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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利斯特城外面除了海岸之外,基本上都是面积广大的平原地区。平原的尽头则是如同城墙一般将埃尼斯帝国中部围绕起来的层层山脉,这里也因此成为了森林与动物的乐园。
这座号称“碧蓝要塞”的海港城市就被这些山脉包围在当中,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的地理位置也让想要攻陷它的军队在行动之前先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才行。
先不说大部队应该怎样才能越过那些阻挡去路的山脉和树林——真正受到妨碍的往往是无法在山地行动的骑兵部队,而革命军连战马都养不起多少,更谈不上骑兵这种东西了——问题最大的是依靠马车和牛车运送粮草辎重以及攻城器具到前线去的运输部队,毕竟无论是速度稍快、载货量较少的马车还是略显笨重但是运输量大的牛车都是无法顺利翻越层峦叠嶂的郁郁森林和莽莽高山的。
这样一来,革命军就不得不常常面对“缺粮”这种严峻的问题了。原本还指望着他们攻打过来时城外那些耕种的人们会撇下即将丰收的庄稼然后匆忙退入城市当中,这样革命军就可以顺势收割这些作物,然后获得足以支持一段时间的粮食了。但没想到敌方的指挥官比他们预计的还要心狠手辣——他们竟然毫不犹豫地烧毁了那些肥沃的田地,因此现在城外还残留着一片又一片的焦土,简直就像是大地皮肤破裂受伤之后凝结的血痂一样刺眼。
粮食是战争的血液,而补给线就是军队的生命线——就算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但无法解决的问题就是无法解决,就像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单靠自己的力量飞上天空一样。德•布洛斯特的军队已经在这城下战斗了四十来天,很容易就能猜到他们的军粮肯定已经耗尽了。而冯•马丁这边虽然才刚来不久,但毕竟也是五万人的数量,每天消耗的粮食都是惊人地多,因此他带来的这点粮食,除了分给布洛斯特的一部分之外,剩下的那些也很快就见了底,如今只剩下了一大堆干瘪的麻袋伤感地堆积在粮仓里。
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冯•马丁像是念咒一样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警告,接着一抬起头来视线就直直地撞上了钉在墙上的简陋地图。由于买不到帝国土地局绘制的官方权威地图,所以现在挂在上头的是他们革命军斥候队经过大略的侦查之后绘制的自制地图,粗糙程度让人直皱眉头不说,准确度也根本就没有保证——某种程度上讲,把小孩子用炭棒随意划拉出来黑乎乎的涂鸦拿出来挂在上面用来指挥作战都比这所谓的“地图”要强一些,因此马丁一直在想当初为什么要不惜成本配备战马来组建这么一支斥候队呢?
投入与回报完全不成正比,这让他内心十分恼火,但又不能去胡乱发脾气——毕竟斥候这种东西总归是聊胜于无的,就算这些工人和农民出身的大老粗们压根不懂得什么叫做“侦查”和“观测”,但只要强忍住想要揍人的冲动,摆出教三岁小孩一加一等于二的架势来耐心跟他们吩咐“从这里出发骑马跑到护城河附近然后折返,然后将沿途看到的任何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都告诉我”的话,这些临时抓壮丁的斥候好歹还算能凑合一下。
而眼下,这张劣质地图上面表示达利斯特城的那团黑黢黢的墨水团的西方和南方分别各有一团稍微小一些的黑点,它们自然就代表着德•布洛斯特和冯•马丁的军队。里尔顿河从西北方向穿过达利斯特城,然后从东方注入东大洋,因此无法当着敌人的面渡河的他们便只能放弃有河流保护的北门,改为集中攻打位于河流南岸的西门和南门。
虽然在面对攻城战或者是人数比自己要少得多的军团时进行包围作战是正确的选择,但这样做的前提是必须做好分散开来包围敌人的数个己方兵团之间的联络工作,否则万一敌人选择逐个突破、己方又不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前来支援的话,有可能自己主动分散有生力量反而会成为让敌人成功突围的一线生机。
不得不说,达利斯特城实在是太大了——光是马丁他们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南部城墙的长度就超过了八千纳尔,别说是一眼望不到头了,就算想从这一头一口气跑到那一头都得跑上好半天,就更别指望着能将部队化整为零,如同蚂蚁进军般给这八千纳尔的每一处都铺满革命军的士兵了。敌人由于人手不足固然无法面面俱到地站开防御,但革命军同样也无法如同上面所述般将兵力分散开来——打人时要握拳去打,而不是张开五指用手指头插过去,如果他们随意四散开来的话,士兵素质远远不及帝国军的他们就只有被逐个击破的份儿。
最后的结果,由于两边各有各的苦衷,到最后就成了究竟是革命军战士能够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扛着云梯和攻城槌一路狂奔抢先到达城墙底下并展开攻势,还是敌人的防御部队能够未雨绸缪地先于革命军展开点对点的防御了。但对方毕竟是居高临下、以逸待劳,而且敌人的指挥官似乎是个非常聪明的家伙,在他的严密指挥之下,区区三四千的兵力总是能够以一敌百,像是一枚软木塞子一样准确地牢牢塞住城墙上的漏洞,不放革命军的一兵一卒漏进这堵高度接近三十纳尔的钢铁城墙。
因此,尽管双方人数相差如此悬殊,战况却依然好似陷入了泥泞的沼泽一般胶着不堪。况且由于面前的城池实在是太过广阔,因而导致攻打西门的布洛斯特军与攻打南门的马丁军之间的距离也被拉得过长,通信兵就算是快马加鞭地上路,要从一个营地赶到另一边去也需要半个小时。
也就是说,来回需要一个小时——某一边忽然发生突发状况,然后派出通信兵通知另一方,最后再带着另一方所给出的建议跑回来,这一整套流程需要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
而在战况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这一个小时的延迟足以颠覆整个战局。
据说现在已经成功发明出了利用魔法来进行远程通信的通话装置,只可惜这种东西光是想相就能知道其价格绝对不是区区一支农民起义的部队能够买得起的。而且革命军一共有五支各自为战的大部队,每支大部队下面又划分出许许多多的小部队,若想要让部队之间的信息传递顺畅,理论上所需要的通信装置的数量可就要吓死人了。
所以就算冯•马丁三番五次地嘱咐通信兵一定要尽量快——就算把马跑死也无所谓,一定要争分夺秒地传递情报,但是所起到的效果却仍旧是微乎其微。就比如说一个小时以前他刚刚派出去的通信兵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每天早上他都要派人去德•布洛斯特的营地,虽然谈不上监视,但作为负责制定作战方案的第三军参谋,他至少也需要每天按时了解友军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
结果今天的例行联络却要比往常来得慢一些。平时由于没什么要事发生,布洛斯特的回复基本是“一切正常”——虽然马丁时常质疑那个饭桶贵族究竟有没有认真仔细地读过他亲笔写的有关于作战部署的信件,但自己这边也是鞭长莫及,结果只得随他去了——因此通信兵往返一次往往并不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足够了。
不过通信兵今天的动作却不知为何显得格外慢吞吞的。或许是因为早上无意中听到了流传于士兵之间的某些消极言论所带来的焦躁感极大地放慢了体感时间所致吧——冯•马丁一边百无聊赖地敲着手中的半截铅笔,一边如此想到。
今天早上他原本想要视察一下士兵们的状态和情绪如何,结果却无意中偷听到了一伙人在吃早饭时的谈话。具体内容他已经大致忘掉,但那些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当中却深刻地反映出了士兵们目前的普遍想法——
这场战争,究竟能不能打完呢?
最开始说是帝国人只有不到一万的兵力,但自己这边足足有七万,7:1的悬殊比例,想要取得胜利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结果布洛斯特却在这城下与敌人拉了一个月的锯,不仅没有拉掉城墙上的半块砖,反而还平白无故折损了一万人和不知道多少的军械物资。而冯•马丁又带来了五万人的援军,并且与布洛斯特遥相呼应,两只大部队同时夹攻西门和南门。12:1的比例总该让对方兵败如山倒了吧?但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以为分身乏术的敌人竟然还是能滴水不漏地完美防御住这12万人的两路夹击,结果这一个多礼拜以来,战况再次回到了当初的一筹莫展的状况。
士兵们甚至开始质疑起自己面前那座巍峨的要塞是不是有某位神明保佑,所以才能在十万人的狂轰滥炸当中坚持四十余天依然屹立不倒。再加上每天早上喝的粥里面的麦粒越来越少,水却越来越多,这又让他们陷入了“很可能会在被敌人杀死之前先饿死”的恐慌之中。这样一来二去的,军队当中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消极厌战的情绪,如同传染病一样在整个军营之中悄悄蔓延开来。
等到冯•马丁察觉到士兵们的心理变化时,已经为时已晚了。悲观和绝望的想法已经好似坚韧的植物一般在他们的心中根深蒂固,任凭他再怎么举手发誓保证这场战争一定会胜利,他们也都听不进去了。
既然是战争,那么便难免会出现牺牲——而这个牺牲者会是自己吗?
现在塞满士兵们脑袋里的全都是这类的疑问,而这些像是噩梦一样没有解答的问题整日整夜地纠缠着他们,让他们几乎无法再去认认真真地做其他事情,更别提战斗了。他们开始担心自己的生命更甚于革命事业,他们开始对自己的正义性失去信心,他们甚至会在面临生死关头时大喊上一声“去他妈的革命”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当逃兵——他们的精神状态就是已经不稳定到了如此的程度。这些士兵们嘴里碎碎念叨的不是抱怨今天的伙食量又比昨天少了一点,就是深切感怀自己的家乡以及被自己撇下不管的荒芜田地。他们开始对这愈发扑朔迷离的战局漠不关心,就好像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坐在观众席上的旁观者一样,他们唯一在乎的就只是今天自己是否会受伤、是否会死掉——这才是目前最切实的问题。
在听完那些对话之后,冯•马丁不禁呆愣在当场,甚至就连刚刚被冰冷雨水洗濯的清晨凉风也无法唤醒他。他本以为那些响应自己和其他革命工作者的演讲和号召积极投身于革命的人们应该与这些消极思想最为无缘,他所率领的应该是一支意志坚定的钢铁之师才对——但现在这支曾经令他大为倚仗的军队却在他不知不觉间便已经悄然垮掉,仿佛遭受害虫侵害的苹果一般只剩下一个光鲜依旧的空壳。
这些不争气的家伙,怎么可以这么想呢——这是他脑海当中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而自己的这种想法恐怕也是造成自己如今如此焦躁的原因之一吧。
把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来考虑,一旦现实与自己的预期出现了任何的偏差便会急躁,这并不是冯•马丁自己一个人特有的毛病,而是“人类”这种种族所具有的通病。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人类对于“心理落差”这种东西向来没有什么抗性——革命军的士兵们由于战况陷入胶着的现实与理想当中势如破竹的胜利产生了落差而开始动摇和消极,冯•马丁则是因为听到了士兵们的抱怨与自己所期望的坚强顽强的革命战士的形象大相径庭而在内心滋生了如同被慢火熬煮的焦躁感。
说到底这都是自以为是的毛病——名为“傲慢”的罪孽。
(现在可是决定胜败的关键时刻,我可绝对不能因为被焦躁感所驱使而失去冷静啊。更何况,当初既然是自己选择了这条开弓没有回头箭的不归之路,就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咬紧牙关走到底,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犯下失误而前功尽弃啊。)
冯•马丁一边在心里不断地警告着自己,一边再度瞄向放置在桌角的小巧钟表——近年来由于机械技术不断进步,原先几乎和大衣柜同样体积的大座钟如今也基本都被一个成年人可以轻松搬运的小型座钟所取代了。当然,这东西依然怕磕怕碰,而且对于一支军队来说也并不算便于携带,但由于制定具体精确的作战计划十分需要这玩意儿,因此冯•马丁还是靠着某些手段想方设法搞到了一台最新型号的魔晶钟表。
顾名思义,这玩意儿内置的魔晶不仅可以让钟表内部的机械运作效率提高,从而大幅缩短了钟摆的长度,而且它真正神奇的功能就是“时间校准功能”——只要在白天把它放到宽敞空旷的室外,它就能够根据太阳光照射的角度和强度等自动调整目前的时间。虽然这其中的原理不明,不过这种实用的功能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眼中所见的时间是准确的——因为时间计算错误而导致全盘皆输的例子可是比比皆是,冯•马丁可不想在这种关键战役上重蹈覆辙,所以就算因此而不得不花掉不少金币也不会觉得心疼。
但此时映入他眼中的时针和分针就好像钢针一样一下一下地不停扎着他的心——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时针与分针之间的夹角早已改变得面目全非,但派出去的通信兵至今却依然没有带着“一切正常”的口讯回来。
总不能是因为昨天刚下过雨的缘故导致道路泥泞难行吧?
或者,难道是那匹马累死在半路上了?
不对,不可能的。通信兵所走的道路虽然是条土路没错,但那里的土质不像达利斯特城周围的河岸平原般松软,而是比较坚硬,适合马匹车辆通行,因此不可能由于吃饱了雨水而变成一摊泥塘。至于马会不会累死的问题,马丁觉得天底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如此充满了恶意的偶然事件,因此第一时间找出的两点无关痛痒的牵强理由是不成立的。
既然不是耽搁在路途上了——
这就表示德•布洛斯特那边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而在这种两军对垒、剑拔弩张的局势之下,所能发生的意外状况无外乎就是屈指可数的那么几种——
布洛斯特他们无视了冯•马丁部队,擅自提前发动了进攻。
或者是,布洛斯特的营地遭到了敌人的突然袭击。
不过,就算能够猜到布洛斯特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冯•马丁也想不出事情会演变到如此地步的理由。
达利斯特城的外面——尤其是里尔顿河沿岸地区分布着大片大片的冲积平原,这些土地十分平坦工整,勤劳的农夫们平时就在这些天然的田地上面种植一些速生型的作物,抢在秋季汛期到来之前便会将种下的作物全部收割完毕。然而这里虽然土地平整肥沃、适于耕作,但土质却非常松软,一旦被水浇透就会变成一片泥泞不堪的沼泽地。
而湿软泥泞的地面无疑是行军用兵时的大忌——不仅仅是行军速度会受到极大影响,身陷烂泥潭当中的士兵们无疑会成为敌人弓箭手的活靶子,变得进退两难。对于守城的达利斯特士兵来说,想要居高临下地瞄准被城下的泥泞土地所绊住脚步的革命军士兵简直易如反掌,那如同飞蝗的箭雨原本就是革命军颇为忌惮的障碍,现在那座要塞的钢铁守备想必会在天气的助力之下更上一层楼吧。
昨天刚刚下过雨,因此今天绝对不可以进攻——这是冯•马丁一大早就让通信兵快马加鞭跑去布洛斯特那里传达的消息。虽然有道是“兵贵神速”,而且革命军目前的状况是已经快要拖不起了,但绝不能因此就自乱阵脚,该按部就班来的事情还是得按部就班来。
不过,这个第三军的将军德•布洛斯特却是个急性子,他既然敢于趁着冯•马丁不在的时候擅自调动大部队去挑起一场他们吃不消的战争,面临这种进退两难的窘境,他肯定不会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安坐在军营里面听从马丁的建议的——尽管之前已经充分了解到了敌人的强大,但不知道该说他是百折不挠还是顽固不化好一点,总之,目前和马丁同样陷入困境的布洛斯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就是这不稳定的因素是马丁本人无论如何都想要尽全力排除掉的。
小型座钟不厌其烦地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就好像是在催促着如同雕像一般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的冯•马丁赶紧想个注意出来似的。帐篷外面虽然已经雨过天晴,但若是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的话,近日降雨必然会再次光临这片到处充斥着紧张气氛的战场。
而等到下一场降雨来临的时候,革命军想必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处境当中吧。
绘制得拙劣不堪的地图上面有一条弯弯曲曲的黑线连接着代表布洛斯特军和马丁军的两个硕大黑点,虽然在地图上面所显示出来的长度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换算成实际代表的距离的话,这距离却代表着骑马需要至少半个小时的路程——这就是被达利斯特城远远分隔开来的两军用以维持联络的唯一通道。虽然冯•马丁一直就在心里不停地抱怨这段路程实在是太长了,但它今天的长度却似乎又增加了不知道多少,以至于自从通信兵出发以后,钟表上的分针都快转了两圈了,人却还是没有回来。
冯•马丁修长的手指“嘚嘚”地敲着木制的桌子,敲打出不耐烦的节拍。焦灼感像是无所不在的空气一样紧紧地黏在自己身上,让他一瞬间感觉自己就好似一只被扔到温水里面慢慢煮熟却又对此浑然不觉的青蛙。
达利斯特城就是一口里面注满了温水的大锅,而革命军这只愚蠢的青蛙早已经深陷其中,失去了一跃跳出去的最佳时机,如今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架在漆黑锅子底下的柴火越烧越旺,然后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不行,必须阻止如今一路下滑的态势才可以——想到这里,马丁不禁握紧了拳头。自己可是革命军的参谋,越是在这种危急时刻就越应该挺身而出才对,况且“想办法”这件事本身就是他的本职工作,他没有理由不去好好完成。
于是,他接着将刚刚攥紧的拳头舒展开来,照着不甚结实的桌面“砰”地一拍:
“可恶,在这里坐着皱紧眉头也无济于事,我必须行动了!”
一边像是呵责自己一般低声自言自语,一边忽地站起身来,将桌子上面的零星几份文件和背后那张形似小孩子涂鸦的地图给抛到脑后,径直走向了门口,然后掀起门帘,面对着秋日不饶人的冷风走出了军帐。
站在外面站岗放哨的两名士兵见冯•马丁忽然从里面钻了出来——而且还带着就像是要去参加葬礼般一脸凝重的表情,两个人急忙对着这位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低头鞠躬,看上去就像是为了让他能够不去追究两人刚才不小心偷懒走神的责任似的。
当然,冯•马丁此时已经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了——门口的哨兵就随他去吧,反正就算他们两个真的呼呼大睡了过去,估计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看着这两个人拼命点头哈腰的样子,他不禁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有些火大地斥责道:
“你们两个,都告诉你们多少遍了,咱们是正正规规的革命军,在军队里遇见长官要把右手抬到眉毛处敬军礼,别总是把用来巴结讨好领主贵族的那一套拿出来对付我!”
“是!”
“是、是!”
听到马丁不满的声音,两个人仿佛摸到了一根通红的烧火棍似的忙不迭抬起头来,一面慌乱地高声答应着,一面急忙抬起手来,敬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军礼。
但冯•马丁此时却早已将目光从他们的头上转移到了身上——两个人身上穿着粗布衣服,外面马马虎虎地披挂着被硫磺熏得黑黢黢的硬皮甲,身后背着像是用啤酒桶底做成的小号木头盾牌,左边腰间挎着阔剑,不用敬礼的左手上则握着枪尖有些生锈了的短枪。视线接着向下扫去,两个人既没有装备下装铠甲,也没有穿戴胫甲,脚下也只是手工编成的粗糙草鞋。
硬皮甲粗糙坚硬,穿在身上十分不便于活动,而且它虽然能够抵御流矢,在面对刀光剑影的肉搏战时却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就算再钝的刀剑也可以轻易将它一刀两断。不过,这玩意儿由于生产成本低、价格低廉,因此常常会有非正规的地方武装装备它们。
两人持有的小圆盾由于轻便、易携带等特点,故而非常受市场需要四处奔波并在各种不同的战场作战的雇佣兵所青睐,但它的防护面积终究过于狭小,顶多只能在白刃战当中稍微抵御一下敌人的近身攻击,在攻城战时根本无法防御从脑袋上方下雨一般飞下来的箭矢。
装备的武器为短枪和阔剑,短枪除了可以用于刺杀之外还可以用来投掷,而阔剑更多情况下则充当了短枪的替代品——如果选择将手中短枪掷出以远距离袭击敌人的话,那么接下来就不得不拔出阔剑来应付接下来的战斗了。正常来讲,士兵的配置应该是有两把短枪的,其中一把拿在手里,另一把背在身后,但这支军队由于是仓促之间拼凑出来的,所以就连武器装备也没有凑齐。
至于能够防止战士们腿部受伤的下装和胫甲,同样也是由于经费不足的缘故而没能够置办齐全五万人的份,因此那些仅有的稍微不错的装甲都分派给了负责冲锋的部队,好让他们在穿过毫无遮拦的大平原时能够更多地从敌人的投石和箭雨当中存活下来。至于其他的士兵,则只好让他们穿戴这种次品盔甲了。
看着这两名卫兵身上的粗糙装备,冯•马丁心里不禁一紧,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给牢牢握住了心脏一样。自己一直以来就是驱使着这样一群无异于赤身裸体的普通人走上残酷的战场,去为他们这些少数的革命中坚分子赢取所谓的革命胜利吗?他不禁扪心自问。
战争不是儿戏,难免会有牺牲。因此,如果没有做好将任何人——包括自己在内当做可以随时拿去送命的棋子来运用的觉悟的话,就不要涉足战争——马丁的耳边至今依然依稀回响着老师曾经教导他的话语,但当时的他却将这些金玉良言当成了迂腐老朽的絮絮碎语,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他才回想起来这些话语,在他看到自己手下的士兵们尽管穿得破破烂烂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向着前方屹立的巍峨要塞发起近乎于自杀式的冲击之后,他才终于痛彻地理解了老师在谈到战争之时脸上显露出来的憎恶神色,以及那些士兵们为何会三三五五聚在一起连天地抱怨着目前陷入僵局的战事了。
他们不是厌恶革命,而是厌恶战争——无论你扛着什么样的大旗,无论你是邪恶还是正义,战争就是战争,本质并不会改变。对于士兵们来说,战争意味着他们很有可能在正当青壮年之时就死于那些没长眼睛的刀枪箭矢,而真正喜欢战争的人,除了那些以此为生的佣兵之外,恐怕也就只有那些不需要亲自上战场的位高权重之人了。
作为革命军的参谋,冯•马丁本人自然是不需要自己动手打仗的,他的任务就是坐在安全的后方指挥部里统筹全局,一边盯着如同棋盘一般的沙盘,一边指手画脚地将代表着无数条人命的一颗颗棋子挪来挪去——应该说,自从他参加革命军以来,自己就一直是这么做的。自己就和其他革命军干部一样,手中握着数倍甚至十数倍多于帝国军队的庞大军队,获得胜利之后却要牺牲掉同样有十倍之多的士兵,然后再毫不在意地继续招收下一批士兵,准备着进行下一场战役。
就好像那些鲜活的人命只不过是田地里长的庄稼似的,就算收割掉或者枯萎掉,只要明年撒上种子、浇上水,依然还会长出一样的庄稼。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会给那些贫穷人们带来幸福的“革命”。革命真的无法避免流血吗?革命真的需要驱使无数人互相厮杀,然后分出个胜负吗?革命真的能够带来他们当初口口声声所保证的一切吗?
冯•马丁想不出答案来,但他知道,自己目前究竟应该做什么。撇开那些好高骛远的响亮口号不谈,至少也应该保证这些愿意抛弃身家性命跟随着自己的五万人的生命安全——不,只不过是“尽量保证”而已,既然现在已经无法避免与帝国一战,那么他就需要尽可能地保证有更多的革命军战士能够历经战争的暴风雨之后存活下来。
既然无法阻止战争继续下去,也无法单凭一己之力尽快让这场残酷的战争结束,那么她自己唯一能够做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想到这里,内心的焦躁感总算是平复了许多,他不禁觉得之前那个仅仅因为士兵们口出怨言就感到愤怒和震惊的自己实在是太不成熟了,距离一名能够率领着大量军队独当一面的将领还差得很远。不过,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那些赫赫有名的将领们都会怎么做呢?马丁一边在心里思考着自己与这些名留青史的著名将军们的差距,一边收回了之前一直搁置在两名卫兵简陋装备上面的视线,以不容置疑的威严声音命令两名士兵道:
“你们两个,现在赶紧通知第一小队和第二小队,让他们五分钟以内在营地外面全副武装集合完毕,快去!”
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这两个一时之间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家伙赶紧走人之后,马丁又转身走进指挥部内。他连看都没有看自己的椅子一眼,就直接扑向了挂在墙上的那幅画风醒目的奇怪地图。
刚才自己只顾着猛盯着放置在桌上的钟表,却忽略了其他的细节。比如说,有别于军营里一贯的喧嚣的那种奇怪的声音传来,似乎隔了相当远的距离,却依然掷地有声。不知道从何时起耳朵里就能够隐隐约约地听到那种声音,不过那个时候的冯•马丁还正在一脸肃杀地盯着那只仿佛与自己有杀父之仇似的钟表,自然也就没有留意到那虽然细微却存在感十足的不寻常声响。
而且,仔细想想的话,达利斯特城外固然由于降雨积水的原因变成了一大片几乎无法通行的湿地,但是这阻挡道路的该死泥滩不仅仅是绊住了革命军攻城的脚步,它同时也层层包围住了达利斯特,让身处于要塞之中的士兵根本无法踏出城门半步,自然就更不用提他们会趁着革命军犹豫着是否要进攻的空当冲出城来搞突然袭击了。
所以说,布洛斯特那边应该不可能是遭遇了敌人的突然袭击,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才导致通信兵迟迟不归队——而无论发生了什么别的状况,似乎都不太需要他这边十万火急地派兵赶去支援的样子。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的话,自己其实没必要那么急躁,更没有比要为了某种不确定的小事就大动干戈。
想到这里,马丁这才将钉在地图上的视线拔出来,随手拖出椅子,然后就像是精疲力尽了似的一屁股跌坐了上去。
身为一名将领却轻易地就失去冷静,这令冯•马丁感到十分惭愧。假如自己今后依然不能在关键时刻保持冷静的话,很有可能会不小心酿成大错,最终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所以他必须要强行压制住现在立刻派出援军驰往德•布洛斯特处增援的冲动,让慢慢冷却下来的大脑有条理地筛过每一条自己之前忽略掉的信息,然后找出一个最佳方案来。
当然,在还不确定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噪音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光凭着想象就去推断整个事情的经过。自己手边的信息量出奇地不足,因此这时候还是需要等待通信兵带回来关于那里的最新消息。不过,自己的判断也有可能完全失误,敌人或许真的有办法跨越过环绕在城门之外的湿软泥土地面来突袭布洛斯特的大本营,而为了确保能够第一时间派出援军及时支援,他才会命令自己的两支小队——大约五千人紧急集合,只要他判断远在达利斯特城西门外的友军急需支援,那么这支援军就可以立即出发。
想到这里,冯•马丁终于感到了从心底里缓慢渗出来的些许安心。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并将后背直接往椅子的靠背上面倒了过去——完全不在意那把老旧的木制椅子发出吱嘎吱嘎的**声。这场战争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作为整个第三军的智囊,他冯•马丁必须时时刻刻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以便能够随时应付各种突发事件。
而且这里可是变换莫测的战场,驻守达利斯特的帝国将领似乎也不是等闲之辈,双方在排兵布阵上谁究竟更胜一筹,其结果可是会直接关系到这场达利斯特攻坚战的胜利与否的。所以尽管冯•马丁将自己整个人舒舒服服地扔到了椅子上,但他的脑子里却仍然在高速分析着目前的形势以及将来的走势,刀子般凌厉的眼神如同能够实体化的话,恐怕现在早就把这顶加固过的大帐篷的顶棚给切割出一个天窗了。
不过,就在他一边望着天花板出神地思考一边等待着通信兵的消息时——
“报报报报报报报报告!”
外面忽然传来了拖着长长尾巴的慌里慌张的喊声,就好像是一边高喊着“狼来了”一边狂奔进村庄里的小小牧童一样。冯•马丁在听到这声音之后肩膀猛地震了一下——他对这个丢了魂似的声音有印象,应该是来自那位迟到了不知道多久的通信兵。
没错,就是这家伙——马丁皱起眉头,略带不满地抬头瞥向了桌角的钟表,在发现距离通信兵出发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之后,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待会儿一定要就耽误时间这件事情好好责备他一顿不可。他一边将双手撑在桌面上,一边连人带椅子往后挪动准备站起身来,但还没等他做完预备动作,便听见一连串像是爆弹一样噼里啪啦直响的凌乱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终于一路冲到了自己营帐的外面。
寻思着这家伙应该会在这里紧急刹车然后再喊一声“报告”、得到自己的允许才会进来吧,马丁又像是在责备自己的急性子似的稍微摇了摇头,微微抬起的身体又落回了椅子上。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那阵忙乱的脚步声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便有一道光亮猛地刺穿厚厚的帐篷照射到自己的眼睛里,同时跟进来的还有一个剧烈起伏着的、遮住了光源方向的身影,而这个身影像是一头看见了红色布匹的狂怒公牛一样径直朝着冯•马丁的办公桌冲了过来,让这位年轻的参谋一时之间吓了一跳,身体也不禁跟着往后缩了一下子。
“报、报告参谋!出、出出出出大事了!”
结果,等到那个慌里慌张、气喘吁吁的声音再度在自己的面前响起,马丁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擅闯营帐的是那个六神无主的通信兵,并不是什么帝国派来的刺客啊。不过既然这个家伙会慌张到甚至连军队的几率都不管不顾就这么直接硬闯进来,就说明他一定是带来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非常消息——而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这个主帅就越是不能跟着一起慌乱起来。
因此,冯•马丁并没有急着催促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通信兵报告,而是先摆摆手让他稍微喘口气再说。通信兵露出被人搭救上来的溺水者般的表情长长地深呼吸了两三次,这才又转向双手十指交叉抵住下巴静待自己报告的参谋,以稍微冷静了一点的语气急促地说:
“报、报告参谋,大事不好了!布洛斯特将军的营地现在正遭受帝国军队的攻击!”
“什么?怎么可能!”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冯•马丁无意识的反驳就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了。自己之前已经充分考虑过,敌人虽然可以利用城外的大片泥泞地形来暂时阻挡革命军的攻击,他们自己却也无法越过这道天然屏障来攻击人数众多的革命军才对。是自己的想法在哪个地方出问题了吗?他的心里不禁再度燃起了焦急的火焰。
不过还没等他继续追问,通信兵便略微放缓了语速接着说道:
“不,帝国人不是从陆路来的,他们是从里尔顿河来的!”
“里尔顿河?”
“是的!由于昨天的持续降雨,今天里尔顿河的水位暴涨,结果帝国军就趁着这个时机将他们停泊在海港的战舰开进了河道里,逆流而上袭击了将军设立在岸边的军营!”
“什么?战舰?!”
确实,达利斯特城里驻扎着代表着全埃尼斯帝国最强海上力量的海雾骑士团。不过,如果自己这边得到的消息可靠的话,那么骑士团的团长克利夫兰•吉斯坦因应该已经阵亡了,骑士团本身也应该元气大伤了才对。看样子敌人虽然损失了骑士团团长和大量的有生力量,但还是保有一定数量的战舰——但他却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应该说,他光顾着思考如何对付城墙上的敌人了,并没有想到这座城市其实是被一条河流贯穿而过的——而德•布洛斯特以及其麾下的七万人就将营地驻扎在那条河流的旁边。不,当初自己其实也想到了敌人会乘着战舰逆流而上的这个可能性,但他那时候就已经把这个可能性给彻底地否定了——里尔顿河毕竟是条河,不仅河道狭窄,而且河床也较浅,就算帝国的庞大战舰真的能够挤进这条简直就是个小水槽的河里去,恐怕也会由于无法有效划动水流来驱动船只前进,最终导致战舰搁浅吧。
当时的他的确是这么想的——想必布洛斯特也是这么想的。那个人毕竟曾经是一名贵族,虽然地位并不算特别高,但应该清楚帝国军舰的规格才对,所以他才会有恃无恐地将军营设立在便于汲水的河边吧。
不过他们似乎都忘记了秋季汛期的存在了。确实,在原本的计划里,他们并没有想要把战事延长到秋季降雨来临的时候,而是计划着在此之前就干净利落地攻下达利斯特。只不过后来革命军的如意算盘落空,他们像是踩了捕兽夹的野兽一样被牢牢地咬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而为了想办法脱离困境而焦头烂额的冯•马丁不知不觉间就忘记了这件事情了。
这样看来,自己终究还是出现了不小的疏漏啊。
“不过,一艘战舰上面至多也就只能搭乘百人而已,布洛斯特那边应该还有五六万人呢吧,敌人主动进攻无异于以卵击石,有什么好怕的啊。”
“但是帝国军并没有派遣军队登陆作战,而是直接将战舰锚在了我们营地的近旁,然后用船上面那些大炮不停地轰炸我们的营地!”
“大炮……原来如此,刚才听到的声音原来就是大炮的声音啊。不过按照你的说法,敌人的军舰只有一艘,而且距离营地也很近,布洛斯特怎么不组织反攻呢?只要能够爬上战舰并杀死上面的水手,我们不就可以夺下这艘战船了吗?”
“将军已经组织人马进行反击了,但是敌人的战舰是钢铁打造的外壳,我们的弓箭根本不能伤它分毫。而且敌人的士兵就躲在战舰里面往外射击,用的也不是弓弩而是火枪,我们的人根本招架不住。照这样下去,就算不全军覆没,将军肯定也会损失惨重的,还请您赶紧派人支援啊!”
通信兵露出像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双眼当中仿佛清晰地浮现出了自己亲眼目睹的那连天的火光与燃烧着的营帐。冯•马丁抬起头来,似乎从那疲惫的目光当中读出了远方战场上正在上演的残酷战斗,并且他心里也清楚,如果布洛斯特军在此被敌人打垮的话——虽然不可能被全数歼灭,但他们的意志很有可能会被彻底摧毁,而后者无疑更为致命——那么剩下他这个五万人的预备队必定会独木难支,介时整个达利斯特的战局将会向着无法挽回的糟糕方向急速发展,而革命军最终将会输掉这场关乎第三军命运的战斗。
此时帐外隐约传来士兵们集合列队的口令声,看样子自己刚才召集的五千人已经准备就绪,随时都可以在他的命令下出发前往支援西边的布洛斯特。但是,就算他派了这五千名装备在五万人当中最为精良的步兵赶过去,等他们赶到那也应该会是两三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到了那个时候,西边的战事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呢?万一等到援军赶到时敌人已经撤走,那么他们岂不是扑空了?又或者布洛斯特的军队由于顶不住炮火猛轰而溃败,到时候他们这长途跋涉而来的五千人又能有何作为呢?
不,区区五千人还不够,远远不够——冯•马丁不禁严肃地皱起双眉,双手也攥成拳头,似乎是心里的某些方案之间正在展开一场人声鼎沸的辩论赛,而他还没有下定决心。但是通信兵那焦急的视线却好像在催促他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办公桌上的钟表,这让马丁最终还是决定先不管那么多了,先支援友军要紧,剩下的事情待会儿再说。
于是他猛地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冲着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的通信兵喊道:
“喂,你去通知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小队,以最快的速度做好最基本的战斗准备,不用携带攻城装备,然后让他们两分钟以内到军营外面集合!”
“是、是!”
听到这个消息而喜出望外的通信兵急忙提起右手敬了个干脆利落的军礼,接着便转过身来,小跑着奔向营帐门口。结果就在他掀起门帘准备一口气冲出去时,却差点和正要从外面往里面进的某个人迎面撞个满怀。
“喂!你这是要擅闯营帐吗!”
反应迅速的通信兵赶忙闪到一边为外面的人让开道路,随后愤怒地吼道。但来人却根本没有理会气势汹汹的通信兵,而是没头没脑地直接钻了进来,脸上的惶恐神色比起通信兵刚刚进来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冯•马丁很快就认出来,这人是在自己营帐门外站岗的两个人之一,刚才应该被他派出去通知第一、第二小队紧急集合去了才对,现在又为何会像是让人追杀一样跑了回来呢?
不过还没等他发问,今天的第二个坏消息就从这名客串了通信兵的卫兵口中喊了出来:
“不、不好了,参谋大人!是、是敌袭!数量不明,现、现在已经快打到距离咱们军营二百纳尔的地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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