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不是你男人

太阳下山了，起风了，冷起来了，凤儿浑身水淋淋的，两手抱肩，蹦着跳着取暖，不时捡起石子往上砸去，一粒粒蹦在石壁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鬼不生蛋的地方，即使敌人发现，跳下江也找不着人，她不怕。

终于，有声音从石头缝里传下来：“别砸别砸，来了来了。”

凤儿大喜：“啊，姑爷，总算把你等到了。”

男人的声音在上面响起：“姑爷？哈，你是凤儿？”

凤儿说：“是啊，小姐让我来接东西，她和娃娃又冷又饿。”

上面有低低的笑声：“呵呵，安节当爹爹了？”

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但安节的声音沉稳、厚重，这人的声音弱了点，尖了点，还有几分轻佻，凤儿心里一冷，直着嗓子说：“你不是安节——他人呢？”

“他被软禁了，我是他兄弟，王立。”上面人说，“他让我来送东西的。”

跟着“咚”的一声，黑乎乎的大包袱丢下来，哪接得住？她来不及和上面人打招呼，跟着包袱跳进河里，生怕沉到河底。总算捞到了，她再扛着湿漉漉的被盖游了一阵，上岸来，被卷沉甸甸的，一路滴着水。

到了山洞里，凤儿把被子往地下一扔，居然溅起一些水珠。

青苗饥寒交迫，浑身发冷，最主要的是下身疼。

野合之时，懵懂无知，也听过凤儿这丫头的蛊惑，说什么男欢女爱——呸呸呸，都是骗人的鬼话。有可能，只是男人才觉得快乐，女人简直就是受罪。尤其是洞穿身体那一刻，她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叫喊，那是痛苦的叫喊，大约声音都传到钓鱼城上去了吧！以后是紧张，刺激，害怕，慌乱，疼痛反而被掩盖了。快乐？真是天知道，难怪，有一次和凤儿在野外看到两只螳螂尾巴连在一起之后，雌螳螂居然把雄螳螂吃掉了。

自己想吃掉对方吗？没有，怪事，反而有一种依恋的感觉，有一种终身依靠的踏实，有一种从此就相互联系在一起了……可是偏偏七个月都没机会再接触。

孩子的降临更可怕，那是野蛮凶狠的破门而出，似乎让他的母亲到阎王跟前走一遭，难怪人家说，儿女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虽然掉下来了，但还是身体的一部分，这种母爱就是从天而降的吧！

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罪，可是怪谁呢！只能怪自己，惹下这么大的麻烦……可是怪来怪去，根子还在侵略者们，如果他们不打到我们家门口来，就没有晋国宝来劝降，没有降将，安节就不会当刽子手，他不当刽子手，自己就不认得他，不认得他，两人搞不到一起，两人搞不到一起哪来这个孩子……

还有，他们杀死了父亲，血洗了马家寨啊！这个仇还得安节去报，他要回城是理所当然的，我没理由阻止。所有的灾难都该自己承受，即使想耍小姐脾气也无处可撒气，只有凤儿是她的出气筒。

“你怎么把棉被甩到水里去了？我们晚上怎么盖？”

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搞回来东西，还要指责我？凤儿没好气地说：“又不是我甩的，山石缝下面只能站两个人，他在上面又看不见，他不往水里甩往哪里甩？就是没甩进水里，我要躲过敌人也要潜水，我还顶在头上划水？我可没这么大本事……”

她得理不饶人，叽里咕噜说了好一阵，把青苗噎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没脾气了，抬起手无力地挥动一下：“好好好，你能干，你会办事，现在你是小姐，我听你的，你怎么说怎么好行不行？”

凤儿现在来了脾气：“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好不好？我不会侍候你，你找你男人伺候你啊！”

不说男人倒还好，青苗一下子火气上来了，身边的石头抓不动，抓一把草就扔过去：“我说一句你说十句，你个小丫头敢和我顶嘴？不想伺候我，你给我滚！”

凤儿一身水，差点没淹死在河里，没得一句好话，反而要她滚，滚就滚，她干脆跑了。刚刚跑到洞门口，就听到小姐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的，哭得惊天动地的，她也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往回跑，跑过来抱着她哭：“小姐呀，你让我滚了，哪个照顾你啊？没我照顾你吃什么？你一个人能带孩子吗？”

青苗把她推开，说一身水淋淋的，把自己身上也弄潮了。抱怨了半天，最后骂了一句：“你像水鬼一样，还不给我滚远一点！”

凤儿笑了，说水鬼来给你弄吃的了。然后把潮湿的被子打开，里面居然有煮鸡蛋，有锅巴，有咸肉……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少呢。

她用短剑把咸肉洗一洗，切了几片，丢进煮兔子的头盔里，说这样汤就有盐味了。再把鸡蛋放进锅里，过了一会儿，用两根树枝把它捞出来，剥了壳子，鸡蛋也热了，这才递给青苗吃。但是她想喝点热汤没办法。凤儿想了想，就用半个鸡蛋壳舀了一点汤，指头烫得就要起泡，还舍不得放，哆哆嗦嗦地凑到青苗的嘴边，终于让她喝到了热汤。

有了热汤，青苗勉强吞咽着鸡蛋，这才问她姑爷说了什么？

“鬼爷！”凤儿没好气地说，“根本不是你的男人，因为他还问一句：安节当父亲了？声音也不对头，说是他兄弟。”

青苗叹了口气：“傻丫头，我们秘密都告诉人家了。”

凤儿毫不在意：“那个男子虽然不是安节，但姑爷既然能托付他，说是他兄弟，肯定不外，知道了有什么关系？”

青苗白了她一眼：“安节说，只有他与父亲在山上，母亲与弟弟妹妹都在合州被杀了，哪来的兄弟？”

凤儿这才想起：“啊，他说他叫王立。”

青苗急着想说话，吞咽急了，鸡蛋堵在喉咙口里，吞不下吐不出，干呕了一阵，凤儿又给她捶背又给她揉胸，冒着烫手的危险，又用鸡蛋壳舀了一点汤，喝下去才顺畅了：“一个姓安，一个姓王，怎么是两兄弟？”

“说不定是结拜兄弟呢！”凤儿安慰她，“安节被禁闭了，他不找人，怎么送来？”

“难道，真像他说的那么严重？”青苗担忧了。

“说也说了，怕也没用。”凤儿满不在乎，“岸边窄得只有马背宽，扔下的东西都掉进河里了，不是大被子包着还不好捞……”

见她在脱自己衣服，青苗的小姐脾气又犯了：“你就忙你自己的？今晚我们还是没被子盖！”

凤儿只有把潮湿被子铺到石头上，移了点火去烤，这才光着身子烤自己潮湿的衣服。青苗斜眼一看，没有发育好的胸，只微微隆起两个小红点，但她的生活能力却比自己强多了，现在只有靠她，声音和缓下来：“飞檐洞不能去了，危险。”

“不去也没啥，有我哩！饿不死……”凤儿说着说着，靠在石头上打呼噜了。

两人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天亮，孩子的哇哇大哭把她们惊醒，凤儿起来，穿起半干的衣服，拿了短剑，说去找吃的。

开始，她只在洞边周围转，一会在地下捡起几个毛栗子，一会爬树上摸出几个鸟蛋，一会在草里挖出几个野地瓜……拿回来，青苗说少盐没油的，不好吃，凤儿脑瓜子一转，想到一个主意，第三天，她说要出门去找吃的，悄悄向马家寨走去。

那晚上把东西扔下后，听见被盖卷掉河里了，接东西的人没有做声，也跳进河里了，还不知找到没有，于是去对安节说了。

对方将他骂了一顿，说他愚蠢，怎么不用绳子吊？吩咐他再要找点吃的送去。东西好要，怎么能让下面人接住？就在家里找个篮子装食品，又找来一条长绳子，晚上再偷偷赶过去，守在洞口等人来。

可是，一连三天都没人接，莫非人淹死了？他不敢对安节说，甚至都不敢到镇西门去。可是天天回家太迟，睡觉太少，第二天精神不济，但安节是他最好的朋友，朋友之托不能不帮忙，又牵涉三个人的安危，各种厉害，他猜也猜得到，不敢问他，也没有怨言。

又等了一个晚上，王立等得打瞌睡，又生怕掉到山崖底下去，半夜才回家，翻墙进了院子，蹑手蹑脚地进了家门，生怕惊动了母亲。回到自己房间才敢点灯，抬起头，吓坏了，打火石掉下来砸了脚。

母亲坐在他的桌子边，神情威严，面孔发黑，她就这样静静地在黑夜等了半宿？他既心疼又胆寒，双腿软了，簌簌发抖：“母亲……”

“把东西都拿进来。”母亲坐在灯光下，如同香火跟前的观音菩萨一样，看不出她有任何表情，平静地说。

他只好从堂屋提进篮子，放地上，吊篮旁，绳子蛇一样盘了一圈。

“你用它干什么的？说实话！”

王立跪下了，他是孝子，唯母亲之言是从，只有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王母发黑的面孔苍白了，声音颤抖着说：“书都读牛肚子了？！私通强盗这是杀头的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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