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祥的预感很快应验。
翌日,预订了定风班表演的楼铺纷纷表示,经营安排生变,不能再让你们上台表演了。
总管事愁云惨雾地上报,燕君韦得知此事并无太多情绪,但与你对视的片刻还是不由得苦笑着叹了口气。
虽然大家都对这变动的原因心知肚明,但仙临楼与定风班交好多年,如今也将关系撇得干净,真是世事无常,人心莫测。
一周后,仙临楼老板总算在百忙之中腾出空来,请燕君韦和你喝茶。
仙临楼老板:各位就别为难仙临楼了,岩本少将下了令,南安城大大小小的戏楼,谁要是敢让定风班上台唱戏,就得关门歇业长期整改,我们也是没办法……
仙临楼老板:燕老板,听我一句劝吧,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给岩本少将服软道歉,虽然委屈了您, 但您的戏班子好巧有戏唱不是?
燕君韦:……
仙临楼老板谄笑着好言相劝,看上去十分诚恳,但他可能也是用这种表情点头哈腰地对瀛军示好,想到这里,燕君韦连礼貌的微笑都挤不出来了。
陆晨:其他的倒不打紧,不过我们既签了契据,仙临楼别忘了将途中生变应赔偿的钱款尽快结清就是了。
老板的笑容僵了一下,咬牙应下来。
仙临楼老板: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你和燕君韦被客客气气地清出仙临楼的茗室,正想回定风班,却与晋秀班的伊花旦狭路相逢。
燕君韦唱不了戏后,南安剩下的戏班子嗅到机遇,各显神通争相上位。在岩本伍二有意抬举下,伊花旦最近可谓大出风头。
燕君韦面不改色,步履不停,却硬生生被伊花旦抬手拦下。
伊花旦骄傲地高昂头颅,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花孔雀,燕君韦气定神闲地抬眼一瞥。
燕君韦:听说仙临楼出事的第二天,您就跑去给岩本伍二单独唱了出《百花亭》?
伊花旦:是啊,我本就不比你差,南安看戏的却都被猪油蒙了心,只爱听你的戏!所幸得岩本少将青眼,我终于等到了出头之日!
燕君韦: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碍着你走康庄大道,烦请你也别管我一条路走到黑。
燕君韦:你要做那奴颜媚骨的亡国奴,尽管去做就是了。
伊花旦:你!这么多年你一直风头无两,哪里会懂我们这些事事被你压一头的普通人的苦楚!
伊花旦:是,你高风亮节,不染一尘,和我们这些俗人都不一样!你最好有你们前班主以死明志的气节,别到时候被赶尽杀绝知道怕了,再来向摇尾乞怜!
燕君韦:不劳您费心。
燕君韦不卑不亢,始终保持平和知礼的仪态,伊花旦气不打一处来,但很快又变回耀武扬威的模样,沾沾自喜地笑:
伊花旦:呵呵,反正今后在南安混不下去的不是我,我言尽于此,燕老板自求多福吧。
今天日丽风清,定风班的院落却失去了昔日的勃勃生机,冥冥愁绪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见你们从仙临楼回来,众人一拥而上,眸中的殷切期望在看到你们的摇头后彻底熄灭。
学徒:班主,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犟下去吧!
或是濒临绝望,或是欲哭无泪,或是焦虑徘徊,但都还吊着最后一口气,相信班主能带领大家绝处逢生,这就是定风班的众生相。
燕君韦本来感到疲惫,但此刻她意识到,自己还不能倒下。
燕君韦:各位,这件事说到底,是我燕君韦拖累了大家。
燕君韦深吸一口气,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平稳地走上台阶。
燕君韦:只是,我定风班自古的门风便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师承前班主遗志,纵然不会坐以待毙,但以前不会,今后就更不会苟且偷生。
燕君韦:我不会强迫大家分担我的决定造成的苦果,若有想要离开定风班另谋出路的,今日内来正厢房寻我,我会将卖身契归还,相识一场,好聚好散。
燕君韦:过时不候,无可悔改,还望各位趁早决定。
燕君韦的声音从末如此冷硬,却又那么从容,红梅暗香疏影,却傲然屹立在风雪之中。
那晚,燕君韦房内的油灯亮了整夜,进去找她的人无一不哭着出来,压抑的抽泣声回荡在大院之中。
直到天色蒙蒙亮,院内多了几间空房,大门紧闭谢客,剩下的便都是自己人了。
燕君韦:大家不用担心,这些年定风班积蓄不少,哪怕没有收入,也能维持上下几个月的开销,这段时间再想办法,总能熬过去的。
燕君韦:要紧的是,有人想要置我们于死地,我们一定要拧成一股绳,齐心闯出一条生路来。
众人围成一圈,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眼中燃烧起不屈的火焰,强烈而坚定的意志似可燎原。
重振旗鼓后,戏班逐渐恢复往常光景,学徒有条不紊地练习,伙计勤勤恳恳洒扫后勤,厨房升起炊烟袅袅。
你则与燕君韦和总管事一起商议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陆晨:师姐,如果钱不够用,就跟我说。
你抓着燕君韦的手,担忧溢于言表,燕君韦安抚地紧紧反握,露出个示意你安心的笑容。
燕君韦:放心,我虽从不收戏迷的礼物,但光是戏票钱和戏楼的出演报酬,就足够熬个一年半载的了。
总管事:班主,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别的地方发展?北康、祥阳的戏曲同样百花齐放,你的歌喉去到哪里都会鹤立鸡群的。
燕君韦:且不说我是土生土长的南安人,这里也是定风班的根,除非走投无路我不会考虑搬走。
燕君韦:更重要的是,岩本伍二就是想拿我开刀,树立威信,你觉得他会让我平平安安地逃出南安吗?
总管事:这……
不仅是总管事哑口无言,你也诧异地深深看了她一眼。
原来表象之下暗流汹汹,燕君韦对此心如明镜。
她早就料到了反抗的后果,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这么做了。
陆晨:法子你们先想着,我可以写文章说道说道这事,偌大的南安,总会有眼明心亮之人支持你。只是这样一来,你就彻底站在瀛军的对立面了。
燕君韦:我早就想到有这一天了,没什么好怕的。倒是你,若再替我说话,就彻底和我绑在一起了。
你垂眼望向仍然彼此紧握,好像永远不会放开的双手。
陆晨:在我心里,我们很早就绑在一起了。
岩本伍二横行霸道,但南安尽力拉锯博弈,他还末到只手遮天的程度,因此哪怕瀛国收编了很多单位,仍有报社愿意报道你的文章。
你把这件事写成了时事评文,锥心泣血的同时深入浅出,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拿着报纸阅读的百姓,无人不为燕君韦凌霜傲雪的气节叹服。
百姓A:孟子有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百姓B:燕老板巾帼不让须眉,这才是君子之风啊!
经此一役,燕君韦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从高不可攀的梨园名角摇身一变,成为不畏强权、众望所归的英雄人物。
南安城内燕君韦的名声已经打响,四合院里却因燕君韦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吵。
总管事:不可,万万不可!
燕君韦为了挽救定风班于水火,打算在人来人往的街巷上唱一台戏,从而吸引百姓来定风班看戏。
这回带头反对燕君韦的,是向来对她言听计从的总管事,有了他的起头,余下心存不满的也唱起了反调。
总管事:定风班从前也有过落魄时日,但再如何,都是在遮风避雨的屋檐下,在正经戏台上唱戏,若要在街市上搭台卖艺,与那吹箫乞食的叫化子有什么区别!
小生:就是,给那等目不识丁、听不懂戏的粗人唱戏,还不如给岩本少将唱戏呢,都是自甘堕落罢了!
小生,这个角色有两个人,一个是年轻一点的,一个是老一点年纪的,所以就不换头像了,这么看吧。
燕君韦:我们唱的戏文,多是出于民间故事,或以坊间歌谣改编而成,追本溯源才能登高望远。
燕君韦:更何况,戏台之下众生平等,难道戏文给王公贵族唱得,给平民百姓就唱不得?!
燕君韦:班主说过,切忌眼高于顶,也莫要忘记初心,我也深以为然。
燕君韦:我不会强迫你们做不想做的事,只是你们现在不愿加入,日后若是这事成功了,也怨我不会分你们一杯羹。
在燕君韦力排众议的号召下,定风班大部分人还是愿意搏一搏,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排练。
几日后,南安午时最热闹的平安街上,搭起了一座质朴无华的戏台。
百姓:小姑娘,你们这是在?
学徒:定风班燕老板请大家听一出《楚汉争》!
二胡声萧肃而起,谱出鹤唳风声的苍凉,长袍迎风猎猎,甩出凛冽的弧度。
一手剑花舞得酣畅淋漓,清亮婉转的歌喉如泣如诉,剑锋的冷光模糊了燕君韦的轮廓,像是落在梅花枝桠间的一捧雪。
燕君韦:愿乞君王,三尺宝剑,自刎君前,以报深恩也!
燕君韦: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虞美人深情凄艳,自刎于四面楚歌声中,路过的人们不知不觉都入了戏,回过神来都恍然如梦。
百姓A:好,唱得太好了!据说她艺名取作妙弋,就是因为虞美人唱得妙极,能在这里听到真是赚大了!
百姓B:早就听说燕老板一曲倾人国,今天一听果然不假!
百姓C:这燕妙弋既然能登高堂唱阳春白雪,又能在闹市唱下里巴人,实有一代名伶之风!
瀛军:不准看了,不准再看了!都给我散开!
瀛军收到消息,急匆匆地前来驱散定风班,但为时已晚,表演已经结束了。
燕君韦就是猜到岩本伍二会穷追不舍,才在折子戏的基础上再删减篇幅,只唱整部戏最亮眼的片段。
瀛军:当街喧哗,妨碍市容,再不走人,就别怪本官采取强制手段了!
百姓:喊什么呢,人家不是乖乖听话走人了吗?
瀛军:……
腿脚麻利的小厮收好赏钱拔腿就跑,根本不给官兵强制收缴的机会,你看着瀛军吞了苍蝇般的神情,心里只觉得痛快。
陆晨:各位,虽说阻碍重重,但燕老板说什么都想给大家唱戏,今后每周一三五的晚八时,都欢迎来定风班听戏!
你扯着嗓子大声宣传,看热闹的围观群众爆出叫好与喝彩声,久久不绝于耳。
瀛军办事处。
岩本伍二:她要在定风班摆戏台?那就给她那大院开个封锁令,再抓几个真敢去听戏的进牢里关几天!
参谋:少将,这样不行。
参谋:燕君韦这些天经常在定风班招待戏迷喝茶,其中不乏南安的达官权贵,他们有不少暗中都已经投效了瀛国。你要是把手伸进定风班,我们在南安扩张势力的速度可就要大大减缓了。
参谋:您可千万不能为了私仇,误了大事。
瀛军参谋冷静地分析利弊,岩本伍二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一气之下踹翻了办公桌。
岩本伍二:该死!一个唱戏的和一个耍笔杆子的,也能跟老子作对!我会让这两个人知道,得罪老子的下场!
闪亮的你之陆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