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阴影之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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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坐着小船绕着小岛航行的时候，他们便早已发现这岛的周围尽是些常年受海风和海浪严重侵蚀而变得嵯岈巍峨的高耸石柱和峭壁。这些天然的屏障就像是铜墙铁壁一般将整座岛屿严密地围在中间，其高度甚至还挡住了夏尔他们企图从外面一窥究竟的好奇视线，使他们只要不想方设法登上岛屿便无从得知这座岛的真实相貌。

　　而等到夏尔他们五个人终于攀上向下延伸成碎石海滩的那道斜坡时，岛上的风景这才像是揭掉了盖头的害羞新娘一般露出了其真面目。

　　两个字，凄凉。

　　遍地都是碎石。大大小小的碎石。

　　看样子这座岛貌似就是由各种石头拼装起来似的。

　　小的石砾被风一吹就顺着这条斜坡滚动而下，在底下堆积成了他们得以用来登陆的海滩，或许再过个几千年，这些尖细的小石子就会风化成沙子吧。

　　而那些大一些的石块则七零八落地在地面上铺了一层又一层，虽然不知道到底堆积了多少层，但估计就算是用铁锨在岛上挖一个坑也只能铲出这些石头来吧，

　　岛的边缘全都被突起的石柱给护住，这样一来整座岛的地形就比较类似于一面镶嵌在高耸山原之上的凹陷盆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子在这块低洼地带不断地层层堆积着，其中偶尔还会掺杂几块足足有水桶大小的滚石，这就使得这里似乎比看起来要危险得多。

　　脚下的石子十分容易滑动，因此在走路的时候一旦用力不均匀，便极有可能一下子滑倒。这使得他们在行进的时候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步伐，以免在这种地方摔个嘴啃泥。

　　但这还并不算最危险的地方。

　　沙丘最危险的地方在于不知道存在于哪里、但只要一脚踏进去就休想再出来的流沙陷阱。而这座可以称得上“碎石丘”的小岛恐怕也存在着这种危险的现象吧。或许就在他们脚下那一层一层堆叠而成的碎石之下，就有着一条谁也察觉不到的地下暗流。它会突然将人们脚下的支撑给掏空，然后等到人们的脚陷入它所制造出来的空洞之后，它便一口气向下塌陷，让遇难者越陷越深，最终成为深埋于地下的无名骸骨。

　　一想到这里，夏尔便紧张兮兮地告诫大家千万要小心脚下，万一脚底下出现突然塌陷下去的感觉的话，一定要赶紧往旁边跳一下，否则便会有陷下去甚至被“流沙”吞噬的危险。而其他人在方才爬坡之时便已经感受到了这岛上的碎石路十分难走，知道夏尔所言非虚，因此她们纷纷点头答应，同时一起放慢了脚步，然后向彼此靠拢，这样就算真有人不小心掉进了什么奇怪的陷阱里，其他人也能赶紧过来帮他一把。

　　于是，五个人就这么万分小心地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前行，看上去似乎比攀爬全是陡峭悬崖的高山还要费劲似的。不过平爬山的时候至少还能够看到哪个地方地势险峻，从而可以选择小心前进或者干脆绕行。但这座岛上却全都是这种铺满了碎石的地面，足以致命的危险说不定就潜藏在脚下肉眼无法发现的地方——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一旦是眼睛看不见的危险，他们往往就察觉不到，这也算是过于依赖视觉的人类的通病了，因此必须要格外小心才行。

　　“不过，说归说，但这座岛还真是荒凉啊，”

　　行进到一半时，夏尔忽然感叹了一句，

　　“感觉上咱们都已经快走到这小岛的正中央了，但放眼望去竟然全都是这种白色、灰色组成的戈壁滩，而且别说是树了，甚至连根野草都看不到，这鬼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跟在后面的尼伊先是四处望了望，随后也跟着叹了口气：

　　“就咱所知，野草那种东西生命力极其旺盛，就算是石头缝里应该也是能生长的。可是就像夏尔哥刚才说的一样，这里还真的是一丁点绿色都找不到啊。”

　　说罢，尼伊摇了摇头，一脚踏在一摊碎石之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确实正如他们所说，这座岛上简直感觉不到任何生命存在的痕迹。岛屿虽然面积不算大，但由于地处温暖地带，岛上理应会有繁茂的丛林和数量众多的动植物在其中自由自在地生长生活。但夏尔他们一路转到现在，路倒是一马平川尽收眼底，不过确实是连一点点的绿色痕迹或者生命迹象都没有找到。

　　“难道这岛上真的存在着什么不可名状的邪恶之物，然后就是那些玩意儿把曾经存在于岛上的所有生命都给消灭殆尽了？”

　　薇儿一边提出自己的猜想，一边就地蹲下来，双手掬起一捧碎石。摊开在她手掌上的确实是很普通的小颗粒碎石，虽然形状颜色各不相同，但其中并没有混进去别的杂物。

　　“没有呢。”

　　薇儿失望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玩意儿没有啊？”

　　尼伊好奇地看了过来，但当她看清楚薇儿手里捧着的只不过是在这里随处可见的小石子而已时，不禁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

　　“咱还以为薇儿姐找到什么宝贝了呢，结果薇儿却只是在玩石头而已，真是空欢喜一场。”

　　“所以薇儿才会说‘没有’的说……”

　　“我觉得你还是早早放弃为好哦。”

　　被尼伊这么一宣扬，夏尔也跟着凑了过来，

　　“这岛上像这样的小石砾恐怕得有几千几万亿颗吧，你要是这么一把一把抓的话，甭管你找的是什么东西，这不就跟大海捞针一样吗？”

　　“呜……倒也是呢，薇儿本来还指望这些石头里面能混进去些沙金什么的，还想看看能不能捡出来五七粒拿回去换点外快呢。”

　　“沙金……”

　　听到薇儿的这番解释，夏尔不禁闭上双眼以手扶额，就差一头撞死在地上了。拜薇儿的奇思妙想所赐，他的音量也不知不觉间抬高了不少：

　　“我说薇儿啊，你当黄金这种东西是咋，大海潮来的啊？整个西艾尔弗兰特大陆上的金矿都屈指可数，这种连根毛都不长的鬼地方又哪来的沙金啊！”

　　“但是，薇儿真的很想发财啊！”

　　薇儿撇掉手里兜着的石子站起身来，随后不服气地鼓起了脸颊：

　　“谁叫咱们革命军这么穷！粮食要吃陈的，那味道可怕得简直还不如直接吃那边泥滩里富含盐分的沙土；衣服穿到已经彻底变成了补丁，但因为没钱换不了新的，结果大家就一个个穿得跟乞丐似的，弄得咱们这里好像难民营一样；还有，军饷在哪里啊？上面一直跟薇儿说，现在是困难时期，大家要拿出什么什么精神赶紧克服，结果到现在什么都没给发下来。说实在的，要不是哥也在的话，薇儿早就开小差溜走了。”

　　“是是是，没人不爱钱，这点包括我也一样。但就算是为了赚钱，你也不能跑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来干这些有勇无谋的事啊，太丢人了。”

　　“可是既然哥刚才说了‘荒无人烟’，那就代表没人会看见啊。”

　　薇儿一脸困惑地问道。

　　夏尔听到薇儿问出的问题，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达有失误之处，一瞬间露出“糟了”的表情来。但他随即整理好情绪，板起脸来继续说道：

　　“就算没人看到，那也太丢人了。就像在没人监督的时候，人们难道就可以随随便便地去触犯法律吗？”

　　“这个例子太极端了呀……”

　　薇儿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声，但在意识到这并没有什么意义之后，她最终放弃了似的举起双手，心不甘情不愿地嘀咕道：

　　“算了算了，这次就算薇儿输了好了。反正只要跟哥讲道理的话，薇儿肯定说不过哥的。”

　　“不不不，这又不是什么输赢的问题，”

　　谁知夏尔却依旧不依不饶，

　　“我想要表达的并不是对你的那种行为的反对，而是要借此传达一种精神——人活在世上，可是需要自觉的，否则就会有种我们只是为了在人前遵守那些规则而活的演员了。”

　　但还没等夏尔把话说完，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前面去了的尼伊忽然回过身来，不耐烦地冲着后面喊了一嗓子：

　　“喂，夏尔哥你真的好啰嗦啊，能不能动作快一点啊！”

　　“‘好啰嗦’……尼伊你这丫头还真敢这么说啊！”

　　被尼伊冷不丁呛了一句的夏尔顿时怒火中烧，

　　“听别人讲述人生哲理之类的东西，怎么可以觉得不耐烦、啰嗦呢！难道你不知道‘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的道理吗！”

　　“咱只听说过有个词语叫做‘好为人师’，可不知道什么‘诲人不倦’哦。”

　　“唔……自打出生以来我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说……”

　　受到了尼伊出人意料的精准反击，夏尔整个人都像是受到了震慑似的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要是不知情的人估计还会以为是地震了呢。

　　而薇儿见好机会来了，便果断跟上尼伊，给了夏尔狠狠的一记补刀：

　　“唉，谁叫哥没有朋友呢。”

　　“少年，汝未免也太可悲了。”

　　辉夜也一脸遗憾地摇着头走了过来凑热闹，

　　“汝竟然连一位能够稍微探讨一下人生之朋友都没有，要不就让奴家大发慈悲来当汝之朋友陪汝聊天解闷，如何？”

　　“我还没可悲到那种地步！”

　　夏尔气得一跺脚，紧跟着就不知不觉地咆哮了起来：

　　“再说了，我发现最近我总是还没说上半句话就会被你们一个接一个的冷嘲热讽。你们以为你们这是在玩词语接龙啊！”

　　结果他要是不吼那么一嗓子倒还好，他这一激动起来，立马引起了晃晃悠悠地跟在队伍最后面的玛维的反感：

　　“夏尔……声音太大了……好像河马……很烦人……”

　　“我早就想问了这到底是什么鬼一样的比喻啊！”

　　夏尔自暴自弃地喊了起来。

　　当然，这里是一座空旷得连一丁点植被都找不到的荒岛，因此他们倒也不用顾虑到自己这么大吵大闹会惊吓到野生动物的休憩。

　　不过这种事情对夏尔来说应该已经无所谓了。比起考虑生态平衡，他这边急需解决的是自己声誉受损的问题——要是再被玛维这么“河马”“河马”地称呼下去，他可没信心不当着众人的面哭出来。

　　不过，就在夏尔气呼呼地转过身瞪着玛维，准备和她好好掰扯掰扯这件事儿的时候，玛维竟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若无其事地擅自转移了话题：

　　“话说回来……直到现在……一无所获……这座岛上……什么都没有……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办……原路返回……还是……继续探索……”

　　玛维花一说完，整座小岛顿时又陷入了沉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一时之间谁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其实玛维提到的“一无所获”的问题，大家也许早就注意到了。毕竟这岛屿面积着实不大，而且地形平整又没有植被遮掩，因此整座岛屿的状况在他们几个登上斜坡顶端的时候就已经一览无遗了。但就是因为已经“一览无遗”了，才会让每个人都觉得这里绝对有问题。

　　这里是地处温暖海域的小岛，上面却出现了一般只会在干燥多风的内陆地区才会出现的风力侵蚀和风力堆积地貌，这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现象。从刚才的天色来看，这里应该会是暴风雨多发地区，但这些堆积的砂石不仅没有一丝潮湿的感觉，反而还显得十分干爽，会让人不禁联想到滴雨不降的沙漠地区。

　　况且，就算是在气候恶劣的沙漠，也会有许多生物顽强地生存下来，并在那些荒凉又无人打扰的地方自由地生活。而这座岛上却不仅没有鲜花、树木、野草和各种动物，甚至连只苍蝇蚊子之类生命力旺盛的昆虫都寻不见踪影，简直比世界上任何一片沙漠都要荒凉得多。

　　“尽管主色调是金黄色、褐色、灰色和白色，但这里会给人一种阴森墓地的感觉呢。”

　　最后，薇儿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脚下晶亮的砂石，率先小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这与其是一种回答，倒不如说是她自己在那里自言自语要来得更贴切一些。

　　当薇儿罕见地露出严肃的表情的时候，她的直觉往往是可靠的。虽然无论是证明还是推理都不应该靠“直觉”这种莫名其妙而且十分不靠谱的东西，但要是像他们这样准备探索某一未知区域的时候，直觉反而是十分重要的。

　　有的时候，直觉甚至能够挽救一个人的性命。当你心里真的油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并且你果断选择急流勇退的时候，有时你可能令人惋惜地错失发现一片新大陆的机会，但有时候你可能就奇迹般地避开了隐藏在前方雾气之下的万丈深渊。

　　而这里又究竟是新大陆，还是深渊呢？

　　“确实，咱也觉得这里的氛围怪怪的。”

　　尼伊略有些踌躇地小声嘀咕道：

　　“咱几年之前来到这附近海域的时候，就总觉得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躲在暗处目不转睛地盯着咱。这次成功登上岛屿之后，虽然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并没有那么强烈了，但咱又感觉好像正有人潜伏在地下，一声一声轻轻地呼唤着什么似的。”

　　“地下？”

　　听到尼伊的说法，夏尔不禁皱起了眉头：

　　“确实，这里堆积了这么多的石子，就像是在一份神秘礼物的外面套了无数的箱子和包装纸一样，导致我们根本看不见小岛的本貌。但是，这下面要是真的藏有什么密室或者古代墓穴之类的话，就凭咱们五个人恐怕也无能为力啊。”

　　“那……先回去……然后多带人……和挖掘工具……再回来……怎么样……”

　　玛维问道。

　　但夏尔却摇了摇头：

　　“这不太现实。虽然咱们有的是人手，但并没有着手进行这一劳时费力的巨大工程的时间。而且，在不确定这沙丘底下到底埋藏着什么、在哪个方位的前提下，就算派出再多的人力昼夜不停地铲沙子也没什么意义——毕竟咱们又不可能真的把这座岛上的所有砂石给通通清理干净不是？”

　　“倒也是……你这么一说的话……确实很麻烦……”

　　玛维点了点头，接受了夏尔的说法。她的表情黯淡了下去，看样子是已经打算放弃了。而薇儿和尼伊在看到玛维点头之后，也跟着轻轻点了点头。她们的脸上虽然写满了不满和遗憾，但正如夏尔所说，目前他们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尽管距离夜晚为时尚早，但天色却越来越暗。浓密的乌云已经开始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他们头顶的天空中央，遮住了这天空之中唯一的一颗太阳。

　　“看来，暴风雨真的要来了啊。”

　　夏尔手搭凉棚望向天空，天空却只是沉默地黑下脸来，似乎并不欢迎他们这些人的到来，

　　“如果真的没什么好办法了的话，那么我觉得咱们还是趁现在赶紧回去吧——趁着狂风还没有肆虐、巨浪还没有翻腾的时候。”

　　“嗯。”

　　“倒也是呢。”

　　“没有异议……”

　　薇儿、尼伊和玛维一齐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但就在四个人准备转身返回停靠在下方海滩的小船的时候，他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富有中性、略带沙哑却又很有质感的声音：

　　“汝等几个如果真的想要一探究竟的话，奴家倒是有一个办法。”

　　“啊？”

　　“啥？”

　　“喵？”

　　“诶……”

　　是辉夜。

　　是从刚才那阵沉默开始就一直都没有发过言的辉夜。

　　刚听到她说出的这番话的时候，夏尔、薇儿、尼伊和玛维全都一脸的诧异和迷惑，似乎一时之间还没有理解辉夜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等到他们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的时候，这种惊讶之情就更加显著了——

　　“啥？辉夜亲，你咋不早说呢？”

　　薇儿最先发问。

　　“有一种……好麻烦……的预感……”

　　玛维也跟着慢腾腾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哼哼哼，咱又要燃起来了！”

　　尼伊抱着胳膊，一脸洋洋自得地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台词。

　　“别告诉我你准备用扫帚把地面清扫干净啊。”

　　最后是夏尔半开玩笑地吐槽了一句。

　　“汝还真是聪明过人呐，少年。”

　　谁知辉夜竟然面带微笑地面向夏尔，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就像是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一样，辉夜向大家挥动了一下不知何时被她拿出来提在手中的扫帚。

　　还是那把她从海盗船上顺下来的破扫帚。

　　夏尔、薇儿、尼伊和玛维四个人先是各自低头扫视了一圈地面——没错，他们脚下踩着的依旧是浑如大沙漠似的砂石堆，随后四人抬起头来面面相觑，心有灵犀地露出了仿佛在说“我说这家伙的脑子没问题吧？该不会是坐船的时候吹海风吹多了把脑袋吹得受潮了吧？”的表情来。

　　看到这四人摆出出奇一致的表情，辉夜顿时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

　　“喂，汝等四人该不会是在质疑奴家之能力吧？”

　　“这事还非得用我们说出来吗……”

　　夏尔代表大家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就算你是‘东方魔女’，就算你再怎么有本事，想要用区区一把破扫帚就清除掉这不知道有几百几千纳尔厚的碎石层，再怎么说也太——喂你在念什么鬼咒语啊快给我停下啊！”

　　夏尔话才说到一半，就瞥见辉夜根本就没有理会夏尔，而是自顾自地用双手将扫帚平举至胸前的高度，以像是名匠给国王进献宝剑一样的姿势，闭着眼睛开始念念有词了起来：

　　“大狗叫，小狗叫；大狗汪汪叫，小狗嗷嗷叫……”

　　“你念的这是哪门子魔法的咒语啊！难道是什么‘关门放狗’之类的吗！”

　　夏尔双手抱头，看样子似乎极为痛苦的样子。但就算这样，他还是忘不了咆哮着吐槽。

　　而受到如此猛烈质疑的辉夜却爱搭不理地斜眼瞥了已经激动得脸红脖子粗的夏儿一眼，随后以无所谓的态度轻飘飘地说道：

　　“啊，汝大可不必在意奴家所念之咒语。归根究底，‘魔法’这种东西乃是源自于祈祷仪式之演变，因此只要心中有神明，无论嘴里念的是啥皆无大碍。”

　　“好随便的神明！”

　　夏尔半是惊讶半是叹服地喊道。但就算他再怎么大声叫喊似乎也无济于事，因为辉夜的脚下已经开始浮现出一道魔法阵来了。

　　同心圆、直线、曲线，以及填充于空白处的神秘符号。会让人有“这种东西才有资格叫做魔法阵”的想法的蓝色光圈就这么在这座小岛荒凉贫瘠的地面上凭空出现，一边不断高速旋转着，一边发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耀眼蓝色光芒。

　　夏尔、薇儿、尼伊和玛维全都看傻了似的僵立在原地，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魔法阵，甚至就连嘴巴张得老大还没合上都已经顾不上了。

　　而这魔法阵就像是受到观众们欢呼喝彩声激励而愈发卖力的演员似的更加欢快地旋转起来，随后它开始在地面上四处游移，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似的。

　　夏尔等四人依旧一脸傻样地石化在原地，只有八只眼珠子还在滴溜溜地跟着到处乱窜的魔法阵晃来晃去。

　　“就是这儿吗？”

　　最后，随着辉夜的一声嘀咕，魔法阵终于在一个距离无人不算太远的地方安分了下来。辉夜见状露出一副“果然不出奴家所料”的表情，同时将左手缓缓抬起——

　　只见留在原地的魔法阵的轮廓开始逐渐模糊，最后竟然像是分裂一样分离出了一个崭新的魔法阵。新出现的魔法阵二号悬浮在一号的正上方，然后再度分裂出三号、四号……每次出现的新魔法阵都比下面的那个要大上一圈。到最后，足足七个按照由小到大从下往上齐齐整整对齐的魔法阵就这么一边旋转着一边悬浮于最开始的魔法阵所选定的目标地点上空，构成了一个个头不小的圆台形状。

　　“那个，我说，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

　　这才缓过神来的夏尔指着那个形状有些类似某种他记不起来名称的物体的复合魔法阵，怯生生地小声问道。听到夏尔的发问，辉夜露出一个“你放心”的微笑，平静地说道：

　　“汝不必担心，少年，这只不过是搜索魔法与‘攻城槌’的结合体而已，并不危险。”

　　“‘攻城槌’？是因为形状很像吗？”

　　夏尔经辉夜这么一说，这才猛然想起来，这魔法针形状原来和攻城槌很像。但紧接着他又一脸困惑地皱起了眉头，看样子他并不知道辉夜口中的“攻城槌”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在听到“攻城槌”这三个字以后，对此有反应的并不只有夏尔一个人——玛维在听到这三个字之后，原本就很苍白的脸突然唰地一下变得越发惨白，额头上也流下冷汗，看样子是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攻……‘攻城槌’……”

　　玛维以颤抖的声音小声念叨了一下，忽然瞪大眼睛，以自己的最大音量拼命喊道：

　　“大家……赶快……卧倒……要不——”

　　“轰！”

　　还没等玛维喊完这句忠告，辉夜便猛地挥下了刚刚抬起来的手臂。

　　七个魔法阵也跟着这一挥往下一沉，紧接着一声巨响就在五个人附近炸开了。

　　仿佛陨石轰击地面一般，可怕的魔法震耳欲聋的声响，脚下似乎有无数巨人正用它们的巨手扳住地面，然后齐心协力拼命摇晃，让夏尔一时之间还以为这座小岛会被这一下给直接击沉到海里去呢。这阵冲击同时还激起一阵一阵的风压，连带着卷起漫天的飞沙走石，如同沙尘暴一般遮住了所有人的视野。

　　“唔……太晚了……要死了……”

　　玛维发出像是世界末日降临了一样的惨叫声。

　　“呜哇，这都什么鬼东西啊，晃得薇儿头都晕了……”

　　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薇儿抱着脑袋，像是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小草似的摇来晃去。

　　“喵……喵喵……”

　　眼睛变成两个漩涡的尼伊已经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我说辉夜你这是想要我们的命吗！”

　　只有夏尔拼尽全力稳住阵脚，至少还没有被这阵冲击给震晕。但由于爆炸现场又是巨大噪音又是砂石漫天，他没有什么办法把握目前的状况，只能像个睁眼瞎似的冲着某个方向胡乱吼了一句，权且表达一下他的愤怒。

　　在这种情况之下，偏偏又从遮天蔽日的扬尘深处传来了始作俑者辉夜优哉游哉的解说声：

　　“‘攻城槌’乃是国立王都魔法学院战略科学生于最高年级时方可学习之特种攻击型魔法，其特点是对人几乎没有任何杀伤力，但倘若用以攻击建筑、岩石、城墙、城门等物，则会产生方才汝等亲眼所见之功效。”

　　“这附近明明站了四个大活人，你却公然用那个什么‘攻城槌’轰击地面，这不是超级危险吗！难道这个魔法的说明里没有写上‘请在施法之前保证方圆五十纳尔以内没有任何人’这种注意事项吗！”

　　就算看不见辉夜人在哪里，夏尔还是兢兢业业地朝着一片乌七八糟的空气忘我地咆哮着。

　　“顺便说一下，此魔法乃是奴家三百多年前用以摧毁魔王城堡大门之原创魔法，其说明也是奴家自己编的，因此上面什么都没写哦。”

　　“那就赶快给我把这条注意事项补上啊！”

　　“顺便说一下，一般常用之‘攻城槌’只有三层，魔法书上记载之最高威力亦只有五层，奴家方才所用之七层‘攻城槌’可是奴家之绝学哦。”

　　“快来人把这个该死的****给抓走啊！”

　　夏尔发自肺腑地咆哮道，同时感觉自己的脑袋里面嗡嗡直响，就好像是里面正有一支苍蝇蚊子组成的鼓号队在大吹大擂似的。至于这是由于大声怒吼导致短暂性的脑缺氧而产生的眩晕感呢，还是被“攻城槌”的冲击波所震慑留下的后遗症呢，就连夏尔自己都说不清楚。

　　总之，大概过了将近十分钟，这可怕的震动感和阻挡视线的沙尘暴才终于依依不舍地平息了下去，深受荼毒的大家也总算得以见到天日——不过太阳已经被乌云给遮住了因而其实是看不见的就是了。

　　视野和头痛恢复的夏尔急忙环视四周一圈，各种糟糕画面顿时映入了眼帘——

　　首先是尼伊。她依然像是喝醉了似的东倒西歪地四处乱晃，两只眼睛里面的漩涡不断地打着转，嘴里哼哼唧唧着“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之类莫名其妙的话语。

　　“嘛，最起码还没死吧……”

　　夏尔无奈地撇了撇嘴，将视线的焦点转向旁边的薇儿。薇儿的状况似乎要比尼伊好很多，最起码她的意识是清醒的。此时薇儿也已经开始一脸迷惑地环顾四周了，看样子她似乎还没有理解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

　　（看样子薇儿这边不需要担心了呢。）

　　夏尔安心地点了点头，接着将目光转向玛维——但他刚一见玛维那副样子，就又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只见玛维双手撑在地面上，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已经被这阵剧烈的冲击波给震得站立不住而跪在地上了。但她的双唇依旧微弱地翕动着，从里面传来虚弱得就好像是在好几天没有吃饭的情况下一口气跑完了五千纳尔似的声音：

　　“唔……感觉就像是……在海上颠簸……晕船一样的感觉……坚持不住了……要死了……唔……要死了……呕！”

　　伴随着这糟糕的声音，铺满砂石的地面上随即多出来一大摊不可名状的可怕物质。

　　“喂你别在这吐啊！”

　　夏尔急忙捏住鼻子，正打算跑过去帮忙时，却见薇儿已经比他早一步将玛维搀扶起来了。她一边扶住玛维不断颤抖的肩膀，一边轻轻拍着后者的背部，玛维则是在不断地咳嗽。

　　“哥，玛维亲就交给薇儿来照顾吧！”

　　薇儿还忙里偷闲地冲夏尔使了个眼色，然后得意洋洋地竖起了大拇指。

　　“嘛，这倒也好。”

　　夏尔咕哝了一声，朝着薇儿点了点头，接着转过头来，便一眼看见了此次惨痛事件的罪魁祸首——辉夜。而辉夜在感觉到夏尔的视线后，便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做出一副“奴家是无辜的，这件事与奴家无关”的样子来：

　　“奴家是无辜的，这件事与奴家无关。”

　　“你自己悄悄在心里想想就已经很过分了，你竟然还毫无愧疚、大言不惭地给说出来了！”

　　夏尔失声吐槽道。

　　但辉夜却依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指着被那发“攻城槌”炸出来的大坑说道：

　　“魔法所造成之误伤先暂且不论，奴家可是在这里找到了某个非常有趣之物哦。”

　　“拜托你也稍微把误伤队友这种事给考虑进去啊……”

　　夏尔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动身走到辉夜手指的那个看上去蔚为壮观的大坑旁边，然后伸长脖子向里面看去——

　　夏尔登时瞪大了双眼。

　　一扇钢铁打造的地板门就这么突兀地镶嵌在足足有十几纳尔深的大坑的最底端，在它的周围全都是些黄褐色的岩石，看样子那种岩石才是构成这座岛屿的基础。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堆满了整座岛屿的砂石之下会埋藏着这样一扇已经锈迹斑斑、连上面的浮雕都已经看不清楚了的古老地板门，以及这扇不知在黑暗中潜藏了多少岁月的沉重铁门究竟通向什么地方。

　　夏尔恍惚间好像嗅到了这铁门所散发出来的古老而沉重的岁月气息，又似乎听见从厚重铁板之下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唤之声——

　　好痛苦……好难受……

　　这里……好可怕……

　　一个人也没有……

　　不想死……

　　不想死……

　　救命……

　　谁来……救救我……

　　来自地底深渊的呼唤。

　　能够迷惑人的心智的，似有似无的呢喃。

　　像是从迷雾中传来的塞壬的歌声般虚无飘渺，却又莫名地紧紧抓住了夏尔的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神经，仿佛从地下伸出无数没有实体的手臂，它们轻轻挽住夏尔的身体，然后将不知不觉间已经动弹不得的夏尔缓缓拖向地狱的深渊——

　　“啊……啊啊啊！”

　　夏尔惊叫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淌满的冷汗装点在写满惊恐的脸上。接着，他又急忙将双手举到眼前，不停翻动手掌反复查看，在确认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状之后，这才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

　　“少年呐，汝这是怎么了？奴家看汝方才直盯着那扇地门出神，为何现在又像是从噩梦当中惊醒一样满脸恐慌？”

　　辉夜不知何时也跟着凑了过来——话说明明是她自己亲手炸出来的坑，自己却不第一个来瞧一瞧又是怎么回事——她探头望了像口直径过于豪放的水井般突兀地存在于光秃秃山丘上的那个坑洞一眼，随即转过头来，一脸关切地看向夏尔。

　　而夏尔此时似乎依然惊魂未定，但他还是使劲抹了一把脸以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然后指着那扇仿佛地狱之门一般不详的地板门回答道：

　　“我觉得我刚才有听到从那扇门下面传来了什么声音，但说实在的那就像一场噩梦似的，我现在都不禁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真的产生幻听了。”

　　说罢，他还心有余悸地悄悄瞥了那个大坑一眼，就像是想要确认一下刚才的确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那里面冒出来似的。当然，从他的视线的角度是根本看不到那扇铁门的，但夏尔也只不过是为了求一个安心而已，就像人们出门时锁上门之后会特地再回过身来检查一下自己刚才是否真的把门给锁上了似的。

　　当然，那个大号水井一样的坑东里并没有真的钻出来什么浑身上下长着红毛的粽子或者是头戴王冠的疯狂骷髅之类的鬼玩意儿——那种东西虽然说不好真的就埋葬在艾尔弗兰特大陆的某处诡异的地底墓穴当中，但至少应该不是这儿。

　　因此，夏尔总算是能够放下心来安抚一下自己那颗从刚才开始就在胸腔里一路高歌猛进狂跳不止的小心脏了。旁边的辉夜见夏尔终于平静了下来，也跟着安心地点了点头，但她随即又收敛起放松的表情，将眉头紧紧折叠了起来：

　　“看样子汝刚才确实所言不虚呢。”

　　“哎？”

　　夏尔一时之间没有明白辉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当他注意到辉夜脸上那仿佛参加葬礼一般凝重的表情时，这才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儿。

　　天色从黯淡无光一下子变成了昏暗漆黑，就好像是有人“哗啦”一声拉下了黑色的幕布，将整片天空都遮蔽了起来似的。远方似乎传来了轰隆轰隆的雷声，但幸好这里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半点雨丝飘落下来。

　　但夏尔却总感觉有无数双眼睛正从四面八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不留下一丝死角，让他根本无从躲避那些简直会把人给吸尽掏空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他像只受到惊吓了的草原獴一样神经质地左顾右盼了好多圈，试图揪出那些灼人视线的源头，却总是徒劳无果。

　　在这里的人除了他自己以外，只有薇儿、尼伊、玛维和辉夜四个人，就算把她们也给算进去，那么多出来的成百上千道视线又是来自于什么呢？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尼伊之前说过的那些奇闻怪谈并不是她在看玩笑：

　　“好像真的有一群不知道什么东西正在盯着我。这些视线就像是在天空中一面盘旋一面瞄准了猎物准备俯冲而下的雄鹰，又像是嘴角滴着口水、贪婪地扑向眼前成堆腐肉的鬣狗。它们正躲在我发现不了的阴影之中，静悄悄地算计着要怎么把我吃掉。”

　　“汝也终于察觉到了呢。”

　　辉夜表情严肃地叹了口气，视线投向了在昏暗黝黑的大背景下显得格外诡异恐怖、仿佛马上就会有成群的僵尸怨灵什么的从里面涌出来的那个坑洞：

　　“在这道铁门之下，果然是隐藏着什么人间所无法容忍之邪恶，所以才被前人给镇压于此无名荒岛之下吧。”

　　“你的意思是说，这底下很有可能封印着什么恐怖的怪物？”

　　夏尔不自觉地吞下了一口唾液，看上去似乎有些神经兮兮的。

　　当然，对于冒险家们来说，能够找到越新奇越有趣的玩意儿那自然就是越好，但假若他们所找到的东西乃是极其危险的上古封印或者是类似的东西的话，那么他们就该在鲁莽地动手推开一扇门之前慎重地考虑一下了。

　　毕竟，虽然门后的世界也有可能只是一座寻常的、充斥着霉味的古老墓穴，但又有谁能拍着胸脯保证这道门的后面绝对不会通向地狱的深渊呢？万一稍有不慎，他们不小心解放的那些禁忌之物就很有可能将艾尔弗兰特推向毁灭悬崖的边缘。

　　九百年前，“混沌魔女”卡俄斯打开了恶魔之门，将恶魔从地狱传送至西艾尔弗兰特大陆，自此拉开了整整六百年毁灭、混沌与战争的无序纪元的幕布。而这次史无前例的巨大灾厄所残留下来的伤疤，至今依然没有完全消退殆尽，而是零零散散地散布在西方大陆的各处，警告着世人应当铭记这一段噩梦，远离那些不该存在于阳光之下的禁忌之物，就算它们伪装成一箱黄金或者一顶王冠。

　　那么，他是该果断赌上一把呢，还是应该就此收手，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呢？

　　“奴家觉得，既然有如此浓郁之邪恶气息泄露出来，便证明此道封印已经松动，故奴家有必要深入其中一探究竟，并将可怖之物重新封印方为上策。”

　　辉夜说着说着，伸出手指在砂石土地上随便画了一个圆圈儿，随后又用指尖往圆心的位置轻轻一点——

　　“咦？感觉刚才那种如同芒刺在背的压迫感消失了？”

　　感受到些许变化的夏尔疑惑地抬起头来，却只望见了依旧是暴风雨前夕的昏暗天空。接着，他将视线转向身旁的辉夜，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貌似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看来奴家方才所设立之结界确实起到了预期之效果——如此便意味着，被压制于地底之邪气并没有失控，依旧是可以重新封印的。”

　　“是你设下了结界阻拦那些不祥气息的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恍然大悟的夏尔也跟着起身，顺着辉夜的视线一同望向那扇锈迹斑斑、看上去已经不堪重负的沉重金属活板门。辉夜刚才所说的那番话的言外之意想必就是“奴家准备打开大门，亲自潜入地下去调查和封印那些邪恶之物”的意思了吧。

　　如果是薇儿那号人嚷嚷着要跳进去一探究竟，那么夏尔肯定会不顾一切地设法拦住她的。但辉夜可是号称“东方魔女”的超越世俗常理的存在，如果是她表达出这样的意思的话，真的会让人有一种“这种事交给她绝对没问题”的无比安心的感觉。

　　不过，夏尔虽然对那些无端无形之物有一些畏惧，却又放心不下辉夜独自一人前往那么危险的地方，于是他深呼吸了一口，然后下定决心，毅然决然地说道：

　　“既然这样，那么我也跟着你一起下去吧。”

　　“汝确定吗，少年？汝刚才可是被吓得不轻啊。”

　　听到夏尔的决定，辉夜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意外的样子，而是以一副“果然不出奴家所料，但汝这小子做好相应觉悟了吗？”的表情望向夏尔，像是要跟他进行最后的确认似的问道。

　　而早就已经想好了答案的夏尔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而是用双手紧紧握住了分别悬于腰带左右两侧的细剑和弯刀的刀柄，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我可是生而高贵圣洁的羽灵之子，又怎么会畏惧那些只敢躲在阴影之中潜身缩首的魑魅魍魉之流呢！”

　　“嗯，合格。”

　　辉夜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的世界舞台的编剧一样的表情。也许，她刚才那番话并不是真的想要试探夏尔的决心，而只是单纯的激将法吧。

　　接着，两人将目光转向那扇成为焦点的神秘铁门——

　　“这道门之上设有防护性咒术，因此即使以奴家引以为傲之七层攻城槌亦无法将其破坏。不过，这等粗劣之戏法顶多只能蒙骗无名小辈，可是挡不住‘东方魔女’的。”

　　说罢，辉夜潇洒地一挥衣袖，只听“吱呀”一声响起，那扇地板门竟然缓缓地打开了。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夏尔一脸愕然地问道，指着沉重铁门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没什么，很简单哟。奴家只是改写了一下附于门上之咒语，令其能够在奴家命令下自动打开而已。”

　　辉夜却只是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就好像刚才真的做了一件跟划掉羊皮纸上的错别字、然后在后面写上新的文字一样简单的事似的。

　　而对此感到难以置信的夏尔则是连连摇头：

　　“不不不，光是能够头不抬眼不睁、连句咒语都不用念就随随便便改造别人的魔法，这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吧！”

　　“哎？是吗？奴家真的有这么厉害？”

　　总觉得辉夜不知为何显得莫名地兴致高涨，但夏尔姑且还是准备先称赞她一下——毕竟自己待会儿还要倚仗辉夜的神通来勇闯地底禁地，因此现在先讨好她一下绝对不是什么错误的选项。

　　于是夏尔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结果，辉夜竟然忽地抱起双臂，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架势，开始傻笑了起来：

　　“哼哼哼，奴家方才只不过才使出了百分之十之实力呢。”

　　“喂才见面两天你为什么就被尼伊那个间歇性脑残给传染了啊！”

　　此时方才追悔莫及的夏尔不禁头痛地怒吼了起来。但此时心情大好的辉夜并没有多加理睬夏尔，而是径自走近铁门下面露出来的那个漆黑而深邃的窟窿。那里似乎有台阶一路延伸到地下深处的样子，但由于根本看不见这台阶的尽头，因此显得十分危险。

　　真的就好像是能够通往异次元空间似的。

　　夏尔正要提醒辉夜千万小心，却见辉夜仿佛胆大包天的盗墓贼似的，一只脚已经优雅地踩在了那串不知道有多长、连接到哪里的台阶之上了。

　　“你这也太性急了吧——啊，等等我啊！”

　　辉夜依旧是一句话不说，只是毫不犹豫地一步一步往下迈，不一会儿她的脑袋就被那个漆黑的洞窟给整个吞噬掉了。夏尔见状也急忙跟了过去，随后小心翼翼地迈出了通往地下那未知而危险的世界的第一步。

　　台阶虽然十分狭窄陡峭，而且上面还由于凝结了水汽而有些湿滑，但夏尔在适应了黑暗和每级台阶的高度之后，也愈发快速地向下走去，不一会儿就与地表告别了。

　　而在这不久之后，地面上——

　　“咦？哥和辉夜亲都跑到哪里去了？唔——难、难道他们竟然趁薇儿不注意偷偷躲起来，然后干了一些这样那样的事情？！不可原谅！呜哇！”

　　“呕……唔……要死了……我的胆囊……呕……”

　　“喵……天上的星星向咱招手……喵喵……”

　　*6

　　“喂，辉夜，这里好黑啊，你就不能想点办法吗？”

　　“嗯——‘魔法之光’。”

　　刷！

　　夏尔视野当中忽然蹦出一团幽蓝的亮光，把已经逐渐适应黑暗的他给吓了一跳，差点就从台阶上失足滚下去了。夏尔只得狼狈地扶住墙壁，这才好不容易保持住了平衡，避免了最糟糕事态的发生。

　　接着，他再次仔细地端详了一下眼前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光亮——那是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大概有人的脑袋那么大的半透明蓝色光球，它发出的非常具有魔法感觉的幽蓝色亮光既不强烈也不刺眼，但却已经足够将自己周身给照亮了。

　　“难道这就是你搞出来的照明魔法？”

　　夏尔还是有些不确定，于是指着那个光球问辉夜。当然，他现在人在辉夜的上方，因此辉夜估计是看不见他的动作的，但尽管如此，辉夜还是回过头来——光球也跟着一道飘了过来，将他们两人的脸给映照成诡异的蓝色——然后颇为得意地指着那颗光球说道：

　　“汝瞧见了吧，这可是奴家最为青睐之照明魔法——‘魔法之光’哟。”

　　“你既然会这么方便实用的魔法，那你昨天为什么非要用什么‘炎爆术’那种光是听上去就会让人嗅到浓郁危险气息的玩意儿照明啊！”

　　“奴家不是说过了嘛，那个时候奴家确实是想吃烤肉的。”

　　“为了吃个烤肉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犯下滔天罪行吗！”

　　“有句话说得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我觉得说那句话的伟人的初衷绝对不是想鼓励那些犹豫不决的犯罪预备军赶紧去犯罪的！你到底是得扭曲到什么程度才能把这么励志的一句名言的意思给曲解得面目全非啊！”

　　“奴家可不是扭曲哦，奴家只是比较有自己的想法罢了。”

　　“那种扭曲的想法无疑会让你显得更加可悲的。”

　　“汝还真是苛刻呐。无论是对谁都会一字一句地认真挑刺，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足够称为一种本事了。”

　　“总比某个动不动就要使用‘炎爆术’之类的****要强得多。”

　　“奴家并非‘动不动’就会想到‘炎爆术’——那可是奴家非常珍爱之魔法，绝对不会用来轰掉无聊的家伙哦。”

　　“那我姑且问一句，你一般都会在什么时候想要忍不住使用‘炎爆术’？”

　　“嗯——想吃烤肉的时候？”

　　“你的思考问题的方式果然有问题！”

　　“哈哈，承蒙夸奖——所谓‘魔女’便是要扭曲世间一切法则方能存在之物，因此‘扭曲’于奴家等魔女之辈来说可是一种美妙之称赞呢。”

　　“我不想听你们这些变态的变态生态讲座，会造成无法恢复的精神污染的！”

　　夏尔使劲捂住耳朵，拼命地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此时两人虽然嘴上一直没闲着，但他们却已经并肩走了好长一段距离了——还好，这通道的宽度至少还能容得下两人并排行走，否则没有光球照明的夏尔在设法下这些又狭窄又陡峭的台阶时可就要有些吃力了。

　　辉夜召唤出来的幽蓝色浮游光球就忽忽悠悠地在他们前方开路，将周围的甬道四壁给映照成魔法的蓝色。墙壁是非常简朴的土墙，似乎在通道挖掘完成之后没有再加以修饰，因此空气中混杂着相当刺鼻的泥土的味道。而且由于潮湿的关系，墙壁表层的泥土逐渐溶解，看上去就好像整面墙正在融化似的，看上去分外的令人厌恶。

　　而台阶虽然没有墙壁那么过分，好歹用石板重新加工过，但上面也落满了从墙上滑落的粘稠泥浆，踩上去简直就像是脚下抹了胶水一般让人十分不悦。

　　“对了，辉夜，你的脚就这么踩在这黏糊糊跟浆糊似的台阶上没问题吗？”

　　夏尔不禁开始替莫名其妙地坚持不穿鞋子的辉夜担心了起来。但辉夜却转头看向夏尔，略为得意地冲着他使了个眼色：

　　“哼哼哼，奴家为了避免出现脚上沾满泥巴这类情况出现，可是熬了两个通宵编出了一套可以令双脚不会被弄脏的咒语哦。”

　　“总感觉有些‘杀鸡焉用宰牛刀’的遗憾感……算了，既然当事人认为这没什么问题，我就不替古人操心了……”

　　夏尔把脸撇开，盯着旁边的墙壁一脸无奈地嘟囔了一句。

　　“不过咱们这已经一路向下有一段时间了，这台阶却依然是没完没了啊……”

　　“放心，奴家感觉到此处邪恶气息之浓度已经渐趋饱和，看样子是快要到达中心部分了。”

　　“嗯……”

　　虽然对辉夜探测地下遗迹的手段并不怎么认同——他实在有些怀疑这个知性有问题的家伙的直觉是否值得相信，但夏尔姑且还是点了点头，觉得在心里抱着点希望总比一直哭丧着脸要好得多，毕竟他们又不是去奔丧。

　　而就在此时，辉夜突然停住脚步。在她旁边的夏尔见辉夜站住不动了，便也急忙刹住，然后顺着辉夜的目光转过头望向前方——

　　就在前方，一座大概能容下七八个人的小平台展现在他们眼前。那平台一端连接着他们脚下的最后几级台阶，另一边则矗立着一道看上去颇具分量和威严感的大门。

　　“好的，又一扇大门出现了……”

　　夏尔叹了口气，跟随着辉夜的脚步走下最后几级台阶、径直走过小平台，然后站到了那扇大门之前，借着魔法光球发出的光芒，从上到下把那扇门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与楼梯口那道铁门不同，这是一扇青铜制成的门，看上去就像是城门一样，上面似乎连门钉都一丝不苟地铸上去了。门上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多余的花纹或者装饰，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比那些周围雕满了妖魔鬼怪思想者的门更像是通向地狱的门扉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光是在这门外站着就已经可以感受到一股浓郁得仿佛能让人瞬间窒息的不祥气息正躲在门后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扑面而来的缘故吧。

　　不过，也有可能这道门后面藏着的只是另一段漫长无比的阶梯而已——说白了，在打开这扇青铜大门、亲眼看到其身后所藏的东西之前，门的背后有着一切的可能。

　　“怎么办？咱们是稍作歇息呢，还是趁着势头一口——喂你怎么还没等我把话给说完就把这门给打开了！”

　　“奴家只是嫌汝太啰嗦了而已。这门后面又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奴家是真搞不懂汝到底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话难道你没听过吗？你又没有透视眼，怎么能肯定这后面就一点危险都没有呢？”

　　“奴家可以用魔女之名誉来保证。”

　　“那玩意儿说出来谁会信啊！就像指着路灯杆赌咒发誓，说到底也就是骗人罢了，怎么可能指望一盏路灯显灵啊。”

　　“好了，少年，汝还是少说点废话多做些实事吧。”

　　辉夜说着，一把牵起正在已经大敞大开的门前指手画脚喋喋不休的夏尔的手，然后以与她的身板完全不配套的强悍臂力，硬生生把一脸茫然的夏尔给拖了进去。

　　门后是一间大厅，高得抬头望不到顶部，宽阔得四下望去竟然连墙壁都找不到，只能看见无数钟乳石、石笋与石柱如同地下森林一般四处耸立于大厅当中。

　　而这里与方才的通道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光线或者灯火，整间大厅都被一股浓稠得仿佛松香一样的漆黑给笼罩着，就好像这里面真的关押着什么恐怖的怪物似的。

　　但辉夜却像是去邻居家串门似的悠然自得地迈入这片黑暗空间。虽然仅仅靠着那颗悬浮在半空中的魔法光球来勉强照亮自身周围几纳尔见方的地方，但她的脸上读不到半点与消极有任何关系的情绪，简直就像是无风的湖面一般平静。

　　不过，像条麻袋似的被辉夜拖进来的夏尔却真的跟丢了魂儿似的愣在那里，直到手上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和来自于绷带的粗糙摩擦，他这才回过神来，随即便开始一边想办法挣扎一边大喊大叫了起来：

　　“喂，你这家伙！我自己又不是没长腿，不需要你拖着我走！快点放开我！”

　　“汝这家伙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才没害羞呢！你快把我放开！”

　　“啊，难道说汝之前从来没有与异性牵手之经验吗？”

　　“用、用你管！还有快点放开我！”

　　“哎，汝还真是个爱害羞之清纯少年呐。”

　　辉夜似乎是已经玩够了，因此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抓着夏尔的手。被一路拉着走拽得已经有些趔趄了的夏尔急忙调整重心，这才免于一下子摔个嘴啃泥。

　　不过，多亏了刚才那两下踉跄，他都已经进到这间仿佛拥有无限大的空间的大厅里面好一会儿了，这才注意到自己脚下正踩踏着的地板——

　　与地面上的构造如出一辙，这里的地面上也是铺着一层厚厚的砂石。不过，这些在魔法之光的照耀下呈现出淡蓝色的砂石似乎并不坚硬，因此夏尔每一脚踩下去的时候，脚下都会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碾碎了似的。

　　经过仔细观察之后，夏尔才发现被碾碎的原来正是不幸被他踩到的那些砂石。于是他弯下腰来捡起一颗石子，把它举高到光球附近仔细端详了一番，却只看见这石头粗糙不平的表面上布满了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细如针孔般的小坑洞，乍一看或许会让人不禁把它误认成玄武岩呢。

　　随后，夏尔捏着石子的拇指和食指稍稍发力，结果竟然很轻松地就把这颗石头给捏碎了，简直比捏碎一块饼干还要容易。夏尔虽然平素并没有系统地研究过地质学，但据他所知，这世上还没有哪种岩石会比一块饼干还要易碎呢。

　　于是他只得转过头来，求助于自从松开手以后就一直表情凝重一言不发的辉夜：

　　“辉夜，你知道铺在地上的这些石头叫什么名字吗？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就算是经过高温灼烧的石灰石也要比这些砂石要坚硬不少呢。”

　　“少年，这些堆积在地上的可不是石头哦。”

　　辉夜就像是照本宣科似的毫无抑扬顿挫地回答了夏尔的疑问：

　　“如果汝再仔细观察一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东西是灰白色的——它们并不是石头，而是骨灰，是尸体经过火焰焚烧之后残留下来之残渣。”

　　“骨、骨灰？！”

　　夏尔瞬间惊得眼睛瞪圆，手中那一把“石头”粉末也不知不觉地洒了出去。但他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而是急忙四下环顾了一下他们目前身处的这间地下大厅——

　　宽广得好像没有尽头的地下大厅的地面上，全都满满地铺着骨灰，看上去真的就好像是浩瀚的沙漠一般，只不过是由骨灰堆积而成的死亡沙漠罢了。

　　既然是骨灰的话，那么一个人在被烧掉之后所产生的骨灰充其量也不过寥寥数十捧，就算装进陶罐里也往往装不满一罐，更别提用它们去在这种大得无边无际的大厅地面上铺上厚厚的一层了。

　　“竟然会有这么多骨灰，这里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以前究竟死过多少人？这里又究竟发生过什么？”

　　囚禁。

　　大规模屠杀。

　　殉葬。

　　放火。

　　焚尸灭迹。

　　每想到一种可能性，夏尔就会禁不住猛地打个寒噤——无论是这其中的哪种事情曾经在这里发生过，都很可能会是艾尔弗兰特史无前例的最凶残最邪恶最惨无人道最骇人听闻的重大事件，所以真相才会像这样被深深埋藏在南大洋上某无名荒岛的地下吗？

　　还是说，这里掩盖的是一些其他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夏尔求助似的望向辉夜，辉夜却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

　　“东方魔女”毕竟已经离开艾尔弗兰特数百年了，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内，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她根本不清楚，因此她才会以身犯险，亲自下到这间深埋在荒岛地下的铺满骨灰的恐怖大厅。

　　夏尔和辉夜都对这里曾经可能发生过的惨剧毫无头绪，因此两人只得借助着魔法光球那显得有些微不足道的蓝色光芒，小心谨慎地继续前进，希望至少能够找到什么线索。

　　但就在这时，忽然从黑黢黢的大厅深处飘来了一道声音：

　　“你们……是来杀我的吗，人类？”

　　“哎？”

　　“嗯？”

　　两人同时被这道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声音定住，不禁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从黑暗当中猛地蹦出来把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但他们摆好了架势、绷紧了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地等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没有什么大怪兽从阴影之中蹦出来，因此两人又相视苦笑了一下，似乎在互相嘲笑自己的胆小怕事和神经衰弱似的。

　　于是，他们再度迈开步伐——

　　“你们是来杀我的吗，人类？”

　　那道虽然有些有气无力但却凛然依旧的声音距离他们更近了。

　　夏尔忽然伸手使劲将旁边的辉夜推开——被冷不丁搡了一下的辉夜有些措手不及，她先是向后趔趄着退了几步，随后一下没有掌握好平衡，就这么摔倒在地。被这么莫名其妙地推倒在地，辉夜似乎有些生气了。她急忙在地上坐起身子，冲着夏尔的方向吼道：

　　“喂！汝干什——”

　　叮！

　　但是她的话才喊到一半就被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不识趣地打断了。

　　夏尔不知何时已经拔出了弯刀，此时他正用双手将弯刀架在面前，似乎很吃力地在与什么东西抗衡的样子。

　　辉夜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把即使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都能清楚地看清楚的闪着寒光的利刃。此刻，那柄利刃的尖端正抵在夏尔横架起来的弯刀的刀面上，两边同时用力相互顶撞，接触点时不时还会摩擦出细小的火花。

　　辉夜这才明白，夏尔刚才那一推是为了保护她不被剑尖所伤。但他虽然成功救下了辉夜，自己却陷入了险境之中。

　　“唔……可、可恶……”

　　夏尔咬牙切齿地拼命顶住从阴影之中突然出现的利刃，双腿前后支开成弓步，两脚已经陷进了骨灰当中，形成了两个坑。但就算这样，他还是在那把不知道上面究竟灌输了多大力道的利刃的逼迫之下不断地后退，眼看着就要败下阵来——

　　“我再问一次……你们，是来杀我的，对吗，人类？”

　　那道充满杀机的声音第三次响起，从阴影之中跃出两朵幽绿色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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