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出门看看,没人,到他房间去看,也没人,后门开着,外面还是一派朦胧:“这死老头子,跑哪里去了?”
老关在哪里?他去送王立母亲去了。这个叫月娥的女人守护了大半夜,还没来得及撤出王坚的卧室,就被张珏与他请来的医生堵在了房内,像是作奸犯科被抓住的人一样难为情,冲出王坚的房间就往后门跑。老家人正在门口候着她哩。
她一个劲儿地抱怨:“你怎么不进去跟我说一声呢?”
“我要来得及呀!”老关说,“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赶得快好啊!来得早就有救了。”月娥又低语道,“只是,我看大夫太年轻,不知医术行不行?”
“既然是被张将军请过来的,当是稳妥之人,想必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老关送她出门,“王夫人赶紧休息去吧,昨夜一夜未睡,我听到你喃喃的说话,还有嘤嘤的哭声,也不好劝你……”
王夫人掩面而泣:“想想真是难过……跟他,没过几天好日子……为了自己儿子,没听你的劝,如果,他身边有个体贴之人,也不会……呜呜呜……”
本来只想送她出门的,元帅床边还有两个重要人物,可这个女人,趴在后门外大榆树干上,哭得走不动路了,只有劝她:“元帅也是的,一岁年纪一岁人了,忧思过度,操劳太多,想是命中有这一劫吧。菩萨保佑……能尽快好起来就好,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两人说话隔墙有耳。是谁在偷听?凤儿!
王坚被送回来之后,家中没有男人主事,青苗也失了分寸,问老家人如何办?老关就说:“我们把山上能找到的医生都请来了,都不顶用,一是他们医术太浅,二是不对路,都是治疗跌打损伤的外科,外科医生不懂内科疾病;另一方面,就是有点懂得的,也知道这病难治,一个个都怕担风险。毕竟是元帅大人,又在这生死相关时候,万一有个差迟,没人敢担当责任啊。”
青苗急得跺脚:“不管怎么样,总要治啊!死马当成活马医,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见效,难道就看着他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吗?”
老管家叹了一口气:“我们也没见过这种病,良医全被掳走了,现在合州刚刚解围,只盼张将军能够请得他岳父大人来就好了。”
“现在如何办?滴水不进,再等几天,饿也饿死了……”
“再等一天吧,先应该轮流值日,他身边昼夜不能离人呢!”
青苗面有难色,老管家看出他的心思,因为元帅大小便不能控制,儿媳妇当然不便照顾,就说:“孩子还小,离不开娘,白天你有时间来看一下,让凤儿照料。晚上我和周嫂两个值班吧!”
他心中想到一个人,但是不便说出,也不知道她是否愿意来?来了让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可能要牵扯到好几个人。只有让周嫂上半夜看护,自己下半夜来。
一切安排好了,老家人睡得也不踏实,担心主人,不知能不能熬得到医生到来啊,听到外面更夫敲了三更,说好四更天换人的,还能迷糊一阵子吧?还没睡着,就听到窗子被“嘣嘣”敲响,打开一看,正是他心中过的那个人来了。也不意外,因为护送王坚回来的正是王立,他肯定要回家说起,他母亲不能不知道。白天人多不便,她一定会是晚上来看看的。
老关赶紧起身去打开后门,让她进来,说:“王夫人,你来看他的吗?”
“他他他怎么样了?”王立母亲流着眼泪进了后院,在屋檐下簌簌发抖:“我也豁出去了,哪怕是最后见他一面,将来在阴间相见,我也无憾了。”
老关就说:“你在边上稍微等一会,我去把周嫂换出来,然后你再进去。”
王立的母亲听话地隐蔽在后院阴暗的角落,等着周嫂出来回自己房间了,老家人这才把他带到王坚的床前。灯下,床上的人直挺挺地躺着,虽有气息,也就是个活死人的样子,她禁不住大放悲声,老家人拍拍她肩膀,她才压抑了声音,噗通往床前一跪,低声呼唤着:“老爷啊!你怎么这个样子了?你的月娥来看您了——”
管家连忙摇手,但又不便关王坚卧室的房门,只能让她尽量放低声音,不要惊动后院的下人,更不能惊动侧面院子的青苗他们。
月娥这才站起,绝决地说:“元帅突然发病,生死难料,必须要个贴身之人照料才行,今晚我就留在这里了。”说完揭起被单一看,王坚裤子已经潮湿了,呜咽着说,“可怜的大人啊,您精干一世,现在却泡在尿液中,干净裤子呢?快拿来换换。”
老关为难了:“昨天傍晚我才换的裤子,洗了还没干,这样下去,恐怕没那么些裤子换洗,我们只能像七月那样用尿片吧?”
“这不太好吧?除了你我,即使是周嫂,也是有忌讳的……”
“是不好。白天,还是凤儿那丫头照顾,少夫人不时也要来看看,夹着尿片,成何体统?但是,你看这样穿着裤子,床单也潮湿了,对病人不利呀。”老关说着,看着月娥脸色,想说什么,又收住了话。
月娥也不言语,打开柜子,找到干净的衣裤,还找出干床单,一并换下,面不改色。就像她当年照顾王坚,后来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然后,又要老关端一盆热水来,当着家人面,她不好意思了,示意老关给他擦洗下身。干净后,自己再上前,给他换上干净的裤子。可是,刚刚换好,还没来得及盖上被单,见裤子又潮湿了。无奈,又一次脱下他裤子,到柜子里翻翻,已经没有多余的了。只好拿几件旧衣服垫在他身子下。
然后,拿着潮湿的裤子,丢到盆子里,就说带去洗。老关说这不必麻烦王夫人,只是看着他不要发生意外就行。老关端起装着潮湿裤子的盆子正要出门,又听床上之人呼噜噜地喘气,夹杂着金属之声。
月娥立即变色:说:“不好,喉咙里有痰,我前夫的父亲——就是我老公公,就是一口痰吐不出来,堵在喉咙口,噎死了——”
老关回身看见元帅张着大嘴,上气不接下气,放了盆子,扒开王坚的嘴巴,自己伸手进去,想把痰掏出来,可是掏不到,眼见得王坚面色由白转青,渐渐变成紫色了……
“我来——”王夫人毅然推开老关,又一次跪下,俯身到床上,掰开他嘴巴,张开自己嘴对上去,一口口深吸,就听到“嗬——”的一声。她站起来,走到盆子前,吐出刚才吸出的痰,绿茵茵的,麻雀蛋那么一团,在黑色的裤子上颤巍巍的。跟着,月娥蹲在地上,哇哇哇地呕吐,吐出所有的没消化的晚饭。
老关看得也想吐了,但是又感动得心颤。视线转到床上,王坚呼吸平稳了,脸色也慢慢由青紫变成苍白色。紧急关头,这样贴心的照顾,也最贴心人的才能办到,轻声说:“王夫人,多亏你,委屈你了……”
她站起来,自己倒杯水漱口,也吐到盆子里,然后慢悠悠地说:“不,我不能代替他生病,还觉得对他不起呀……”
“刚才出了大力,现在,老爷大概没什么大碍了,有我在这里……你还是回去吧……”
她摇摇头,坐到他床边,说:“不,你去歇息,白天还靠你,晚上就让我来吧。”想想她又补充道,“过去隔得远……渐渐淡了……自从你们上山,我只有偷偷地在一旁……看他几眼……是青苗他们,将我们连在一起,也只是当亲戚……现在,能守着他,也是我能近前看看他的机会……”
老关以为她还心存希望,劝他:“老爷好好的时候……你们没和好,现在……他这个样子了,病如此重,只怕,难以……”
月娥知道他的意思,举起巴掌,竖立着推出:“你不要说了,哪怕他永远这个样子,我伺候他,也是心甘情愿的,绝无非分之想……这山上,知道详情的,大概只有你一个……我,我真不是贪图什么,只是,只是……这一段情分……难舍难割呀……”
听她掩面哭泣,老关什么也不说了,悄悄地出了门。哭了一阵,月娥抬起头来,看见只有自己留在他床前了。本来想把门关上,但转念一想:自己是来伺候元帅的,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光明正大,开着门,正可以证明自己现在的清白。万一再有什么情况发生,门开着,也能及时去找老管家。
这个时候,还有谁来呢?也可能,大家都认为元帅一病不起了,不就就会树倒猢狲散,能够无怨无悔照顾这个人事不知的,也就自己吧?
这就是命啊!儿子已经成家,他的妻子赵翠翠被人称之为王夫人,靠着儿子的声名,我已经被人们称之为王老夫人,只有在王坚面前我是月娥,是二十多年前被他收留在身边的那个美娇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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