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成绩单被贴在公告栏上的那一刻，整个走廊都沸腾了。

温宁站在人群外围，双手插在裤兜里，脚尖不安地点着地面。她不想挤进去，但又无法转身离开。那张薄薄的纸上，写着她和沈寂之间那个荒唐赌约的结局。

身后传来脚步声，温宁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那种感觉太过熟悉——每当沈寂靠近，空气就会变得凝固，仿佛被无形的手搅动过。

“要进去看看吗？”沈寂站到她身侧，声音平静得出奇。

温宁绷紧下巴，固执地摇头：“人太多了。”

“我可以帮你看。”

“不用。”温宁咬住嘴唇，“还是等人少点再说吧。”

沈寂没有坚持，只是安静地站在她旁边，两人之间保持着一臂的距离，谁都没再开口。

人群慢慢散去，议论声却越发清晰。

“沈寂这次只考了89分？不会吧？”

“真的假的？他平时都是满分啊！”

“温宁52分，比上次好多了！”

“哎，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击中温宁，她僵在原地，双手不自觉攥成拳头。没等她反应过来，沈寂已经大步走向公告栏。

温宁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成绩单上，沈寂的名字依然高居榜首，但分数确实只有89分。而她的名字虽然还在后半段，却实打实地写着52分——比上次提高了整整15分。

“怎么可能？”温宁喃喃自语。她抬头，撞进沈寂的视线里。那双眼睛里没有失望，没有后悔，甚至没有得意，只有一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故意的。”温宁突然开口，声音又轻又硬。

沈寂挑起眉毛：“什么意思？”

“你故意考砸的。为了让我…让我赢这个赌。”

沈寂低头，手指轻敲公告栏边缘：“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的学艺不精？”

“少装蒜！”温宁压低声音，“你上次物理考了满分，这次突然掉这么多，谁信啊？”

沈寂停下敲击的动作，转身面对她：“那你呢？怎么突然进步这么大？”

温宁语塞。她不能承认自己这两天偷偷复习了沈寂给的笔记。更不能告诉他，她昨晚熬到凌晨，就为了把他标记的重点公式全部背下来。

“我、我运气好而已。”

沈寂唇角微扬：“那我大概运气不太好。”

两人无言相对。走廊上人越来越少，只剩下几个逗留的同学，还在窃窃私语。

“所以，”沈寂忽然开口，打破沉默，“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

温宁皱起眉头：“什么约定？”

“电影。”沈寂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电影票，在她面前晃了晃，“周六下午三点，《星际穿越》。”

温宁盯着那两张票，心跳加速。她早该猜到沈寂已经买好了票，就等着这一刻。他太自信了，从来不会考虑失败的可能性。

“我凭什么要跟你去？”温宁后退一步，“况且，我知道你作弊了。”

沈寂把票收回口袋：“我没作弊。我只是没发挥好。”

“骗谁呢？”温宁冷笑，“你让老师找去批改试卷，你一定知道题目。你故意犯错的，对吧？”

沈寂沉默片刻，表情忽然严肃起来：“如果我说是呢？”

这个回答让温宁措手不及。她原本以为沈寂会否认到底，或者巧妙地转移话题。但他居然承认了？

“为什么？”温宁轻声问，“你不是最在乎成绩吗？这样对得起你父母的期望？”

沈寂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恢复平静：“你不需要考虑这些。”

“那我考虑什么？考虑怎么接受你的施舍？”温宁声音陡然提高，“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沈寂！”

她转身就要离开，沈寂却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温宁想挣脱，但他握得很紧，不容挣扎。

“这不是施舍，”沈寂声音低沉，隐含着某种强烈的情绪，“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就像你选择努力复习一样。”

温宁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复习了？”

“你上课时的笔记，”沈寂松开她的手，“你用红笔划了我给你标记的所有公式。平时你从不用红笔。”

温宁感到一阵羞窘，原来她的小动作全被沈寂看在眼里。这个人的观察力简直可怕。

上课铃突然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峙。走廊上顿时安静起来。

“我得去上课了。”温宁低头，避开沈寂的目光。

沈寂点点头：“关于电影的事，你再考虑考虑。上”

温宁没有回答，匆匆离开。她需要时间整理思绪，弄清楚自己对沈寂到底是什么感觉。

下午第一节课是班会，班主任宣布了才艺比赛的最终参赛名单。

“经过统计，我们班自愿报名的同学只有三位，还差一位。”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有没有同学愿意再报名？”

教室里安静得出奇，没人举手。

“那我只能点名了，”班主任翻开花名册，“温宁，你来参加吧。”

温宁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为什么是我？我没有任何才艺！”

“你小提琴拉得不错，初中不是还参加过比赛吗？”

温宁哑口无言。她确实学过小提琴，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升入高中，她就几乎不碰琴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班主任打断她，“这不仅仅是个人的荣誉，也是班级的荣誉。你就和沈寂一起参赛吧，他钢琴弹得好，你们可以合作一个节目。”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低声议论。温宁僵在座位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沈寂一起参赛？这简直是她噩梦的开始。

下课后，温宁直奔办公室，想跟班主任解释自己真的无法参加比赛。路过图书馆时，她听见里面传来钢琴声，轻柔而忧伤的旋律透过半开的门飘出来。

温宁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她认出这是肖邦的《夜曲》，沈寂最拿手的曲子之一。她曾在初中音乐课上听他弹过，那时全班都安静得能听见一根针落地。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看见沈寂坐在图书馆角落的旧钢琴前，专注地演奏。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形成一道模糊的光晕。他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灵活地跳跃，每一个音符都充满感情。

温宁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沈寂抬起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她。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

“你弹得很好。”最终，温宁打破沉默。

沈寂合上琴盖，站起来：“谢谢。”

“听说…班主任让我们一起参加才艺比赛。”温宁走进图书馆，停在离钢琴几步远的地方。

“我知道。”沈寂点头，“我刚才在练习可能用的曲子。”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拉过琴了，”温宁咬住嘴唇，“我会拖你后腿的。”

沈寂看着她，表情柔和下来：“不会的。小提琴和钢琴是最般配的组合。”

般配。这个词让温宁心头一跳。

“我得先去找班主任，”她转移话题，“看能不能换个人参赛。”

“你可以试试，”沈寂耸耸肩，“不过我觉得他不会同意的。”

温宁皱眉：“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把我们的名字报上去了，节目单都印好了。”

温宁瞪大眼睛：“这么快？”

沈寂点头：“昨天就决定了。”

“等等，”温宁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昨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琴凳下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谱子，是简化版的，应该不会太难。”

温宁没接：“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沈寂？先是物理考试，现在又是才艺比赛。你为什么总是把我卷进你的计划里？”

沈寂放下文件夹，直视她的眼睛：“因为我想让你看到自己的价值。”

“什么？”

“你总是低估自己，温宁。你比你想象的要优秀得多。”

温宁不知如何回应这样直白的夸奖。她习惯了别人的嘲笑和轻视，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寂的认可。

“我不需要你来证明我的价值，”她最终硬邦邦地说，“我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

沈寂微微摇头：“你只看到了别人希望你看到的部分。”

温宁感到一阵烦躁：“够了！别再装作你很了解我的样子。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每次考试不及格，回家都会假装不在意，然后偷偷哭。”沈寂突然说。

温宁僵住了：“你…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你讨厌我，是因为小时候我总是告状，让你被罚站。但你不知道的是，每次你被罚站，我都会偷偷站在教室外面，等你出来。”

温宁感到喉咙发紧，记忆中模糊的片段突然清晰起来。确实，每次她被惩罚结束出来，总能在走廊拐角看到沈寂的背影。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巧合。

“那又怎样？”温宁强作镇定，“这不能改变什么。”

沈寂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我还知道，你其实并不讨厌小提琴。你只是觉得自己不够好，所以才放弃，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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