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学术分享

礼堂穹顶的吊灯在程默眼前晕开光斑，他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发颤。台下坐满了黑压压的人群，第一排中央的座位却空着——那是留给程阳的特殊位置，此刻正摆着一盆金灿灿的向日葵。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斜射进来，在少年校服的第三颗纽扣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里别着程阳用输液管编的数学符号胸针。

"这道题的突破口在于对称性转换。"程默用激光笔指向投影幕布，光束在不等式上画出涟漪，"当我们将变量替换为\( a = \frac{x}{y} \), \( b = \frac{y}{z} \), \( c = \frac{z}{x} \)时，原本纠缠的约束条件就变成了......"

他忽然顿住。礼堂侧门被轻轻推开，程阳戴着浅蓝色口罩溜进来，怀里抱着个保温桶。母亲跟在后面，正对维持秩序的老师双手合十道歉。程默的嘴角不自觉扬起，激光笔的红点开始活泼地跳跃。

"就像我弟弟常问的——为什么非要顺着题目给的变量走呢？"他朝程阳眨眨眼，"有时候把世界倒过来看，答案反而更清晰。"

台下响起轻笑。程阳得意地挺直脊背，保温桶里飘出当归鸡汤的香气，混着礼堂陈旧座椅的木头味，织成独特的记忆经纬。

---

一、数学之舞

三小时前，程默还在医务室给程阳讲解排列组合。消毒水的气味里，弟弟的手指在玻璃上画出雾气蒙蒙的树状图："哥，如果每天喝药有草莓、橙子两种口味可选，连续三十天不重复的组合是不是\( 2^{30} \)种？"

"但实际你只能选橙子味，"程默把药片碾碎拌进酸奶，"草莓味的辅料会引发皮疹。"他凝视着弟弟脖颈处未消退的红斑，突然抓住灵光："这就像约束条件下的最值问题！"

此刻站在讲台上，那道折磨他三个晚上的竞赛题正在幕布上流淌。程默用教鞭轻敲等式，金属撞击声惊醒打瞌睡的学生："观察右边结构，\( \frac{a+b+c}{3} \)与\( \frac{1}{a}+\frac{1}{b}+\frac{1}{c} \)形成奇妙呼应，这提示我们要建立立方与倒数的联系。"

粉笔在黑板上刮出白浪，他写下替换变量后的新形式。某个雨夜的记忆突然袭来——程阳蜷在病床上，用平板看《数学魔法师》，突然兴奋地扯他袖子："哥！动画里说所有难题都是没找对镜子！"

"所以这不是单纯的代数题，"程默转身面对听众，目光扫过礼堂后方悬挂的历代优秀学子照片，"而是一面需要旋转的棱镜。"他画出对称轴，粉笔灰簌簌落在袖口，像落在手术室外的冬雪。

---

二、解题如烹鲜

分享会进行到互动环节时，穿格子衫的男生举手："学长怎么想到用调整法？标准解法不是应该用Schur不等式吗？"

"问得好。"程默从保温桶倒出鸡汤分给前排老师，氤氲热气模糊了黑板，"去年我陪弟弟化疗，他总把药片摆成几何图形。有天他把三颗白色药丸推到我面前说：'哥，这三个球体积相等吗？'"

台下响起善意的笑声。程阳把口罩拉到下巴："我当时觉得药片像小行星，要有引力平衡才不撞车！"

"正是这种童趣视角启发了我。"程默调出那天拍的药丸照片，在投影仪上放大，"当我们将变量视为相互制衡的力，调整法就变得直观——就像调整行星轨道直到系统稳定。"

校长扶了扶老花镜，镜片反射着屏幕蓝光："等号成立的条件呢？"

"当且仅当三颗'行星'质量相等时。"程默点击动画演示，三维坐标系中三个光点缓缓重合，"也就是\( a=b=c=1 \)的时刻。"他说这话时望着程阳，想起确诊那天弟弟蜷成球体的模样，此刻却在阳光下舒展如新芽。

---

三、时光胶囊

散场时，程阳被女生们围住要签名。他认真在笔记本上画函数图像，却在角落偷偷添只戴听诊器的兔子。母亲提着空保温桶站在廊柱下，工装裤膝盖处还沾着超市仓库的灰。

"妈，不是说好请假半天？"程默接过保温桶，触到母亲开裂的指尖。

"张主任让我顶夜班，三倍工资呢。"母亲把碎发别到耳后，银丝在阳光下纤毫毕现，"阳阳的药费..."

话音被礼堂炸开的欢呼淹没。程阳举着不知谁送的几何魔方跑过来，医用腕带滑到手肘："哥！他们说你是学校传奇！"

回家的公交车上，程阳枕着程默肩膀熟睡。母亲从布包里掏出个铁盒，里面整齐码着医院收据和竞赛奖金条。"还剩七万四千六百三十二块五毛，"她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数字，"等你上大学..."

"都给哥用！"程阳突然睁眼，腕带上的二维码擦过程默下巴，"我能卖奥特曼卡片！"

程默把弟弟的脑袋按回肩上。窗外广告牌闪过整容医院海报，他突然想起程雪的朋友圈——半个月前她在高端美容院打卡，定位是父亲新开的酒店。

---

四、暴雨将至

高考前三十七天，程阳的头发终于盖住化疗留置针的疤痕。母亲在阳台种满向日葵，说是吸收阳光转化正能量。这个周日下午，程默正给弟弟讲解洛必达法则，防盗门突然被高跟鞋砸响。

"妈！艺术学院学费涨到四万八了！"程雪喊道，镶钻美甲在录取通知书上敲出密集的脆响。她身上的香水味与屋内中药香激烈交火，程阳缩进书柜夹角，怀里还抱着程默的竞赛奖杯。

母亲的手指在围裙上绞出深痕："那些钱是留着阳阳......"

"他不是快好了吗！"程雪突然提高音量，香奈儿耳环闪烁着夺目的光泽，"还是说你们要守着一堆钱等发霉？"

程默冲出来时，正看见程雪涂着猩红甲油的手伸向铁盒。存折散落的瞬间，他看清最新一笔记录：昨天存入的386.5元，备注是"阳阳帮快递站分拣包裹"。

"松手！"程默扯断程雪的珍珠项链，浑圆的珠子滚进中药渣桶，"你还要不要脸，当初死活要跟着那个男人走，妈和程阳那种情况你舍弃我们，现在你说要妈负责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怎么那个男人不管你了嘛，我告诉你，想要一分钱，门都没有！那些钱都是给程阳治病的钱！你每个包都够阳阳三次化疗！”

"哟，这不是我们大学霸嘛，现在能耐长本事了，学会反抗了，再说程阳的病不是已经好转了嘛，给点钱怎么了，跟要了你们命似的，你以为我容易吗？"程雪冷嘲热讽道，"爸的新老婆把持财务，我连..."

"所以就来抢弟弟的命？"程默抓起CT报告单摔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看看这些阴影！上个月复查时医生怎么说？'不排除复发可能'！"

母亲突然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她跪在地上拼凑存折碎片，像在缝合被撕破的人生。程阳悄悄递来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蜡笔画着存款计划：卖漫画书50元，代写作业20元/份，收集废品0.8元/斤…

程雪离开时把Gucci包甩在门框上，金属扣划出长长的伤痕。"你们会遭报应的！"她的诅咒在楼道回荡。母亲突然冲进卫生间呕吐，水声掩盖了抽泣。

深夜，程默在错题本里发现张便签。程阳用荧光笔画出三个函数图像：指数函数冲向云霄，正弦曲线上下求索，对数函数沉稳攀升。角落歪扭地写着："哥是\( e^x \)，永远向上；妈妈是\( \ln x \)，越来越暖；我是\( \sin x \)，在你们臂弯里震荡。"

母亲端着银耳羹进来，瓷碗放在透光的几何模型旁。"其实小雪走后..."她解锁手机，短信界面在月光下泛蓝："妈，对不起。等我开画展，给阳阳办最棒的康复派对。"

远处传来雷声，程默望向弟弟房间。夜灯将输液架投射成参天大树，程阳在梦里嘟囔着数学咒语。那些被不等式标记的夜晚，那些在变量替换中重组的亲情，终将在黎明到来时找到平衡解。

逆着来时的光生长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