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6 反叛

就连背对着白焰的迦冥，都被这光刺得闭了眼睛。

空气里充斥着汹涌的热浪，四周忽然安静了，宛若地狱的惨叫声，只维持了不到一秒。

等他再睁开眼，街上哪还有士兵的影子。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汹涌的白色，和静静伫立在火焰外的少女。

“……”

迦冥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嘴唇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

他见多了死亡，见多了地狱般的场景，可从未有眼前这样，分明如此寂静，却静得令他毛骨悚然的，死亡地狱。

能瞬间熔化手枪的火焰，放在人身上，恐怕连半根骸骨都难找到了。

但更可怕的是，这场面，居然是由尹珞造成——

虽然他早有预感。

就在不久前，白色火焰第一次出现的时候。

他回头，看见尹珞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某种违和。

这不是他熟悉的尹珞。

但，他见过。

去年冬季，他们逃亡到柏索城时，他逼着尹珞喝完了三分之一瓶威士忌的那天，第一次听尹珞亲口说她杀过人的那天。

他在她脸上看到的，是和平日完全不同的一双眼睛。

他不知如何描述那种黑洞般的眼睛。

像是极度平静，又极度疯狂，想隔绝一切，又想毁灭一切——

就如同现在，站在不远处的她，望着火焰的那个眼神。

好像被火焰吞噬的上百条生命，都不曾存在，也不该存在一样。

……

方才被强光映得睁不开眼的，不光迦冥，也包括尹珞。

所以，没人能发现，她眼底掠过的恐惧。

她自然清楚，这样大面积爆发的能力，足以让这条街上的士兵全军覆没——

但，她原本想要做的，只是拦下子弹而已。

这是她陌生的力量，她有足够的冲动去激发它，却无法驾驭它。

更糟糕的是，这力量似乎在随着她的心脏跳动，随着血液流淌，不肯停歇地外涌着，她已经掌控不了这些火焰了。

——她的能力，失控了。

她杀了无辜的人。

意识到这点的一瞬间，尹珞脑中的某根弦蓦地断掉了。

时光好像忽然倒流，她又回到了那个红色的世界，回到了手里拿着刀，刺进姐姐身体的那个时刻——

她明明不想的。

不想杀死谁，不想谁被杀，不想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眼前……

可是……要怎么避开？

如果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错了……

想要赢过它，就要比这个世界更错，才行吗？

这样想着，再睁眼看着冲天火焰时，她的心底反而平静了下来。

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这个世界糟糕透顶，既然人在世上，注定要遭受那么多苦难，注定要失去所有重要的事物……

就算全都毁掉，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摧毁，何来新生？

这样想着，尹珞甚至不自觉地抬脚，朝着那团灼人的热浪中走去——

“你干什么！”

一股猛然施加的大力将她拽了回来。

她回头，见迦冥很凶地瞪着她：“想死吗，你？”

死？……

这一路上，死去的人，还少吗……

莎露安死了，姐姐死了，海伊莉死了，柯文死了，那么多士兵也死了……

“喂，让火停下啊！听见没？”

停下……

她不知道，也想不出，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停止这一切……

“为什么……”

她没想要说话，却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很遥远，很陌生。

“停下来……有什么用？莎露安，会回来吗……还是，别的什么人，会……”

那只拽着她胳膊的手，沉默地收紧了一分。

“没用。”

仿佛过了许久，迦冥才低声回道。

“但是，你活着，有用。”

……

事态发展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见火焰刹那席卷了街道，韦布顿时青筋暴露：“简直疯了！”

他想过去阻拦，可是身体状况不允许，只能恨恨地甩出这样一句。

希维尔怔怔地眺望着火海，就听见伊芙诺嘲讽地笑了声：“意料之中。”

“什么意思？”他看向伊芙诺。

“她掌控不了。”伊芙诺冲那片白光一扬下巴，“那火，你认不出？”

“暗火属性。”

韦布突然低声开口。

“她改变的不只是元素，连光暗分支都改变了。”

“暗之火……”

希维尔脸上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

“在记载中，被称为破坏力最强的……宛如来自炼狱最底层的冥火……可是，为什么……尹珞会变成暗系？”

“光暗转换，没什么稀奇，我亲身经历过。”

伊芙诺说得轻描淡写。

“这两种分支驾驭能力的方式完全不同，刚开始，失控是很正常的。要是意志不够坚定，很可能连自己都烧进去。”

希维尔一愣，拔腿就要朝那边跑。

然而这时，他们听见了响彻全场的广播声。

“所有特别部队成员，原地待命！队内出现反叛者，谁再采取行动，一律同样视作叛国处理！重复一遍，所有人原地待命！”

……

另一边，政府大楼内。

会场中的雾气已经消散，冰晶依旧包裹着大部分房间，地上通往门口的一溜血迹触目惊心。

这是茜丝拉的血，方烨已经送她去了军方安置在附近的治疗站。

先前空军的狂轰滥炸没摧毁大楼，但带来的震感，使凯尔为观察情况解除了雾阵，这一观察的时间，恰好给了茜丝拉得救的机会。

主意是樱奈想到的，反正他们二人留在这里，对战况没有任何帮助。

当然，如果凯尔想拦，他们要出去没那么容易，但他只简单地对方烨说了句，走吧小子。

樱奈明白，凯尔是在还方烨的人情，但又不止如此——场上的对手越少，对凯尔也越好，他的目的本就是去找伊芙诺。

然而，就算只剩她一人，凯尔和山原北依旧别想轻易离开。

方烨抱着茜丝拉踏出大门的下一秒，樱奈就果断再次冰封了大门，而且，索性连她自己也封了进去！

她借用了房顶的冰层，反正那个高度，山原北是够不着的，他的传送能力只有亲自触碰相关元素时，才能得以施展。

就像当初她和方烨交手那样，完全放弃攻击，只管防御和控场，在双胞胎之前的帮助下，会场内遗留的冰晶足够多，够她这样耗很久。

樱奈原本相信，自己能耗到外部战场告一段落。

直到军方的广播突然响起。

会议室的落地窗很大，从樱奈的角度，一眼就能望见灼目的白色火焰线，和包围圈正在缩小的军队。

以及，白焰旁边那个熟悉的身影。

凯尔和山原北还在打量窗外的状况，就蓦地被浇了个透心凉——

房间里的坚冰，在刹那间全部融化成水。

樱奈不见了。

只剩下门外，不知谁丢下的对讲机，还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

“所有人原地待命……采取行动，一律同样视作叛国处理……”

……

这广播一出，希维尔便停了脚步，扭头看向韦布，韦布也在看他。

他回身，站定，对着韦布认真地鞠了一躬。

“韦布老师，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恐怕，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老师了，抱歉。”

韦布注视了他片刻：“想好了？”

“不需要想。”

希维尔再站直时，脸上浮现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我对自己发过誓，无论走哪条路，都绝对不会放弃同伴。”

“好。”

韦布点点头，表情看不出喜怒。

“你已经毕业了，希维尔。走吧。”

“老师，再见。”

希维尔一颔首，没有丝毫迟疑地奔向那片白光。

然而，路口东侧已经有部队逼近了他们，他的奔跑无异于在宣告敌对——

短兵相接，连废话都没有，无数枪口对准希维尔扣下了扳机！

“真麻烦啊。”

希维尔无奈地放缓步伐，架起火焰拦下飞来的子弹。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杀害士兵，但放任不管，他又无法继续前进。

“算了，你们自求多福。”

他躲在火墙后，双手手心靠近，同时闪出的火蛇迅速缠绕上火球。

轰！

像烟花般倏然炸裂升空，数枚星星点点的火球开始疯狂地飞舞！

无法控制也无法停止的火雨，他一向不爱用，可在这种局面下，它是最好的选择。

希维尔瞅准了火焰刚脱手的时机，连忙后撤，好歹算是撤出了火球飞溅的范围。

但士兵们哪有心理准备？

许多人眼睁睁地看着火球砸到自己身上，才嚎叫着匆忙扑火；有人刚为自己避开一劫庆幸，却惊恐地发现，这火球落地还会反弹……

趁着场面乱成一团，希维尔快步跑远。

大面积的火雨很快波及到了韦布这边，他动都没动，就见脚下路面一沉，整个人消失在空间里。

目前的指令是原地待命，他严格遵守了指令。

同一时刻，伊芙诺身周的石笼也消散无踪。

……

同样的广播，迦冥也听见了。

很快，他的视野中，出现了驶来的军车。

“喂，尹珞！别发呆了，跟我走！”

可无论他怎么喊，尹珞都毫无反应，只是怔怔看着跳动的白色火焰。

眼看军车在疾速逼近，迦冥心中焦急，他身上只有一把手枪，无法阻止攻击来临，等车子进入射程范围，军方早就开火了。

但他不敢离开，不敢把尹珞独自丢在这。

以她这状态，别说自保了，会不会再走进火海都难说——

“滋——咣啷！”

突然，伴随着一阵尖锐的摩擦声，和紧随其后的撞击碎裂声，军车掠过他们跟前，生生划出几十米远，撞在了电线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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