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寒风呼啸。
沧澜国褪去温煦金黄的外衣,连带寒蝉软化的躯体一同褪去。高高堆砌起的灰白色的云使天幕看阴冷而苍茫,凌厉的风刃像是一把软刀子,擦过双颊留下刺骨的寒意。
木轻衣从裁缝铺掌柜手里接过精心包装好的盒子,里面放置的是一件用玄色锦布制成的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
在几月前,赖山海忽然要将选定的藕粉色布匹改为玄色,衣襟要设两颗璎珞纽扣。
木轻衣从不会去揣测主子的心思。因此她仔细确认衣裳没有任何缺陷后,便付下剩余定金同掌柜的道别。
天蓦地阴了下来,木轻衣瞧见行色匆匆的路人双手拢进袖里,接二连三拐入街角斜对面那家喧闹的茶馆里。
与街道的冷清不同,这家茶馆人声鼎沸,许多避寒的百姓凑成一桌,点上一壶热茶再来盘花生米,闲余之际再聊点京中这几日发生的大小事。
无非就是贤王金屋藏娇,亦或是赖府孤女。
前者感叹几句随后一笑而过,后者则是大肆言论。
人们聚在一张桌子旁讲得唾沫横飞听得也津津有味,孽种扫把星克父克母诸如此类的恶意从一张张嘴中倾倒出。
木轻衣行至二楼隔间,心中既愤慨又担忧。
人多口杂,她家姑娘只是一介女子,若真是不小心听到了,木轻衣也保不齐赖山海是什么态度。
而当木轻衣推开两扇木门时,她觉得她可能想太多了。
赖山海:我肚子里都是墨,别逼我吐你一脸。
我死拽着妄图抢我小鱼干的阿烈,脸色发青的端着墨盘作势要往他脸上泼。
赖山海:你可消停点吧你!要画画就安份的画,抢我酒喝又抢我小鱼干,你不要点脸啦?
木轻衣:……
是什么造成如今我和阿烈对峙的局面?
我记得木轻衣要去裁缝铺取衣,于是将揣在臂间的毛毬留给了冻得瑟瑟发抖的我。
而在木轻衣前脚离开,后脚不知足的我就开始眼馋别人碗中用来暖腹的温酒。
阿烈这几日沉迷作画,有事没事就要描画丹青以表他的赤诚之心。
偏生好死不死的要学先烈喝酒助兴,哪想一杯酒下肚后就状若癫痫,形若羊癫。
木轻衣:主子,女儿红酒劲烈。
木轻皮扒下像块牛皮糖似的粘着小鱼干的阿烈,颇为无奈的唤来小二收拾乱糟糟的厢房。
赖山海:我知道。
我理了理与那小醉鬼做斗争后凌乱的衣衫,一手拈起一只小鱼干一手敛起扔在一旁的墨笔。
赖山海:所以我没喝,旁边那位头顶冒泡泡的才是真正吞下酒的人。
一旁扣着桌子醉醺醺的阿烈眼神迷离的看着我用因练剑而磨出老茧的手执笔落字,硕大眀亮的眼睛眨巴眨巴。
“你字好丑。”
赖山海:……
我实在忍无可忍,拉着他的后衣领将顶着两坨青藏高原红的阿烈以360度唯美的角度扔进了木轻衣怀中。
赖山海:带他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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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不爱他,而是他不把我当爸。
返程的马车中,他在险些吐我一身又酒壮怂人胆的拽着我毛毬当他擦鼻涕的绢巾后,我十分果断的将他扔出了马车。
木轻衣:主子!
赖山海:你叫我祖宗都没用。
木轻衣拧着两条细眉掀开帘子往后望了一眼。
木轻衣:阿烈他……
我扯着嘴角善解人意的假笑两声。
赖山海:你要是愿意把他当你的童养夫养,那么我不介意把你也扔出去。
木轻衣垂头不言,我冷眼瞥她一眼,随后撩开车帘跃下马车。
赖山海:府中来客人了?
我挑眉瞧着冬青一脸焦急地朝我奔来。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赖山海:出什么事了?
我脱下毛毬递给手边的木轻衣,一边迈步往府中走一边理了理墨色外袍上系着的玉带。
冬青匀了口气,声调陡然提高。
“宫中的公公说要砸扁!”
赖山海:砸扁?
我步履一顿,也没心思再去理腰间歪斜了的玉带。
在沧澜国,只有罪臣之府才会被砸扁。
一旦被砸扁就代表着家族世代都是罪人,不得再挂门扁,不得再入考当官。
我眯了眯眼,唇角挑起一丝冷笑。
赖山海:你们两个,随我去瞧瞧。
木轻衣:姑娘。
木轻衣在我转身之际拉住了我,称呼从进府后自然而然的改变。
木轻衣:若是应付不了就交给属下。
我愣了一瞬,见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开了。
赖山海:一家之主,该担的责任还是要担。
我踏进厅堂那一刻,一眼就望见了坐在右上方身着锦服脸蛋光滑的两位公公。
其中一名眼光瞥见我进屋,脸上端起和煦的笑起身作缉。
“见过赖姑娘。”
赖山海:两位公公不必客气。
我不急不缓的走向厅堂正上方那把椅子,神色从容的落坐。
赖山海:不知今日两位公公到访,有何贵干?
“这……”
相互对视一眼,脸上适当的显出几分难色。
“我等奉圣上之命特来通知贵府……”
赖山海:要砸扁?
我端起手旁的茶水漫不经心的拨弄着飘浮在水面的茶叶。
赖山海:公公可知一旦被砸扁,不止整个赖府就连我也成了戴罪之身。
赖山海:前几月丧父,如今又要成戴罪之身,陛下可是要将赖府逼入死地?
“哎哟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一听我满腹怨气的话,两位公公怆惶的连连低腰。
“是啊是啊,天子脚下陛下的旨意尔等哪能不从。”
我好似被欺负般一下红了眼眶,从喉咙中溢出的字眼满是悲怆。
赖山海:是我糊涂了,看破不点破。只是想到往昔光景,不禁悲从心来,我实在是不甘呐!
为首的公公瞧见我这般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奴才也是奉主子的命令。况且在京中姑娘无人庇佑,若执意守着这赖府迟早会成为虎狼口下食。”
“还望姑娘多加思虑,这么做到底值不值。”
木轻衣送两位公公走送后,回身便瞧见坐在堂中的赖山海蹙着眉尖神色思索。
良久她站起身,眸光冷毅。
赖山海:你去准备准备,我要沐浴更衣。
木轻衣皱起眉,神情疑惑。
木轻衣:姑娘要做什么?
赖山海:进宫。
说完,我头也不回的疾步往里走。
身后的木轻衣犹豫许久,在我就要拐过弯时唤住了我。
木轻衣:值吗?
我身形一顿,半晌后扭过身对上她清亮的眼。
赖山海: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
赖山海:做人都是第一次,谁都没有经验,活成什么样都要看自己。
赖山海:而我,绝对不要成为碌碌无为中的一个。
————第四节·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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