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僵住了,沈寂的话太准确,像一把尖刀直直刺入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数年前小提琴比赛失败后,她将琴锁进柜子深处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那种无力感、挫败感重新笼罩她全身。
“你凭什么这么说?”温宁声音发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放弃小提琴只是因为我对它没兴趣了,跟什么'不够好'无关。”
沈寂微微摇头,走到图书馆窗边,阳光描摹出他侧脸清晰的轮廓。“初二那年,你参加区里小提琴比赛,拉的是《春之歌》。”
温宁心跳漏了一拍。她记得那天,观众席最后一排坐着个戴眼镜的男生,低着头似乎在写作业。原来是沈寂?
“你弹错了三个音,评委扣了你五分。”沈寂继续说,声音平静得仿佛在陈述天气,“你站在舞台上,强忍着泪水鞠躬,然后冲下台,把琴塞进琴盒就跑了。从那以后,你再也没碰过小提琴。”
温宁胸口发闷。这些细节太过精准,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了。沈寂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跟踪我?”
“不,我也是参赛者。”沈寂转过身,迎上她困惑的目光,“我弹钢琴,在你之后出场。”
温宁脑中闪过一丝模糊记忆——领奖台上那个戴金牌的少年,挺拔的背影。她当时心如死灰,根本没注意台上站着谁。
“所以呢?你想证明什么?”温宁抱起双臂,筑起无形屏障,“那我们更不该一起参赛了。你那么厉害,我这么差劲,岂不是自取其辱?”
沈寂向前一步。
“恰恰相反。”他声音低沉,却莫名蕴含某种力量,“我想证明你从来都不差劲。你只是需要重新找回自信。”
温宁后退一步,背抵上书架。沈寂逼近的气场太强,让她喘不过气。
“凭什么你总觉得自己了解我?我们明明不熟!”
“不熟?”沈寂突然轻笑出声,笑意却未达眼底,“温宁,我们认识整整十年了。”
“那又怎样?认识不代表了解。你不过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讨厌鬼!”温宁攥紧拳头,牙关紧咬。
沈寂表情微变,却又迅速恢复平静。
“你真的这么认为?”
“难道不是吗?”温宁反问,声音里充满讽刺,“高高在上的沈寂同学,从小就喜欢在老师面前表现自己多么完美,多么守规矩。而我,就是你衬托自己的最好对象,对吧?”
图书馆陷入短暂沉默,只有钟表滴答声回荡。沈寂缓缓举起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肩膀,却在半空停住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他声音变得极轻。
温宁皱眉:“记得什么?”
“算了,不重要。”沈寂忽然转身,拾起钢琴上的文件夹,“这个比赛,你不参加也行。我去跟班主任说。”
温宁没想到他会这样轻易放弃。原本积攒的怒气突然找不到发泄点,反而在胸口郁结成一团乱麻。
“等等!”她脱口而出。
沈寂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温宁咬住下唇,不知自己为何要叫住他。一股莫名倔强突然涌上心头。
“谁说我不参加了?”她挺直腰杆,“我只是说我拉得不好。但既然班主任已经决定了,我自然会负责到底。”
沈寂转过身,审视她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温宁看不懂的情绪。
“把谱子给我。”温宁伸出手,“我会练习的。但别指望我能拉得多好。”
沈寂将文件夹递过来:“周六排练?下午四点,音乐教室。”
“电影呢?”温宁翻开文件夹,假装专注于里面的琴谱。
“还想看吗?”
温宁抬头,对上沈寂探询的目光,脸颊莫名发热:“反正…你都买票了。浪费也可惜。”
沈寂唇角微扬:“那就先电影,后排练。周六下午一点,学校门口见。”
温宁点头,没再说话。沈寂也没继续逗留,拿起书包离开图书馆,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消失。
温宁长舒一口气,靠在书架上。她翻开沈寂给的谱子,是《梁祝》小提琴与钢琴合奏版,难度确实简化过,适合她这种荒废已久的人重新入门。
谱子边缘有沈寂手写的备注,标出难点和练习方法。那些笔迹工整又细致,显然花了不少心思。
温宁心头涌起奇怪感受,既恼火又感动,还掺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期待。她很想知道沈寂口中“她不记得的事”到底是什么,却又固执地不愿主动追问。
这感觉就像踩在薄冰上,既想前进探索未知,又怕踏错一步跌入冰窟。
回到家,温宁从阁楼找出尘封多年的小提琴。琴盒上落满灰尘,她用袖子轻轻擦拭,小心翼翼打开盒子。琴弦已经松弛,音色必定走样。
拨动第一根弦,果然发出刺耳声响。温宁皱眉,开始调音。手指触碰琴弦的感觉异常熟悉,仿佛身体记忆从未消失,只是被深埋而已。
一小时后,母亲推门进来,惊讶地看着满头大汗的女儿。
“你居然又拉琴了?怎么突然想起来?”
温宁放下琴弓,活动酸痛的手腕:“学校要搞才艺比赛,班主任点名让我参加。”
“真好呀!”母亲笑容灿烂,“你小时候拉琴多有天赋。只可惜后来不知为什么,突然就不肯碰了。”
温宁低头摆弄琴弦:“妈,你记得沈寂吗?”
“沈寂?当然记得。”母亲表情变得奇怪,“怎么突然提起他?”
“没什么,就是…他是我搭档。”温宁试图表现得漫不经心,“这次比赛他弹钢琴,我拉小提琴。”
母亲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孩子从小就很照顾你,记得你上小学那会儿—”
“我不记得他照顾我!”温宁打断母亲,“我只记得他总是告我状。”
母亲摇头叹息:“傻孩子,那是因为—”
“算了,不提这个。”温宁站起身,转移话题,“琴弦太旧了,我得买新的。”
母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微笑着离开房间,临走前轻声说道:“沈家那孩子,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夜深人静,温宁捧着小提琴发呆。指尖因长时间练习而发红发疼,却还远未掌握曲子。比赛只有一周多准备时间,她必须加倍努力。
这一切值得吗?为什么要答应和沈寂一起参赛?为什么要接受他的电影邀约?
温宁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不甘示弱,或许是想证明自己并非他口中“低估自己”的人,又或许…只是单纯想知道沈寂口中那个“她不记得的事”到底是什么。
周六清晨,温宁早早起床。她在衣柜前徘徊许久,最终选了条简单白裙配牛仔外套。这不是约会,她对自己强调,只是两个同学一起看电影,仅此而已。
手机震动,沈寂发来消息:“我已到校门口。”
温宁深呼吸,披上外套走出家门。天气晴朗,阳光灿烂。走到校门口,她远远看见沈寂靠在墙上等候,白衬衫黑长裤,简单却莫名好看。
“你来了。”沈寂直起身,打量她全身,表情略显惊讶。
温宁下意识摸摸头发:“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沈寂顿了顿,“你穿裙子很少见。”
温宁脸颊发烫:“随手拿的,别多想。”
沈寂点头,没再多言。两人并肩走向公车站,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碰触,又不至于显得疏离。
车上人不多,沈寂让温宁靠窗坐,自己坐在外侧。温宁假装欣赏窗外风景,思绪却不断游移。
“为什么选《星际穿越》?”她突然问道,“这电影都上映好几年了。”
“因为这是重映。”沈寂回答,“而且,这部电影讲述时间的相对性,我觉得很有意思。”
“时间的相对性?”
“有些时刻,一分钟可能比一年还漫长。”沈寂望向窗外,声音放低,“而有些年月,回头看时却恍如一瞬。”
温宁偏头看他,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沈寂已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戴眼镜的瘦弱男孩。
“你在说什么啊?”温宁轻声说,掩饰内心莫名的悸动。
沈寂转头,唇角微扬:“到站了,我们下车吧。”
电影院里,两人坐在中后排。沈寂递过爆米花和可乐,温宁接过,小声道谢。灯光暗下,银幕亮起,故事开始。
《星际穿越》讲述父亲穿越黑洞寻找新家园,却在相对论作用下与女儿相差数十年生命的故事。温宁慢慢沉浸其中,不觉间泪水盈眶。
当父亲隔着时空与女儿重逢那一幕,她听见身边沈寂轻轻叹息。黑暗中,他的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温宁没有躲开,任由那瞬间的触碰在皮肤上留下灼热感。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观众陆续离场。温宁擦擦眼角,站起身来。
“怎么样?”沈寂问,“喜欢吗?”
温宁点头:“很感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选这部电影。”温宁直视沈寂的眼睛,“这似乎和我们之间的约定没什么关系。”
沈寂沉默片刻,目光深邃。
“或许因为我也想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某个时刻。”他轻声说。
“哪个时刻?”温宁追问。
“一个你不记得,而我永远无法忘记的时刻。”沈寂转身向出口走去,“走吧,该去排练了。”
温宁跟上他的脚步,心中疑惑更深。沈寂口中那个“她不记得的事”到底是什么?为何他总用这种隐晦方式提起,却又不肯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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