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凤儿看到了无常

而今，我马上要有孙子了，他呢？孙子已经抱在手里了，要是永远没有战争了才好，他不需要出去征战，不需要出去修城，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两家比邻而居，哪怕就当个亲家，能不时走动，看着对方慢慢变老，也是修来的福分啊。

可是都还没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他才五十岁出头，已经胡子花白，脸庞瘦削，眼窝深陷，像是七老八十的模样，二十多年时间过得好快呀……月娥想着想着，忍不住热泪滂沱，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之人，双手抚摸着他的手臂与双脚，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到他的四肢上……

不知不觉，窗外的远处传来公鸡打鸣声，惊动了月娥，突然想起，这不是二十几年前的情况了，自己尽管是他的外室，但也是公开的事情，而今名不正言不顺，在他床边没有名分啊。她站起来又查看一下，发现他下身垫着的旧衣服又潮湿了，找了干净的换上，担心被人看见不好，正想离开，就听到匆匆赶来的脚步，还没来得及出门，就被张珏堵在了室内。

更要命的是，张珏依照过去的方式叫自己一声王夫人，被她带来的年轻医生误会了，一时又羞又躁。咕噜了一句就低头走出去，到后门才埋怨管家没有拦住他们，让自己出丑露乖……

正责怪着，被凤儿发现了。这边青苗晚上也睡不踏实，公鸡啼叫声将她惊醒，不知一夜过来公公病情如何？凤儿被她派到张夫人那里，没多少事干，也慵懒起来，已经养成睡懒觉的习惯。昨天被林容留在帅府，一时又不习惯了，公鸡打鸣也听不见，依然呼呼大睡。青苗将她叫起，让她去看看元帅怎么样了。

凤儿平常大模大样、重手重脚的，但到了元帅住的院子，知道他病情严重，自觉放轻了脚步，却听到靠近后门之处，有一男一女两人讲话。

一听女的声音就知道，那是王立的母亲，正在与老管家说话，一惊一乍：呵呵！清早大早地从后门出去，昨晚在帅府过夜，原来与老管家私交往啊！这下抓住了把柄，看她以后还能耀武扬威吗？

赶紧放轻脚步，躲到板壁后面细听，这一听出结果，更让她吃惊——却是，却是为元帅而来。按道理说，她是元帅亲家，听他生病，正大光明来探视，也是说得过去的，她却是半夜三更来，天还没亮就出去，这么冷飕飕的天，为什么？是元帅的情妇吧！怪不得那么趾高气扬的，怪不得儿子能够平步青云，难道王立是元帅的儿子吗？那小子岂不是我们姑爷的亲兄弟？哎呀呀，这事情可闹大了……

凤儿左思右想理不出头绪，听到女人走了，管家还送她出去，本来想立即把这重大事情告诉小姐，都往回走了，半路才想起是来看元帅的，又往他屋子里走：不知他醒了没有？是哪个在看护他？轻手轻脚到元帅屋门口伸头一望——什么人？两个修长的背影立在他床边，从头到脚一身白，我的妈呀——这就是人们传说里的无常吧！天亮了，它们来勾魂的吧！

吓得赶紧往回跑。咚咚脚步声，张珏也听见了，但是当不懂事的小厮，正听林松说如何治疗，也没在意。

她一口气跑回青苗的卧室，像是怕惊动了鬼神，回头望望，什么也没有，这才急促地小声说：“小姐小姐不好了——”

青苗见她脸色大变，惊恐万状的模样，一翻身蹦下床：“怎么的？父亲他她，他不行了吗？”

“我的个妈呀，我今天可是活见鬼了呀——两个无常来勾魂了……”

见凤儿说着倒在床上喘气，青苗以为她没睡醒说胡话，一把扯起她：“让你去看老爷，你他妈的跑出去游魂去了，回来胡说八道什么呀——”

“我真是去了呀，”凤儿坐起来，两只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主子，“还没进屋，就看见两个从头到尾都是白色的人影，看不到脑袋，也没有头发，上下全白，就在他屋子里飘呀飘呀，叽里咕噜还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吓得三魂丢了两魂半，这才赶紧跑回来……”

说到这里，她突然嚎啕大哭：“不得了，我这见了鬼的人，还能活得长吗？我的妈耶……我还没嫁人呀，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呀，我要死了，连个烧香接替人都没有，清明哪个给我上坟啊……”

被她一通哭叫，床上的孩子也哭了。青苗心里直发毛，扭头看看身后，脸变得煞白，难道，马上就要给公公办丧事了？望着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心里渐渐明朗：突然想到一句话，“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现在鸡都叫了，已经五更天了，阴间的鬼这个时候能够来吗？凡人能够看见吗？莫非是帅府的下人见元帅昏迷，想到他房间里捞点好处，故意这么装神弄鬼的？

我是当家人，我不管家谁管家？哼哼，当姑奶奶是吃素长大的？抬头望去，墙上还挂着一只宝剑，那是安节留给她用的。青苗取下来，拔出宝剑，壮起胆子，要到老公公的卧室里看个究竟。

才走到门口，凤儿也跟着出来，她骂了一声：“胆小鬼，你跟着干什么？”

“小姐，你别去，我担心，担心你也被无常勾去——”

“乌鸦嘴，放你妈的臭酸屁——”青苗踢了她一脚，“没看见孩子醒了在哭吗？给我看好孩子，别掉床底下了！”

老管家送了月娥也回来了，在院门口碰到这个风风火火的娘们儿，居然提着一把宝剑，杀气腾腾要往元帅屋子里跑，拦在她面前：“少夫人，干什么去啊！”

“斩妖除魔！”

“哪里有妖魔？”

青苗面对面指责他：“还说你是个负责任、可以依靠的老人家，没想到半夜值班，你到外面去乱串，让元帅一个人在家里，鬼都来捉他了——”

卧室里面的人听到声音，出来了一个：“安节夫人，哪里有鬼？是来捉谁了？”

出来之人虽然背着屋里的灯光，但院子天井里已经微亮了，人高马大、浑身白衣的人站在门口，看不清面孔，但听声音也知道这是张将军。

要说这满山之人十几万，张珏可是他最敬佩的人，怎么这么一样一身打扮？怎么这个时候在公公的房里？张珏见这女人直瞪瞪地望着，一定诧异自己这一身打扮，于是解释：“岳父死了，给他披麻戴孝，只有快马加鞭请来内弟，刚给元帅开了处方——”

“请来了医生，看来元帅有救了——”青苗青苗大喜过望，一步跨进房门，书桌边，写药方的林松站着，见一个气势汹汹的女人提着一把宝剑进来，心就慌了。

张珏转身让青苗进来后，跟着来介绍：“这是我的内弟林大夫，刚刚我们赶回，还没来得及歇息就来给元帅治病了。”跟着又向林松介绍青苗。

林松又是恭恭敬敬地给致礼：“少夫人，小民来迟，不知元帅大病，没有早日赶来，请多原谅。”

青苗不好意思地把宝剑背到身后，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长身玉立，明眸皓齿，一表人才，是钓鱼城里没见过的美男子哩，又是林容的弟弟，还是个大夫，只是太年轻了啊，他能治病吗？

她提着宝剑，也不好道万福，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感谢的话，看着身后跟进来的老家人，赶紧吩咐：“呀，他们长途跋涉而来，一定连早饭都没吃吧，快给他们打蛋下面。”

林松摇头说：“家姐给我们吃了两片锅巴，已经不饿，只是要回去漱洗，下午还要来扎针的……”

张珏递过来两张纸：“请安节夫人赶紧按方子买药，然后给元帅服用……”

林松上前补充道：“等把药买来，有的药治膏药，有的药煎汤药，我先回去梳洗一下，等会再来泡制吧！”，像是羞于没有梳洗的女人怕见人一般，总是埋着头。

青苗从来没吃过药，顺口问了一句，就是用水煮煮吧！

“哪有那么简单，比如说要治疗脑中风引起偏瘫失语，就得制成转音散，先用茯苓、生姜汁，竹沥水等拌湿后晒干，再和郁金、僵蚕拌匀，研成细末。每次用上药末用开水调成糊状，让病人吞服……”

青苗摇头，对大夫说：“只怕不行，老爷水都喝不进去了，还能吞糊涂吗？”

林松说，那就只有鼻饲了。青苗问什么叫鼻饲。

医生说：“就是从鼻子灌进去……我也担心不行，打算给他制回音膏，将方子里的药除麝香、冰片外，其余都研成细末，再用蜂蜜调匀，放麝香、冰片再调匀，要调到不稠也不稀，不硬也不软，再一寸见方的布质膏药，将这膏药贴在双侧人迎穴，每次贴敷七天，再换新膏药，需要连续贴敷两个月……”

“哎呀，这么复杂呀！我怎么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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