“如果你这么急着上场的话。”很明显，卢修斯是在竭力恢复自己军团的荣誉。在他看来，当伊瑞伯斯熟练地用剑一击把塔维茨打倒在地时，军团的荣誉就受到了损害。

卢修斯掣出他的剑，走进伊瑞伯斯的练习场。铁制半球体包围着场地。卢修斯跨腿站定，高举阔剑护住身体。伊瑞伯斯则把剑放得很低。他们缓缓绕着场地彼此试探。两位阿斯塔特都**上身，健硕的肌肉虬结荡漾。虽然这只是一场比赛，但任何疏忽都可能会造成伤害，甚至置人于死地。

对决持续了16分钟。这是众人已知最持久的对战。更关键的是，这段时间里，没有停顿，没有迟疑，没有消磨时间，每分每秒都是全力以赴。伊瑞伯斯和卢修斯互相扑向对方，以每秒三四斩的速度硬拼对方的刀锋。这场对攻犀利无情，精彩绝伦，眼花缭乱的身法和光怪陆离的剑影交相辉映，刀剑合击之声余音不绝，宛如梦幻。

阿巴顿、塔维茨、陀迦顿、洛肯和阿西蒙德着迷地围观着竞技场，一齐欢呼喝彩，充分印证这场比拼是多么技艺精湛。

“他会杀了他!“塔维兹深喘着气说，“以那种速度，如果没有保护措施。他会杀了他!”

“谁会杀了谁?”洛肯问道。

“我不知道，加维。任何一个都有可能!“塔维兹喊道。

“想多了，想多了!”阿西蒙德笑了。

“等下洛肯和胜者战斗。”陀迦顿喊道。

“我不要!”洛肯插嘴道，“不论哪个我都打不赢!”

战斗仍在继续。伊瑞布斯的风格偏防御，技法沉稳，一招一式都如机械般精准。卢修斯则充满了攻击欲，气势恢弘，大开大合，灵巧多变。他们招式都很难招架。

“你真的要我和他们中的一个比试比试？”洛肯说。

“怎么?你不敢吗?”陀迦顿嘲笑道。

“这倒没有。”

“下一个轮到你，”阿巴顿拍着手，咯咯笑着说，“我们会给你一把爆弹枪好让比赛公平一点。”

“呵呵，伊泽凯尔。”

据训练笼的计时器显示，在第十六分钟的第五十九秒，卢修斯打出了制胜一击。他用阔剑钩住伊瑞伯斯的剑镡，夺下了怀言者的剑。伊瑞伯斯倒在练习笼的栏杆上，只见卢修斯的刀锋正抵着他的喉咙。

“喔!住手卢修斯!”阿西蒙德喊道，急忙打开了笼子。

“对不起。”卢修斯说道，可看起来一点道歉的意思也没有。他收起阔剑，向伊瑞伯斯行礼致敬，裸露的肩膀上汗珠倾泻而下。

“打得很痛快。谢谢您先生。”

“该谢谢的是我。”伊瑞伯斯喘着粗气笑道。他弯下腰拾起他的剑，“你的剑术无人能及，卢修斯连长。”

“出来吧，伊瑞伯斯，”陀迦顿喊道，“轮到加维了。”

“哦，不要。”洛肯说。

“你是我们当中最厉害的剑士，”小荷鲁斯劝道，“让他见识一下影月苍狼的厉害。”

“非要比试剑术吗。”洛肯抗议道。

“快进去，别再给我们丢人现眼了。”阿西蒙德嘘道。他望向卢修斯，卢修斯正在用布擦拭躯干，“准备好了吗，卢修斯?”

“放马过来。”

“他疯了。”洛肯低声说。

“他是为了军团的荣耀吧。”阿巴顿一边咕哝着回答，一边推着洛肯往前走。

“是的，”卢修斯欢呼道。“不管怎样，你都要和我打一场。让我见识一下影月苍狼都有什么本事，洛肯。你可不要手下留情啊。”

“没有人规定对战一定要用刀剑。”洛肯说。

“你想怎么打都行。”卢修斯哼了一声。

伊瑞伯斯从高台的角落里站起来，把他的剑抛给洛肯。“听起来该你上了，加维尔。”他说。

洛肯接住剑，在空中来回挥舞，试了试手感。他走进训练笼，点了点头。场地上升起两块铁质半球型格栅把他和卢修斯围起来。

卢修斯吐了一口唾沫，抖擞肩膀。他抡起剑，开始绕着洛肯周旋。

“我不是剑客。”洛肯说。

“那么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如果我们是在拳击，那就不是刀剑能解决的问题了。”

“管它呢，管它呢，”卢修斯喊道，跃跃欲试，“废话少说，赶快开打。”

洛肯叹了口气。“之前我一直在观察你的进攻套路。我能看穿你的动作。”

“你做梦吧。”

“我真的可以。不信可以试试。”

听闻此言，卢修斯立即冲向洛肯。洛肯侧身闪过刀锋，尔后一拳打在卢修斯脸上，把他狠狠摔倒在地。

洛肯把伊瑞伯斯的剑抛到垫子上。“这就是影月苍狼的本事。我们首先了解敌人，然后不择手段打倒他。献丑了卢修斯。”

卢修斯咯出一口血，默然无语。

“我说过我们应该考虑一下众王联邦，殿下。”

“你说的不错，”荷鲁斯回答，“我是该下定决心了。虽然诸事繁杂，让我疲于奔命。但这不是我们忽视众王联邦的理由，它的文明举足轻重，它的地理位置兵家必争。他与我们同根同源。我们不可能把他们当不存在。我们必须积极与之密切接触。他们要么是朋友，要么是潜在的盟友，要么是敌人。我们不能指望自己什么也不做就能让他们安心就范。如果他们有敌意，如果他们想要反抗我们，那么他们造成的威胁将不逊于绿皮兽人。我将出席两国峰会，会见他们的领袖。”

塞诺比亚是众王联邦的一个行省首府。虽然全权特使一直对众王联邦的领土规模守口如瓶，但他们的疆域范围显然不止30个星系，其核心世界距离帝国势力范围的前沿大约有40周的航程。被选为峰会举办地的塞诺比亚是一个关隘世界，也是众王联邦边疆的前哨阵地。

这是一个光彩夺目的都市。战帅和他的代表们在众王联邦士兵的护送下，从主卫星轨道上的停泊地出发，被带往塞诺比亚首府——一座位于广阔氨基海岸边的富饶王城。这座城市坐落在宽阔海湾旁边的坡地上，因此城市主体沿着山麓坡度从丘陵一直蜿蜒至海平面。城后的大陆地区被苍翠的热带雨林覆盖，繁茂的林莽一直蔓延过整个城市，因此城内的建筑——多为浅灰色的石塔以及用黄铜和亮银铸就的角楼——从浓密的树冠中拔地而起，就像巍峨的山峰一样挺立在树海之间。当地草木多为深绿色，颜色实在太过深沉，在微弱的黄色日光下好似泛起墨意。整个城市在树海之下层层堆叠，拱形高架石桥和曲折的街道画廊在静谧的绿荫中一直延伸到海岸线。灰色高塔和华丽钟楼耸立在森林之上，钟楼的顶盖通常镀有抛光钣金，上面装饰着高耸的宝顶。宝顶悬挂的旗帜在和煦的微风中徐徐飘扬。

它不是一座要塞城市。无论是在地面还是在高空轨道上，都几乎不设城防。但荷鲁斯心里清楚，如有必要，此地完全有能力自保。虽然众王联邦并不像帝国那样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但它的科技不容小觑。

帝国使团共有五百多人，成员包括阿斯塔特军官，护卫队，宣道士和一些史官。荷鲁斯批准史官加入使团，是因为这项任务目的是为了摸清对方虚实。战帅认为，那些热切又好奇的史官也许能帮忙收集情报，以证明他们的价值。洛肯觉得，战帅也在努力重塑自己在众王联邦眼中的印象。众王联邦的使节们似乎对远征队的军事属性抱有偏见。因此荷鲁斯此次造访时除了战士以外，身边还熙熙攘攘地簇拥着教师、诗人和艺术家。

他们的膳食起居被安排在城西一家名为“伊加努斯”的旅店，住宿条件很不错。在店里，他们被礼貌地告知，所有的“外宾和访客”都将得到妥善的留宿接待。塞诺比亚首府专为贸易代表团和外交会议而设立，宾客们通常都被安排在伊加努斯留宿。店里慷慨地提供了梅特齐演奏家、家佣和宫廷官员，以满足来宾的一切需要并能帮忙答疑解惑。

在安保人员的陪同下，帝国人被允许走出伊加努斯的绿荫院落，尽情参观这座城市。他们三五成群地游览了本地景观:贸易与工业大厅、艺术与音乐博物馆、档案馆和图书馆。在画廊林立的街道上的绿荫暮色中，在习习婆娑的树冠下，他们沿着林荫大道，穿过富丽堂皇的广场，走着无穷无尽的台阶。这座城市有许多设计精美的建筑，很明显，众王联邦在古老的石雕和金属工艺以及较新兴的技术工艺方面都拥有高超的水平。人行道上华丽的雕像和宁静的喷泉随处可见，摩登风格的声光特效型公共雕塑亦有不少。古典风格的尖顶窗上装有能随光热发生变化的智能玻璃。大门通过体感传感器自动打开或关闭。室内的灯光强度可以通过手势来调节。不论何处都能听到咏叹调轻柔的旋律。

帝国拥有许多更宏大、更雄伟、更恢弘的城市。泰拉的超级巢都和普罗斯佩罗的银色尖塔都是象征先进文明的伟大丰碑，塞诺比亚首府与之相比不值一提。但众王联邦城市的精致繁复丝毫不逊色于帝国疆域内的任何一座城市，更何况它还只是一个边境定居点而已。

在帝国使团莅临的那天，他们受到了狂欢队伍的盛大欢迎。当他们被引荐给塞诺比亚高级皇家军官，一个名为杰夫塔·诺德的总指挥时，欢庆仪式达到了高潮。众王联邦内也有高级文职官员，但他们还是决定让一名军方领导人监督此次峰会。就像荷鲁斯为了给众王联邦留下深刻印象而故意削减了使团的军人比例一样，众王联邦也为了迎合战帅而将自己的军事力量放在了首位。

游行队伍多彩缤纷。梅特齐演奏家们穿着华丽礼服，成群结队迈步前行，共同演奏着音调尖锐的圣歌，这是一种既能表达迎宾美意，又能调动欢快情绪的庆典音乐。格列夫斯战士和射手座战士们排成整齐的长纵队大步流星地接受检阅，他们的盔甲打磨得锃亮可鉴，饰以由丝带和树叶制成的花环。在人类士兵身后，跟随着外族辅助军。他们身披重甲，行动迟缓。此外还有银光逼人的机械驮马，足有数百匹之多。这些人造无头马匹曾出现在众王联邦使节的仪仗队中。现在他们不再是无头机械了。射手座战士和格列夫斯战士爬上了机械四足兽的支架，坐在战马脖子底部。战士的盔甲和机械马顺利铆合，将“骑手”固定。骑手的腿折蜷缩在骏马的胸骨上。他们现在是半人马，人与兵器合为一体。在高科技下，神话成为了现实。

众王联邦的半人马战士

塞诺比亚首府的市民们熙熙攘攘地赶来参加庆典。他们欢呼、歌唱，并在游行路线上撒下花瓣和丝带。

游行的终点是一个叫做“装备大厅”的建筑，这里对众王联邦显然具有重大的军事意义。大厅古朴雄伟，像博物馆一般。大厅建在一个陡峭的海湾斜坡上，厅内鳞次栉比，有许多房间，每间都有两三层楼高。巨大的展览拱顶倾斜而下，展示着琳琅满目的武器，从古老的剑戟森林到现代化的机动火炮，所有装备都藏身在保护它们的淡蓝色能量场辉光中。

“这个大厅既是展示武器装备的博物馆，也是一个武器库，”杰夫塔·诺德在迎接他们时说道。诺德身材高大、地位显赫，右脸有着复杂的皮肤纹，一双眸子是黄金色的。他身着银色盔甲，肩披红色锁链斗篷，走动时发出的声音就像遥远的钟声。一个披甲军官跟在诺德的身边，拿着他的头盔。

虽然阿斯塔特战士都全副武装，但战帅却选择穿长袍和毛皮斗篷而非战甲。当诺德带领他们穿过高深的拱顶，评论某些装备时，他表现出极大的礼貌和兴趣。当两国的古老武器被探究出共同的源头时，他欣喜若狂地发表己见。

“他们想给我们来个下马威。”阿西蒙德对他的兄弟们低声说，“武器博物馆?他们实际上是在告诉我们，他们是如此先进……以至于能够主宰战场……所以他们把武器当作展览品退役掉。他们在嘲笑我们。”

“没有人在嘲笑我们。”阿巴顿纠正道。

他们走进一间屋子，在阴冷的蓝色力场辉光下，这里的人工制品比之前看到的要更让人陌生些。

“我们把凯恩布莱奇人的武器陈放在这里，”诺德解释说，一旁伴随着梅特齐演奏家的伴奏，“事实上，我们在这里精心保存着许多外族使用过的武器。凯恩布莱奇人为了表示向我们归化，已经放弃携带武器的权力，除非在战争中得到我们许可才能使用。凯恩布莱奇技术非常先进，他们的许多武器致命无比，难以保证安全。”

诺德向众人介绍了一位身材魁梧、穿着长袍的凯恩布莱奇人，名叫阿舍罗特，他拥有装备看守人的头衔，是大厅里值得信赖的管理员。阿舍罗特口齿不清地说着人类的语言，这是帝国使节们首次感到幸亏有梅特齐演奏家们在场。咏叹调使阿舍罗特那令人费解的口音变得十分清晰。

大多数展示出来的凯恩布莱奇武器看起来根本不像武器，而是一些像盒子，奇怪的小饰品，戒指或铁环的零碎。诺德显然希望帝国人对这些装备提出疑问，并从中领会到战争的丑陋。但荷鲁斯和他的军官们对此表现得漠不关心。事实上，他们在与外族共处的社会里感到不安。

只有辛德曼满心好奇。他总算找到一些看起来像兵器的凯恩布莱奇武器:几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和宝剑。

“显而易见，总指挥大人，这单纯就是一把剑吧?”辛德曼礼貌地问道，“比方说，看这把匕首。这些武器怎么会“致命到无法保证安全”呢?”

“它们是特制的武器，”诺德回答，“由凯恩布莱奇的冶金学家制作的智能金属锻造而成，这种技术现在已被完全禁止。我们称之为灵怨金属。（原文为anathames，捏他自anathamas，意为革出教门（ anathema的名词复数 ），诅咒，令人极其讨厌的事，被基督教诅咒的人或事）当这样的一把剑被用于某个特定的目标时，它就会成为那个目标的灾星，对被选中的人志在必杀。”

“这是什么原理?“辛德曼问道。

诺德笑了。“凯恩布莱奇人从未向我们解释过。它的锻造过程无法用科学解释。”

“就像诅咒那样吗?”辛德曼立刻反应过来，“或是说巫术?”

一旁的梅特齐演奏家的咏叹调在表达这些词时微微打颤。但令辛德曼吃惊的是，诺德竟然认真地回答道：“我想就是你说的意思，宣道士。”

游览还在继续。辛德曼走近洛肯，低声说道:“我在提到诅咒的时候只是在开玩笑，加维尔，而他竟然把这当作理所应当的事。虽然他们把我们当作没见过世面的表兄弟，但我怀疑他们的优越感是不是用错地方了。难道他们无意中被我们察觉到异教崇拜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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