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弹劾靖川王私调宣府军,僭越九边防务!”御史大夫崔远戚高举的青檀纸调令,在晨光中透出丝麻的纹理。
“臣附议。”
“臣附议……”
江绾连缓缓抬头,略微惊愕。
这纸本该出现在三年后的骊山夹墙里,怎会提前现世?
她眼神中略过一丝惊惶。
自她意外来到这里,时间轴似乎都在改变。
或提前或退后,可历史仍旧徐徐前进。
裴淮序注意到她的眼神,他玄色蟒袍在御座投下深渊般的阴影:“调令若是真,何不传阅五军都督府勘验?”
他突然转身望向帐内,视线再次横扫过她的面容,一字一字地说:“我的夫人——靖川王妃熟读各种史典,不如说说军报勘合的旧例?”
江绾连掌心的冷汗浸透袖口。
她的容色一分分黯淡下去,说不出话来。
红烛轻摇。
她的影子亦映在墙上轻晃。
一个眼花看过去,竟像是在颤抖一般。
史书记载,勘合制始于宣德五年,此刻——她若开口便是颠覆历史;若沉默,裴淮序必立遭构陷。
喉间的腥甜翻涌间。
强忍着胸腔的疼痛时,她忽地瞥见,崔远戚的中衣领口的那个双环结——正是《刑部死囚录》记载的天牢黥刑衣锁的边法。
“宣德四年并无勘合制。”她俯首触地,冰冷的地面烙得肋骨生疼,“然《律法兵部》卷七载,凡调兵逾千者,需留虎符半符于亲军都尉府——”
满殿哗然。
江绾连捧出金丝楠木匣。
本该装着裴淮序私印的匣内,此刻放着半枚虎符——内侧纹路与御史手中调令的印鉴严丝合扣。
“此符现存于亲军都尉府的武库之中。”她迎着裴淮序森冷的目光缓缓地抬起头来,声音清脆,“若崔御史不信,可即刻查验。”
御史崔远戚的眉头紧锁。
他突然指向江绾连。
青檀纸在晨光中泛起冷光。
他高呼:“靖川王妃的衣袖鼓胀,恐藏调令伪证!来人,速速拿下!”
顷刻间。
两名绯袍御史掀帐而入。
按律法,亲王女眷私携兵部文书,当以谋逆论处。
崔远戚的手擦过江绾连的鬓角时,裴淮序的蟒袍已卷着淡淡的香气将她护在身后。
他左手攥住崔远戚的腕骨,猛地磕向柱壁。
“崔御史好大的官威。”裴淮序重重得碾着对方脱臼的手腕。
他后背紧贴着江绾连的胸前衣衫,十二层金线随着呼吸起伏。
崔远戚忍着剧痛咬牙道:“靖川王妃私藏……”
裴淮序的织金蟒袖骤然翻卷。
刀鞘直直地垂下,玄色蔽膝几乎贴上御史的面门。
“崔大人,可要慎言,须知构陷诋毁宗亲,依律法——当绞。”裴淮序再次将江绾连紧紧地护在身后。
他对着崔远戚骇笑:“崔御史,想试一试?”
他指尖叩击刀鞘,发出金玉相击的脆响。
江绾连垂首跪坐于暗影之中。
十二重雀翎勒得她脖颈泛起细汗,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翳。
御史掀帐的寒风掠过时,她本能地攥紧双手,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
这痛感。
像极了昨夜裴淮序将她抵在舆图上时,铠甲鳞片刮过锁骨的血痕。
辗转忆起那日的拥抱。
她的心似被温暖软软一击,几乎要落下泪来。
终究还是没有流泪。
或许,她真的可以是他眼中可以例外一些的人。
裴淮序与她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一刹那,江绾连的心中再次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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