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又怪他不理军事,日上中天了还在家中,打发他出了门,这才叫奴隶取了酸马奶给玉苹喝,说那是治病开胃的良药。
玉萍哪有病?房事太多,痛苦难耐,走路都只有两腿岔开。现在又被勒令喝这又酸又膻的马奶,喝得几乎呕吐,忙说亲自要给汗后沏茶,端着银碗到后面泼了,再用盖碗沏上茉莉花茶端了递上:“汗后深谋远虑,臣妾都知道了。”
汗后一揭盖碗,香气扑鼻,连说好喝,遂称赞道:“大宋到底是礼仪之邦,连茶水都这样香美,茶碗也十分精致。”
“汗后喜欢,这里还有一套更精致的,早想送去,担心礼薄拿不出手。”玉萍正想巴结,呈上一套茶具。
一个如梳妆盒子大小的外壳,封皮是孔雀蓝的锦缎上描金绣凤,打开来,里面四个金边盖碗,掌心大小的小碟子围绕一圈蓝花,喇叭口的茶盅姜黄色万字底上,飞着四只小小的茶红蝙蝠,底下又是橙红米粒花纹的小小的托盏,史卑三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啊,精妙绝伦,美不胜收,汉文化细致入微,在这么小的东西上都给人美妙的感觉啊。”
“这里还有寓意,蝙蝠含义就是福气,所以只配汗后您使用啊。”
玉萍又取一盒西湖龙井来,说这茶怎么怎么美妙,连带说个民间故事,说得史卑三更高兴,接来交给宫女,然后又对身后的宫女说:“礼尚往来,把这送给熊耳夫人吧。”
宫女微微鞠躬,递上一只竹篮,玉萍打开一看,里面一只动物,淡蓝的毛色,翡翠色的眼睛,神态慵懒,似乎,它是华贵的公主。她惊奇地说:“好可爱啊,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尤物!”
史卑三不懂尤物什么意思,说:“它不叫尤物,是猫,波斯猫。送给你的。”
玉萍连忙说担当不起。皇后告诉她:“这是大汗远征西亚带回来的,给你慰慰寂寞吧。我也拿它当学费,来向你学手艺的。”
听说是蒙哥带来的,玉萍更觉珍惜,赶紧接过抱在怀里,嘴里却说:“臣妾不才,哪有什么手艺?倒是汗后德艺双修,是天下女人的楷模哩。”
“真人不说假话,我是向你学做鞋的。几天前,大汗带信来,说你做的鞋合脚、透气、松软,穿着爬山,步履轻松,利于打仗,因此要我率亲眷拜你为师。”
玉萍一听,喜忧参半:大汗真的还穿着鞋,并且如此喜爱,岂能不赌物思人?可有资格穿我鞋的人太少了,一是我的兄长,二就是大汗,岂能轻易为那些凡夫俗子做?教会一般蠢妇,我做的鞋还有什么价值?于是淡淡一笑:“汗后说笑话哩,汉人女子都会做鞋,有什么稀罕?何劳皇后与贵妇们动手?只下道命令,让百姓家家献上就是了。”
“熊耳夫人是行家里手,应该知道鞋子和衣服大不一样,差分毫即不合脚。两族人本来脚型不一,尚见不着人,如何做出合脚鞋来哩?只有妻子知道丈夫脚大小,她们随军而来,理应助夫君一臂之力,我也应为大汗尽绵薄之心。”
“汗后以前做过针线吗?”
“我可是拉弓轻松,拿针沉重的人。”
“那就不是一日之工了,还是臣妾为您效劳吧。”
“难得有你这样女子,不仅花容月貌,而且心灵手巧,只一夜过来,就把大汗脚的尺寸掌握得恰到好处,也该把你的灵秀匀些于我,否则将来在大汗面前,我不是相形见拙吗?!”
一席话说得玉萍站不是坐不是,那话中的酸味呛人,她红了脸,只好又找别的理由来应付:“汗后拿小女子取笑了。其实做鞋不难,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你们宋人做鞋也要择黄道吉日?”
“不是的,鞋底需要一种叫笋壳的东西,那是春笋拔节褪下的皮壳,扫去毛,压平实,才能用的,而今夏天,在哪去找那么多的笋壳哩?还是来年再说吧。”
“明春?但愿战争已经结束,还需要穿登山的布鞋吗?一碧千里的大草原,还是我们的蒙靴最适宜……”说着说着,她的双眸暗淡,水花晶茔,一时望着窗外出神了。
“汗后想家了?”
对方还没有答话,熊耳匆匆进门:“汗后,宗王末哥来了。”
话未完,一个蒙古大汗冲进来,玉萍要回避已经来不及,那人也不瞥她一眼,径直朝着史卑三说:“小弟拜见嫂嫂。”
玉萍这才知道,原来是大汗的堂弟到了,年轻英俊,当初嫁了他也不错——啊,不,哪有天下第一的大汗有权势?这人太没礼貌了,怎么见了汗后也不行礼?
汗后吃一惊,忙叫看座:“宗王,你不是随你长兄攻打钓鱼城的?回来有何事?”
宗王不坐,仰首愣了一下,咽下口水又埋头说道:“大汗……令,令班师回乡。他,他已帅三军先行一步,在青居城等我们,我是来接行院亲眷的。”
“钓鱼城攻下来了吗?”史卑三大喜过望,“我们可以回去了?”
宗王并不正面回答:“皇子已令统将浑都海帅千人牵制钓鱼城了。”
汗后责怪地说:“既然北回,就该罢远征,平干戈,又留兵马干什么?”
“你懂什么?还要留一支纽辚军驻川!”他忽然前躬后踞,说变脸就变脸。
史卑三也惊异他的变化,却仍然问:“是大汗的主张?”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他的话直愣愣的,头也僵着。
史卑三脸色变了:“我不明白,说清楚好吗?”
“我有要事,让熊耳护送你们先去青居,我带大部队走另一条道路,殊途同归回和林,莫带汉人,快快动身,不得有误!”末哥说罢转身就要走,见熊耳跟在他身边,杀气腾腾地说,“赶快下令,将合州人杀光。”
“杀合州人干啥?”史卑三惊愕地问。
“不仅杀,而且杀光!”末哥不理,径直走了。
玉萍没在意他的态度,以为他们都与熊耳一样,都是说话不拐弯的人。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就要见到大汗了,就要到蒙古去了,既有离乡背井的忧虑,更有鱼跃龙门的喜悦,马上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汗妃,马上就要与大汗共享天下了……
“汗后,我们要赶快收拾东西吧。”玉萍百感交集,催促呆坐的汗后,也盘算着该带什么。
“事情不对呀……”汗后自言自语咕噜了一阵,惊恐万分地站起,又突然双腿一软,倒在地上了。
任凭玉萍喊叫,任凭宫女拉扯,她只坐在地上不动,喃喃细语:“莫非大汗病了?莫非有什么意外?”
终于,史卑三硬撑着站起来,大呼小叫:“熊耳,快,快领我去看大汗,到青居城!”
听说熊耳已跟宗王出去了,她也不理宗玉萍,连喜欢的茶碗也不带,匆匆回宫,准备上路。玉萍顾不得管她,心里充满了喜气,对汗后突然失态十分不解,赶紧收拾细软,哪里知道,外面已经大开杀戒。
一股臭味弥漫全帐,那是腐烂的的味道,在尸横遍野的当今,哪里没有这样的味道?可是,今天的青居城,被新鲜的腥味掩盖了往昔的尸臭,这帐篷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恶臭?从何处来的?没有别的东西,是从金车发出来的?大汗在里面吗?莫非他生了恶疮,大家都离他而去,要让她们几个汉家女子来侍候他?那也应该有点声息呀,除非……
想到这个可能,林容不寒而栗中夹杂几分兴奋,行动将要落空了,如果猜测正确的话,把她们送进来,不是殉葬就是活祭啊!她不敢把这设想告诉大家,首先要证实才行。于是她安慰了众人,让大家躺在地毡上睡下,等了一阵,听到了长长短短细微的鼾声,她起身一个人绕到车后。
在孤灯的照耀下,这里一片阴影,她伸手去掀车帘子,突然听到了脚步声,连忙缩回手,蹲下。
跟着,就是女人的尖叫,然后又是被堵住的闷声,偷偷望去,一个女人被拖走了,其余几个抱成一团,还没哭出声来,又来个男人,又抱走了一个女人……林容惊魄未定,六个同伴只剩余一个了。她大气也不敢出,缩在车后,听见一点动静就蜷成一团,又进来两个男人同时抢这一个女人。
女人大哭,其中一个男人捂住她的嘴,两人正在撕扯,第三个进来看见说:“好大的胆子!这是给大汗殉葬的女人,你们也敢享用?”
先进来的两个男人说:“到大汗前面状告吧,看他是不是理睬!哈哈哈哈……”
三个男人一人抬一只脚,另一个扯起双臂,把女人抬出去了。后来,又陆续进来几个男人,一个个探头望望,见不到女人了才罢休了。
林容一直不敢动弹,麻了双腿,也只敢活动双手,一股巨大的力量支撑着,没有被恶臭熏倒,心里又喜又惊又怕又失望:大汗果然死了,她们就是来殉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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