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子紧贴在城门,已经看不见楼上人了,从上传下来的声音依然威严,似乎笔直从城墙石头里穿透而来:“看你丢盔卸甲、丧魂落魄的样子,赶在敌人即将到来之前抵城,定是被俘虏后放回来打前站的!”
安节大叫:“元帅,末将冤枉啊。我是为……为马寨主来迟的……”
王坚一愣:“他,怎么啦?”
“汪德臣血洗马家寨,马寨主被腰斩,为埋葬他,所以……回迟了。”
身边火炮教头王立进言道:“元帅,那马寨主虽是一个强盗首领,如此精忠报国,也算死得其所了。”
元帅沉吟了,尽管双方势不两立,但马寨主对外敌斗争英勇顽强,真算得上是条汉子,安节将衣帽给他下葬也说得过去。
趁他犹豫片刻,安节赶紧补充道:“大敌当前,他已经归顺朝廷,与我们共同御敌,而今为国捐躯,应该礼遇呀!”
王坚一时无语,望着楼下沉默。王立与安节情同手足,见敌人已经爬上坡来,大惊失色:“元帅,再不开门,安节危险了啊!”
王坚这才点头。王立赶紧从城楼上面放吊篮,打头的几个敌人已近城边,喊叫着向安节扑来。他转身抵御来犯,没看见城楼上已经启动了绞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冲着楼上喊道:“元帅——您一定要将我与母亲安葬在一起呀!”
说完挥刀跳出城楼门洞,正要向前,就听到楼上王立大叫:“安节!快进吊篮!”
吊篮从天而降,刚撞到脑袋就落脚下了,他一步跨入,吊篮立即升空。敌人本来要抓活的,所以没有冲到跟前砍杀,现在见此人要进城了,全都停止前进,开始放箭。向上的箭本来力度减弱,安节挥刀如转轮,拨开飞箭上升。
王坚下令放炮,王立跑向炮台,指挥炮手发射炮弹,在隆隆炮声中,弯弓搭箭者连滚带爬躲到山坡下面去了
安节走出吊篮还没站稳,就听到元帅的命令:“跪下禀报!”
他惶恐地跪了下说:“昨夜袭击马家寨的,是蒙哥先锋元帅汪德臣。他们乘大雨偷袭后打开城门,杀得寨中鸡犬不留。得到马寨主丫鬟凤儿的报信,下官来不及请示,来不及禀报,就带着人马赶去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紧急情况,自然可以立即出击,但是,你还是将汪德臣放跑了!”
安节低头道:“我们去迟了,汪德臣也太狡猾……”
王坚打断他的话:“不必再说,贻误战机,放跑敌首,又回令太迟,罚你驻守镇西门半月,不得下城楼!”
“不得下城楼?”安节听令,心中暗叫不好,见元帅双手抄背后踱步走了,无可奈何地叫了一声,“可是马寨主他的……”
王坚转身拧眉问:“他的什么?人死了,安葬了,还有什么事?”
“王元帅——”正在这时,城楼的跑道上一匹战马奔来。
安节还没来得及提青苗的事,张珏将军来了,没下马就说:“军使来报,重庆制置使带着人马增援,从护国门下的水军码头登岸了,我们要赶快下山迎接。”
元帅苦笑:“现在赶来有什么用?马家寨已经破了……”
“帮助我们加强防守也好,”想是奔跑所致,张珏的国字脸涨得通红,“这里已经是抗蒙最前线,可能还要检查我们的防守。”
“敌人重重围困,我们怎么接人上山?”
张珏胸有成竹:“重庆制置使有大军护送,沿嘉陵江至钓鱼山北,再从水军码头达一字城,那一线没敌人,他们可能现在已进出奇门了,元帅,我们赶快去迎接吧!”
副手办事周密,行动果敢,王坚赞许地点头,侧面的石头栏杆外已经准备好马匹,牵上城墙,王坚骑上去,策马就朝北跑去。
钓鱼城修得好,八道城门高低错落,被城墙连成一串明珠,那城墙上面全部都用大石块垒高铺平,可容两匹马并排驰聘,是山上最平坦的一条大道,只要进城来,各个城门最近便捷的道路就是城墙跑道,王坚骑马跑去不过一溜烟功夫,城外之人赶去得翻山越岭走半天。
张珏落后一步,见安节跪在一边,知他在受罚,存心解脱他,挤挤眼睛说:“制置使从北边上山,新东门这边要调虎离山,诱敌深入,暂缓放炮。安节速去传令,各处严防死守,保证朝廷命官安全!”
“是,末将遵命!”安节就势起身,一溜小跑去找伙伴。
王立还在指挥放炮,安节走去命令道:“副帅说,节省炮弹,停止吧!炮手一旁休息去。”
“该休息的是我,我要回家吃饭了。”王立不服气。
“别忙走。”见两个炮手离开,安节扯了他一把,坐在垛口边,背靠条石,小声说:“老弟,帮我一把。”
王立一向乖巧,见他脸色有异,马上蹲过去:“我俩谁对谁呀,什么事?小弟愿为大哥两肋插刀!”
“没到插刀哪一步。”安节扭头望着山下缓缓的江水,说,“元帅罚我驻守镇西门,半月不准回家。”
“镇西门偏僻,是鬼不生蛋的地方,等于让你去坐牢啊。”王立想不通,元帅为什么要下这样指令,可有点委屈他了。
安节这才说:“你去我们府上,找我的老管家,把棉被、棉衣都拿来……”
“你在城楼上过冬?”
“少废话!”安节拍他一掌,“再给我要点好吃的来……”
“好,大哥寂寞,小弟陪你喝酒!”
“稀罕你陪!”安节瞪他一眼,正色说,“把这些东西包好,天刚擦黑时,带到飞檐洞,从山缝口扔下去。”
“扔到山底下去?给谁?”王立陡然站起,疑云顿起。
安节又把他拉下来,四周望望,轻声说:“给马寨主的女儿——马青苗。”
王立笑了:“啊,那天,站马背上看杀晋国宝的那姑娘?后来我一打听,原来是马寨主的娇娇女,小姐落难了,要你救济是不是?”
安节吞吞吐吐地说:“她……生病……没吃没喝的……”
“是要帮她一把,好歹也是烈士遗孤,又长那么漂亮……”
安节推他一把,变脸了:“正经点!”
王立认真起来,闪到一边:“我不敢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是个母老虎,要知道我救济强盗之女,不扒我一层皮才怪……”
“你是帮我忙! 就说给我送饭,直接去找张厨子,让他把腊肉、咸蛋、锅巴……多搞点,她还有个丫环,凤儿……”
王立做了个鬼脸:“我可以偷吃点吗?”
安节捣了他一下:“别馋,以后请你喝酒。”
他嬉皮笑脸地问:“喝喜酒吧?!”
“喝你尿去吧!”安节甩开他要走,又被对方拉住。
“我帮你,得什么好处?”
“给你说门亲事……”安节想了想说。
“真的?”见安节一本正经的样子,王立问,“哪里的?”
“山上的——”安节边说边朝镇西门走去了。
几块石头架起头盔,里面煮着兔子肉,热气氤氲,山洞的苦寒中涌现一片温暖气息,青苗却吃不下睡不着,火光照着她憔悴的面孔,似乎老了十岁。
凤儿从山洞外面进来,捧着一堆东西,绿不绿,黄不黄的,见小姐疑虑地望着她,依然如故,天真地说:“我摸到庄稼地,掰了几个嫩玉米来,烤着好吃哩。”
青苗也不说话,看她烤熟玉米递过来,摇摇头。凤儿就一个人吃,有的玉米烤得半生不熟的,有的又烤焦了,她吃得唇边一圈黑灰,像是长了胡子。
如果在以前,两人早就笑着打成一团了,现在青苗身心剧痛,笑不出来,听见她的饱嗝声,这才有气无力地说:“山洞外面有敌人,你还是凫水到护国门西吧,哪里有个山洞巨隙,洞口朝着大江,晚上有蝙蝠出入的……
火光映照着凤儿黑乎乎的嘴巴裂开了,雪白的牙齿闪闪发亮,她兴奋地笑道:“有通山上的洞缝隙?我们不是能从那里进城吗?“
“洞口好高好高的,上面人下得来,下面人上不去。”
“小将军不能自己把东西送来?”
青苗的大眼睛闪着迷茫的光:“他一定身不由己,再说,即使下得来,可能回去也不容易……”
凤儿问:“到那里去取东西靠得住吗?凫水有点冷,万一等不到……”
青苗火了:“等不到你别回来!老子要有半两力气要你去?!”
“我去我去,在马家寨那些嫂子里混大的,什么不晓得?你产门开着,不能进冷水……”凤儿一边唠叨,一边又抓起一个烤熟的玉米出去了。
新东门果然有敌人围困,啃完玉米,已近黄昏。借着草莽掩护,她下到山谷,绕着江边的小路走一节,敌人防守更严,只有跳下江,再游一阵,发现岸边石壁高耸,有一条深色的裂口细细长长、曲曲折折,估计就是什么飞檐洞了。
上了岸,就到石壁下,只有两尺多宽的泥土,上面杂草丛生,没人看守,上面也没什么动静。
铁血佳人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