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成说七十五

　　和李子在校门劝阿阙失败回来后，黄子颜的心情一直很不好，甚至是有些沉重。

　　她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是自己身边的人受到任何伤害，可米达走了，阿阙也变成了那样，她不想看到的，却都在发生了，而她，无法阻挡。

　　她无法忘记那天阿阙那天的样子，一股一股的鲜血在她的手臂上蜿蜒流下。她的手被冻得发紫，那些手臂上的毛细血管突然变得清晰，黄子颜能很清楚地看到那一条条细细的脉络。

　　正值冬季的南方没有下雪，但湿冷的天气下要比下雪的北方还要冷上几分。因为小时候磕磕碰碰的次数多了，所以黄子颜很清楚，在冬天，就算磕一下都被在其他季节要疼得多。

　　黄子颜一直在想，那时候，那么冷，伤口那么深，阿阙肯定很痛吧。而她只能看着，什么都帮不上。

　　可黄子颜也很明白，有时候，有些事情，是没办法劝阻的。

　　因为阿阙和她一样，她们都只是这个世界里不小心走失的孩子。她们用伪装来给自己上一层保护色，以抵御外界的打击。她们很多时候对别人其实都难以狠得下心，但对待自己，却是比对任何人都要狠。

　　可是，就算这样，也改变不了她作为一个朋友的失职。

　　这段时间，她仿佛太过沉溺于自己的悲伤，而忘记了去关心身边的人。她总是那样，真的很自私，所以小芬会突然讨厌她，所以以致于阿阙出了问题她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头雾水，措手不及。

　　所以，她就是这样忽略了阿阙啊，甚至开学后，她也忘了去关心她，这个假期，或是最近，发生了什么……

　　黄子颜终于知道，自己错得是多么的离谱，同时也是多么的可悲。

　　她总是有预感，有些东西在悄悄的消失。她一直不明白，她所预感到的是什么，后来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也无力去挣扎，因为，那一切，都是老天对她自私的报应。

　　三天后的星期五，阿阙回来了。只不过，是回来收拾东西，然后，准备离开。

　　黄子颜到的时候阿阙正在等她，她就这样笑着，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但在她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疼痛感。除去那被裹得笨熊的手，她还是那么漂亮，坐在床上，也比周围的人突出，只是美得有些凄凉。

　　看到黄子颜，阿阙只是笑了笑，然后便从自己已经空了的床铺上站了起来：“同桌，这里人多，我们出去聊聊吧。”

　　黄子颜看了一眼地上那些已经打包好的行李，沉默着不说话，跟着她走了出去。

　　宿舍楼下的龙眼树下有几个石桌，但黄子颜她们一般都不会去坐，因为嫌弃，夏天的时候有臭屁虫，冬天的时候又太冷。可现在黄子颜和阿阙就坐在那里。

　　阿阙率先打破了两个人的僵局，她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个阿阙，笑得风轻云淡，她说：“哎呀，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和你坐在着。”

　　“那是因为冬天没有臭屁虫你才愿意来这的吧。”黄子颜还是不忍心把气氛搞得太尴尬。

　　“哈哈哈！”阿阙笑了起来：“知我者，还是我同桌。”

　　黄子颜摇了摇头：“其实，你知道的，我还不够了解你。”

　　阿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我那天，吓到你们了吧。”

　　黄子颜不否认：“嗯。”

　　阿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笑了笑：“以后都不会了。”

　　黄子颜：“傻逼。”

　　阿阙不理会她的吐槽，开始了自言自语：“那天那个男生，你们觉得帅么？”

　　“他叫凌风，我是在假期的时候认识的她，那时候大家一起玩，玩着玩着，我俩就好了。”

　　“不过，我知道我并不喜欢他。”

　　“可是同桌啊，一个人在路上走久了，也就孤独了。”

　　“或许，我是真的需要一个人来陪我走走。”

　　“后来嘛，你知道的，我太漂亮，他就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很多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不过后来你同桌我太倒霉，竟然被从小到大的朋友在背后捅了一刀，告诉了我妈。”

　　“有些搞笑，一个从来就没有时间管我的人竟然来找我，让我停止现在的生活，和凌风分手。她告诉我，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但是，她和我爸离婚的时候怎么不也这样为我想想呢，那时候我才多少岁？”

　　“同桌你知道么？我从小就特别羡慕那些有爸爸的孩子。”

　　“虽然她后来再婚，但那个人始终不是我的爸爸，我始终没有叫过他爸爸。”

　　“至于弟弟妹妹，我一面爱着他们，又一边恨着他们，自从有了他们，我感觉我自己从一个没爹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没爹没妈的可怜人。可是，我偏偏狠不起那两个小家伙。”

　　“我只是想问她，为什么她和我的爸爸不相爱还要将我生下来，受尽种折磨。既然初恋是那位叔叔，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在一起。而是离婚后又和他在一起，还有了爱的结晶。那么，我又是什么呢。”

　　“她明明知道，我有多恨她，为什么还要来自讨没趣？从现在才知道管我，会不会太虚呀。”

　　阿阙淡淡地说着，不是很难过，也不是很开心。

　　黄子颜沉默地听着她继续说，没有插一句话。因为她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能听到阿阙和她说心里话了。

　　“那天啊，说来也是搞笑。”

　　“她问我是不是一直以来都那样，在外面乱搞。我想了想，不算乱搞吧，至少搞我也只搞了凌风这一个不是么？”

　　“但是我想了想，看见她那一副很关心我的样子，我就觉得恶心。我就想看看她难堪的样子。”

　　“于是我灵光一闪，就点了头，我说，是呀。然后笑得无比嚣张地看着她。”

　　“你猜，她怎么着？”

　　“她呀的一巴掌就甩在了我如花似玉的脸上，当时我就暴躁了。就算是她生的好，但后期保养是我自己搞的吧，我那么宝贝的脸蛋竟然就被她那样甩了。”阿阙一边回忆着，还一边小心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叹气着，一副无比惋惜的样子。

　　但，就是不知道，她是在心疼自己的脸蛋，还是在心疼自己那被一巴掌打得支离破碎的心了。

　　见黄子颜没有说话，她吐了吐舌头，继续说着：“你说搞笑么？还没表示有多关心我呢，就先赏了一巴掌。这甜枣都不屑于给我一个。”

　　“我当时就在想，打我，管我，她配么？真的真的关心我，那她早几百年前干嘛去了？”

　　“当我知道她后来再婚的叔叔是她的初恋情人时，我特么就笑了。”

　　“真不明白，都已经找到真爱了，为什么还要带着我这么一个拖油瓶。”

　　“鬼才知道我在这个新家庭里扮演的是一个多尴尬的角色，有时候，更多像一个罪人，我就是隔在他们中间的一道阴沟。”

　　“我每天都在无比的盼望着我的亲爹来接我到他那里生活，但后来，等来了一个他也再婚了的消息，我就彻底的绝望了。”

　　“怎么办呢，你们都说我长得好看，可是我长得那么好看，也没人要。”

　　“给了一巴掌还不算，还想把我拉到校长那里去做个思想教育，顺便再休息几天，带回家做个思想教育。”

　　这时，阿阙突然笑了笑，眼里散过一丝落寞。

　　“忍了那么就，终于还是白忍了。”

　　“莫名其妙地站出来管我也就算了，给我一巴掌也算了，竟然还要给我思想教育，那玩笑可开大了，我是什么人啊，会这样乖乖的听她的话么？做梦吧。”

　　“在她的手碰到我的那一刻，我就奋力地甩开了她。”

　　“然后，眼太尖，脑子还一热，就捡起了草丛里的碎玻璃往自己手上那么轻轻一割，卧槽，竟然就划破了一道屁皮，啧啧啧，看吧，我就说我皮肤好吧。”

　　“她当时那表情可搞笑了，愣是睁大了眼睛，她还妄想冲上来夺走我手上的玻璃，真是异想天开。”

　　“可惜她才走一步，我就往自己手上割一道。果然，冲动是魔鬼，刮了第一道之后，我竟然就像上瘾了一样。”

　　“于是，后来，我就那么在手上划了无数次，看着自己的皮肉绽开，我竟然没有感觉到疼痛，而且感到了一丝快感。或许，我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阿阙还是那般风轻云淡的笑着，讲述着那天的事，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仿佛，这是一个别人的故事。

　　“阿阙，你疼么？”黄子颜突然问了一句，她总是那样，摆着无害的表情，说着无所谓的话。

　　但其实，她心中的痛却不像嘴里说得那么轻松。

　　“不是说了么，不疼，很爽！”阿阙撇了撇嘴。

　　完了又补充了一句：“已经不疼了，只是，你以后别像我这么冲动就好。”

　　黄子颜的心硬生生地抽痛了一下，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又长又深，怎么会不疼呢？真的只是轻轻一划么？

　　“阿阙，疼就说出来吧，我不会笑你。”

　　阿阙摇了摇头：“真的不疼，因为不在乎了。”

　　“况且，出来混的，哪个手上不是有那么几道伤疤啊。”

　　“就是当时忘记想了，那地上的玻璃挺脏的，我竟然把它往身上划，哎呀有点，后悔了。”

　　黄子颜不禁低下了头，她总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鼻头又酸了起来，再抬头，已是满眼的泪花。

　　她太差劲，她是一个失败的朋友。

　　黄子颜轻轻吐出了一句话：“阿阙，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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